阮久旁观了一场极为残酷的皇室斗争,却因为语言不通,对这些事情都只是一知半解。
直到他看见赫连诛好好地站在山丘上,才彻底放下心来。
赫连诚坠马,躺在地上,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
赫连诛身边的白须老将军大声道:“反贼赫连诚已被大王就地正法,追随反贼的喀卡族人,立即放下武器,死罪可免!”
城门前疲惫的士兵面面相觑,等到有人率先丢下手里的武器,紧跟着,越来越多人将兵器丢到了地上。
一时间,刀剑相击,铮鸣之声,震天作响。
赫连诛看着这样的场景,轻笑出声。
他策马上前,将靠近时,摄政王在马背上朝他行礼:“大王。”
马程轻快,赫连诛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就驾着马过去了。
大王首战大捷,志得意满,有些得意忘形了。
摄政王了然地勾起唇角,不再说话,一松缰绳,也跟了上去,准备进城。
城楼上,太后面带笑意,对阮久道:“走吧,咱们回宫去了,你也一夜没睡吧?回去补觉,这里的事情有人处理。”
阮久只能点点头:“好。”
因此,赫连诛与摄政王进城时,看见的只有马车的影子与马蹄车轮扬起的灰尘。
周公公倒是等候在城门后,俯身作揖:“大王,摄政王,娘娘说,她先带着王后回去了,请两位留下善后。”
赫连诛不大高兴,皱起眉头。他连阮久的面都还没见到呢。
而且他让阮久好好地待在大德宫里,阮久竟然跑到城楼上来了,这么不听他的话,他还没“教训”一下阮久呢。
摄政王倒是失笑:“知道了,你快跟上去吧。”
周公公应了一声,就追着马车去了。
阮久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感觉自己累得很。
他回去之后,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一上床就睡了。
本来乌兰还想跟他说说话,告诉他赫连诛与太后之间的矛盾,让他下次不要去找太后了,可是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阮久就已经睡着了。
没办法,只能下次再告诉他了。
阮久抱着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抱着小狼,脚边还挨着大狼狗,就这样睡着了。
那头儿,赫连诛正让人清理战场,安排人追击乱党余孽。
方才经历过一场死战,满目疮痍,四顾无声,一切事情都在安静中进行。
忽然,赫连诛身边一个听觉灵敏的士兵察觉不对,他的耳朵动了动,然后趴到地上,专心地听了一会儿远处传来的声音。
赫连诛问:“何事?”
士兵起身回话:“禀大王,有马蹄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重新拿起了武器。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清剿的乱党余孽。
赫连诛又问:“大约有多少人马?”
“一……”
“一千?”
士兵有些迟疑:“一个。”
这可太古怪了。
但他十分确信自己的判断:“马蹄虽急,但是确实只有一个。”
赫连诛驾马回身,抓紧手里的弓箭,随时准备动手。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不用趴在地上,也能够清楚地听见了。
四五十岁的、已经能算是老年的男人,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才回到鏖兀国都尚京。
他身下的马匹都已经体力不支,在距离城门两三步的距离倒下了,而他目之所及,皆是尸体,触目惊心。
他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双脚有些发软,扶了一下插在身边地上、只剩半截的断戟,才站稳。
他握着断戟,稍稍晃动了一下,才把它从地上□□,当做拐杖,拄着他快步上前。
阮老爷怒吼一声:“赫连诛!”
赫连诛有些紧张地将双手背到身后:“……爹。”
“我走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阮老爷一扬手,将断戟甩到他面前,“阮久人呢?!我儿子人呢?!”
他是用鏖兀话说的这些话,又吼得大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一众鏖兀人都下意识后退半步,国丈好凶!
赫连诛弱弱道:“他回宫补觉了。”
阮老爷非但没有放心,反倒捕捉住了其他的字眼:“回宫?补觉?他刚刚在这里?”
赫连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是。”
这样尸横遍野的地方,他说阮久刚才就在这里?
“你……”阮老爷怒极,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法,指着他就道,“你给我等着。”
这回连赫连诛也后退了半步,他试图解释:“我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阮久不会……”
可惜阮老爷根本不听,劈手夺过他的马,翻身上马,朝宫城的方向狂奔。
赫连诛目送他离开,心里想着等会儿该怎么解释。
要是阮老爷一定要把阮久带走,那怎么办?
阮老爷是应当生气的。
回门那日,他细细地问过赫连诛的规划,赫连诛有主见,他也就没有多嘴。
最后他让赫连诛好好照顾阮久,赫连诛也好好地应了。
结果呢?
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鏖兀内部叛乱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那时他们还在鏖兀的边界小城,听到这个消息,担心阮久的安危,阮老爷立即就骑上马过来了。
赶了快一天一夜的路,中途还换了好几匹马,他才赶到尚京。
他直接策马闯进宫门,侍卫都拦不住他,一路到了大德宫前,正撞上乌兰端着铜盆从殿中出来。
不过这时,再怎么金发碧眼的异域美男子都得不到阮老爷的好脸色。
他快步跨上台阶:“阮久人呢?”
乌兰道:“王后刚睡下。”
阮老爷往前一步就要进去,忽然又停下脚步,拍了拍身上的灰。想了想,还是直接把外裳脱掉,丢给乌兰,自己进去了。
阮老爷大步入殿,掀开帐子,看见榻上睡得正熟的阮久,脚步才停住,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他快步上前,摸了摸阮久的脸,确认他身上没有受伤。
阮久怀里的小狗与小狼不认得他,警觉地睁开眼睛,发出嘤嘤的叫声,用鼻子顶着他的手,要把他赶走。
然后开饭汪了一声,让它们两个安静下来。开饭是认得他的。
阮老爷叹了口气,用力掐了一下阮久的脸。
小没良心的,还在睡!
阮久被他掐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在家里。
“爹?我是不是又睡迟了?我马上起来。”
阮老爷按住他:“你睡吧,刚刚才入夜。”
“那你喊我干嘛?”阮久抬手要发脾气,停了停,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鏖兀。
他坐起来:“爹,你怎么过来了?”
“本来也走得慢,走到半路,听说鏖兀国内出了事,就赶回来看看你。”阮老爷把话说得轻巧。
“你干嘛还跑回来嘛?累死了,我又没事。”阮久反倒有些埋怨他,然后还是往里面挪了挪,“爹,你坐呀。”
“我就不坐了,赶过来也累得很,回去歇一会儿。”他拍拍阮久的肩,“你也继续睡吧。”
“那好。”阮久抱着被子躺回去,睁着眼睛看着父亲。
阮老爷帮他把被子掖好,也就出去了。
阮久睡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赫连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把他的小狗小狼都抱到地上去了,自己钻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睡得正香。
阮久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
赫连诛推了他两把:“阮久,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阮久一把按住他的嘴,想让他闭嘴。
下一秒,他就“嗷”的一声,从床上蹦起来。
“赫连诛,你是属狗的吗?你你你……你怎么……”
他甩了甩手,从赫连诛身上跨过去,跳下床榻,飞奔逃走,大喊道:“乌兰,给我打水,我要洗手!”
赫连诛把他喊起来了,自己却不起来,抱着阮久的被子,把脸埋在里面,深深地嗅了一口。
可爱小羊羔的味道。
他在外面奔波一天,才知道,原来阮久身边这么宁静和快活。
舍不得起床。
阮久把自己的手浸在温水里,搓了好几遍,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还是很嫌弃地皱起小脸。
赫连诛是小狗!
乌兰拧干了帕子,帮他把手上的水擦干净,又捏住他的脸,帮他擦脸。
“臣这就去传膳,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阮久摇摇头,逃脱他的爪子,就跑回内间。
他助跑,起跳,“嗷”地嚎了一嗓子,蹦到榻上,压住赫连诛,拽着他的耳朵:“臭猪,起床!”
天底下哪有把别人喊起来了,自己还赖床的道理!
赫连诛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接住他。
阮久心里立即升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没等反应过来,他就被赫连诛的双臂死死地环住了腰。
他挣不脱,赫连诛把他往床上一提,下一瞬,他就被赫连诛压在榻上。
赫连诛像小狗一样,用爪子按着他,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压着他继续睡觉。
他很高兴,阮久很生气,但是自己的力气又不比他大,推也推不开,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阮久绷直了身体,使劲蹬脚。赫连诛暗中同他较劲,看起来没使什么力气,就把他制得死死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赫连诛从他脖子处抬起头,笑着看着他,喊了好几声:“软啾,软啾。”
阮久使劲“鲤鱼打挺”:“起来。”
“不要!是你自己过来的。”
“我现在后悔了!”
赫连诛仍是笑,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脸:“软啾,上次你好像没有怀上小孩,再来一次嘛。”
阮久腾地一下红了脸,后来对上赫连诛真诚坦荡的目光,回过神来。
他说的是亲亲。
阮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也没有人教他,这人还以为亲亲就会怀孩子。
赫连诛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我这次去五羊山调兵的时候,途中抽空请教了一下帕勒将军。他之前是我父王的部下,还是指点过我练武的老师,他人很好。我要是问别人,别人肯定都不会告诉我的。”
阮久疑惑:“啊?你请教他什么了?”
赫连诛理直气壮:“怎么让你怀小孩啊。”
阮久有些结巴:“你……你说的这个……帕勒将军,他几岁了?”
“他今年……”赫连诛想了想,“六十四岁了。”
阮久:!!!
太惨了,六十四岁高龄,本应该安心养老的年纪,竟然要面对这种丧心病狂的问题。
可怜的帕勒老将军,这一路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赫连诛又道:“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五个孙子,四个孙女,他说的肯定是对的。”
阮久干笑:“这样啊?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先问我,你的屁股大不大。”
阮久哽住,脚趾忍不住抓了抓:“你没告诉他,我是……”
“我说不大,你真的好瘦啊。”赫连诛捏捏他的肋骨,继续道,“后来他又问我,我是怎么做的。我说我亲你的脸了,他又问然后呢。”
赫连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还要做什么?软啾你知道吗?”
阮久使劲摇头:“我不知道。”
“帕勒也是这样说的,然后我再问他,他就只是笑,不肯跟我说了。”赫连诛看着他,“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阮久登时紧张起来:“你、你……你知道什么了?”
“我问了他很久,他才肯告诉我的。”赫连诛说着就啄了一口阮久的脸颊,求表扬地看着阮久,“他说要多亲几次。”
阮久整个人都跟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什么人呐这是?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白须的老将军被赫连诛坚持不懈的求知精神问得没办法,随便敷衍他的场景了。
但是现在,数阮久自己最可怜。
小狗舔人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情,阮久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榻上,默默哭哭。
好半晌,乌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实在是等不了了。
“大王,王后,先吃饭吧,吃完饭再生。”
阮久听到他在憋笑了!
偏偏赫连诛浑然不觉,开开心心地在他脸上印下最后一口,满意道:“这回应该足够多了。”
他稍稍松开手,阮久便从他怀里滑走了。
“乌兰!我要洗脸!呜呜呜,我脏了……”
外间早已经摆好了饭菜,赫连诛坐在桌前,给阮久摆好碗筷。而阮久背对着他,正用力擦脸。
赫连诛有些紧张:“软啾,你不要擦得那么用力,会没用的。”
阮久气得连头也不回,一甩手,就把巾子甩到他的脸上。
他愤愤地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赫连诛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小心翼翼地给他夹菜:“不要气坏了身体,要是……”
阮久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要气坏了身体,要是气坏了孩子就不好了。”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阮久把筷子拍在桌上:“你再敢在我面前提‘孩子’两个字,我就把你丢出去。”
见他真生气了,赫连诛想起上次阮久说,怕压着“孩子”,不让自己抱着他睡的事情。
和什么孩子比起来,那还是他自己比较重要。
赫连诛飞快地瞥了阮久一眼,害怕地扣手手:“我下次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
阮久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扭头又看见他养的那两只小狗和小狼抱在一起,互相给对方舔舔毛。
两个小东西站不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第二天一早,阮久就要去找父亲,赫连诛要跟他一起去。
阮久看着赫连诛准备的一车礼品,有些奇怪:“你要做什么?”
赫连诛道:“去看望你爹。”
他昨天惹阮老爷不高兴了,当然要过去看看。阮久不知道,只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阮老爷仍旧住在驿馆里。他来得紧急,原本跟着他的随从都跟不上,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他只要看到阮久平安无事,就放心了。
等到回到驿馆,一坐下来,阮老爷才觉得身上疼痛。
他也不年轻了,跑了一天一夜,马都换了好几匹,他也没歇一歇,实在是累坏了。
但是阮久来看他,他又不想在阮久面前表现出一点儿难受的样子,强撑着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就把他赶出去玩儿,让赫连诛留下。
又是这样的场景。
阮久已经习惯了。
待他走后,赫连诛赶忙起身行礼:“爹,我错了。”
阮老爷看了他一眼,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晌,最后道:“你和阮久应该算是朋友吧?”
赫连诛重重地点头:“是,我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可是说到底,阮老爷能有什么法子呢?
阮久和赫连诛从驿馆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一个精神矍铄的白髯老将军,带着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走来。
看见赫连诛,那白髯老将军立即就下了马,步行上前行礼:“大王。”
老将军的目光转到赫连诛身边的阮久身上,又喊了一声:“王后。”
阮久回了礼,看向赫连诛,赫连诛用汉话介绍道:“这是帕勒将军。”
噢,就是那个以六十四岁高龄、独自面对赫连诛追问“怎么造娃”的可怜老将军。
阮久没由来地想笑,只能抿着唇忍住。
帕勒让身后士兵退后,长辈似的拍拍阮久的肩,用不太标准的汉话道:“这小姑娘真不错。”
阮久差点被他拍倒,反驳道:“我不是小姑娘!”
虽然来了鏖兀,但阮久穿的还是梁国的衣裳。鏖兀人不怎么熟悉梁人的打扮,老将军常年在五羊山下驻军,对朝政不太关心,先入为主地就认为王后是小姑娘。
偏偏阮久生得唇红齿白的,他再一看,是小姑娘没跑了。
帕勒听他这话,看向赫连诛,赫连诛点点头:“是小公子。”
帕勒脱口而出:“那大王干什么还问我怎么生……”
气氛有一点尴尬。
他知道大王年纪小,不通人情世故,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通。
阮久气得去打赫连诛,才打了一下,看见帕勒正看他,连忙收回手,“轻轻”地推了一把赫连诛:“我去马车那边等你。”
赫连诛稳站不动:“好。”
帕勒目送王后离开,最后对赫连诛道:“小公子也很好。”他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问道:“兵符可还在大王手里?”
赫连诛点头。
昨天收拾完城门前的残局,就已经很晚了,他不便再去太后宫中,所以兵符还没有还回去。
帕勒简短有力地说了一句:“想办法,把兵符留下。”
“我知道。”
两个人说这几句话,仿佛只用了一瞬的时间,很快就分开了。
帕勒望了望四周,撤回脚步,从袖中拿出一条狼牙项链:“大王可还记得这个东西?”
狼牙被打磨得洁白光滑,各色珠子串联,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这是大王第一次打下头狼,那匹头狼的牙。大王当时让我把这东西收好,等到大王新婚时,再拿出来交给大王。”帕勒把项链递到赫连诛面前,看了一眼街道对面,趴在马背上,和乌兰说话的阮久,“大王现在要把东西拿走吗?”
赫连诛拿过项链:“当然要。”
“哦,原来如此。”原本帕勒还担心,和亲人选是太后硬塞给大王的,大王恐怕不喜欢,如今看来,原来是喜欢的。
赫连诛把项链收进怀里,再和他说了两句话,就跑着去找阮久了。
回到宫中,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周公公早已在大德宫中等候,看见他们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小公子回来了。”周公公帮阮久解开披风,“娘娘说,小公子昨日受了惊吓,特意送了些凝神静气的补品过来。还让厨房做了些点心,都是小公子爱吃的。”
他将披风交给乌兰,又看向赫连诛:“大王,娘娘请您去宫中商讨善后之事。”
赫连诛道:“格图鲁,把放在里边的木匣子拿出来。”
格图鲁双手捧着木匣子出来,赫连诛打开看了一眼,握了握兵符,放回去之后,对阮久撒娇道:“给我留一点吃的。”
阮久道:“知道了。”
赫连诛转身离开,周公公拍了拍手,十来个小太监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这几个是补身子的,这几个是点心。小公子尝尝看喜欢哪个,喜欢哪个就吃哪个。”
万安宫中,太后坐上首,摄政王于下首,背靠椅背,仰着头,几个小太监用温热的巾子擦拭他的下巴,正帮他剃须。
摄政王笑着说了一句:“还是娘娘这里的人手艺好。”
赫连诛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只看了一眼,就垂眸收起厌恶的目光。
一直都是这样。
摄政王余光瞥见他,用巾子捂着下巴,便起身行礼:“大王。”
赫连诛微微颔首,抬眼看向太后:“母亲。前日为解赫连诚围城之困,向母亲请求兵符,如今赫连诚已然伏法,儿子特意将兵符还来。”
他抬手让格图鲁拿着匣子上前。
“赫连诚一派党羽众多,喀卡与其他许多部落交往甚密,仍有小部分乱党逃窜在外,儿子已经将追查乱党的具体事宜交付给了帕勒老将军,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回禀母亲。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兵符到了眼前,太后却也不看,只道:“甚好,帕勒将军是可信之人。”
“儿子回去整理文书,后续事宜交接……”
“后续事宜就全权交由你处置。”太后抬手,涂抹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把兵符往外推了一把,“你拿着兵符,也更好行事。”
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想的,赫连诛与摄政王都十分意外。
赫连诛赶忙行礼应了,容不得她后悔。
摄政王推开小太监,看向她。太后笑了一下,并不理会他,鲜红的指甲点在木匣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玩笑似的说道:“若是做得不好,可是要收回的。”
“是。”
三个人各怀心思,说了一会儿话,周公公便回来复命了。
太后见他回来了,才有了兴致,坐姿都稍微直起来了:“小久吃了什么?”
“小公子不爱吃那些补品,只喝了两口燕窝,奶皮子倒是吃了好些。”
太后笑道:“和我一样,不爱吃药。别让他多吃奶皮子,那东西吃多了腻得慌。”她最后才想起赫连诛,对他说:“你也回去罢,看有什么想吃的。”
赫连诛起身告退。
他走之后,摄政王幽幽道:“我才走几天,阿姐就多了个儿子。”
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走到太后身边,在她脚边的台阶上坐下,抬头看她:“阿姐还想要儿子吗?”
太后低头,摸了摸新做的指甲,应了一声:“嗯,我认了,乖儿子。”
摄政王愣住,太后起身绕去后殿,淡淡道:“你忘了,先王可不准我改嫁。临终之前,先王可是特意下了旨意,要我为他守到死呢。你要想这些没影儿的事情,不如去地下,再向他讨一道旨意。”
摄政王低声道:“赫连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周公公扶着太后回了后殿,然后上前请摄政王离开:“王爷请。”
赫连诛回到大德宫,把兵符放好,阮久让他过来吃东西。
“这个燕窝粥很好喝的,我尝过了,特意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