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是个什么东西?
阮久使劲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唇角,努力憋笑。
赫连诛见他表情不对,有一个瞬间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但是怀疑之后,他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低下头,再啄了一下阮久的另一边脸颊。
播一个双胞胎的种子!
他靠过来的时候,阮久终于没能忍住:“扑哧——”
候在门外的侍从被殿中传来的大笑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回头看去,阮久惊天爆笑,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
新来的王后好可怕!
侍从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房里,阮久把挨在自己身上的赫连诛推开,笑得眼角沁泪,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床。他手脚发软,扑腾了两下,就这样滑下床榻,吨地一下坐在地上。
他看见赫连诛迷惑中又带着些许单纯的表情,心中不忍再这样嘲笑他,但又实在是忍不住,只能捂着脸偷笑。
赫连诛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委屈巴巴地看向阮久,伸出手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阮久被他一碰,笑得更厉害了。
他推开赫连诛的手:“你别动我,我自己起来……”
他转头看见赫连诛,再一次想起他的“种子”论,再一次没忍住笑了。
阮久捶地大笑,直到笑得岔了气,才不得不收敛一些。
他一手揉揉肚子,一手扶着床榻,坐回床上,看见赫连诛就忍不住要笑。
赫连诛心思一转,乘胜追击:“软啾,你不生气了吧?”
阮久怜爱地摸摸他的“狗头”,没有说话。
经此一笑,阮久在寝宫之中名声大振,伺候的鏖兀宫人都对他“敬畏”三分。
晚上阮久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带鏖兀特产雪莲花瓣的那种。
他擦着头发回到殿中,赫连诛早已经洗好了,正跪坐在床上,乖乖巧巧地等着他。见他来了,连忙起身上前,接过巾子,把他按到床上坐着,帮他擦头发。
啊哈!阮久有一瞬间误以为自己才是鏖兀大王。
阮久的头发又细又软,和赫连诛又厚又硬的不太一样,赫连诛只用了一分的力气,小心地帮他擦。
他也小心地说话:“软啾,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阮久不置一词,赫连诛往前靠了靠,寝衣就贴着阮久湿漉漉的头发。
“我父亲是前任大王,他五年前就死了,传位于我。”
阮久震惊回头,愤愤道:“你……你当大王都五年了!”
赫连诛小声道:“你还记得来的时候,小住过的溪原城吗?”
阮久点头。
“我就在那里读书读了十几年。”
“那……”
“我只是个空壳子的大王。”赫连诛低头帮他擦头发,“不管是平常的政务,还是和亲,都没有我说话的地方。”
阮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思考良久,最后道:“其实……我还没有见过像你年纪这么小的皇帝,五岁就做大王……”
赫连诛纠正道:“是五年,八岁。”
“噢,八年。”
“是八岁。”
赫连诛不想纠正他了,阮久回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着道:“以后再拿回来就是了,他们做皇帝都做到死的,你离死还远着呢,肯定有机会。”
特殊的安慰方法。
赫连诛从身后抱住他,贴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那你不要生气了。”
阮久想了一会儿,最后瘪了瘪嘴:“好吧,那你以后不许欺负我。”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赫连诛对天发誓。
赫连诛帮他把头发擦干,就开始铺床——铺羊窝和狼窝。
小狼拍拍好几床被子铺成的、软乎乎的羊窝:“软啾快来!”
阮久应了一声,刚要过去把蜡烛给吹了,赫连诛就下床抱住了他:“不能吹,吹了就不能长长久久了。”
“为什么你懂的比我还多?”
赫连诛把他拖到床上,让他躺好,给他盖好被子:“快睡吧!”
然后他自己也躺了上来。
红帐落下,将外边龙凤花烛的烛光映得昏黄。
阮久睡了一天,现在还很清醒。
过了一会儿,赫连诛以为他睡着了,便悄悄掀开他的被子,要钻到他那边去。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阮久按住了:“不许过来。”
赫连诛蹭了蹭他的手掌:“软啾,新婚应该睡一个被子的。”
阮久忍着笑骗他:“你刚才不是往我肚子里种了……种子嘛?别压着、孩子了。”
他不忍看赫连诛纯真的表情,只好闭上眼睛,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整个人都缩在里面,假装自己没有在笑。
赫连诛正色道:“我会很小心的。”
阮久摇头,拉长音:“不行哦。”
然后阮久就以晚睡对孩子不好的理由,转过身睡觉,不再理他。
晚睡确实对孩子不好,我自己也是个孩子嘛,阮久抱着被子点头,深以为然。
赫连诛哀怨地望着他的背影,早知道就不这么快亲他了。
他不想要孩子了,这辈子都不想要了!
翌日清晨阮久醒来,发现赫连诛还是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记着阮久说的话,手掌还护在阮久的肚子上。
清晨,鏖兀王宫的第一声爆笑来自王后。
昨日办的是大梁的礼,今日还要办鏖兀的礼。
所以等阮久笑得差不多了,侍从们便捧着东西进来,伺候他梳洗,换上鏖兀的礼服。
昨日已经祭过祖了,所以今日鏖兀没有再安排祭祖,而是直接整肃队伍,准备出城。
一个侍从牵着马,来到赫连诛面前:“请大王与王后共乘一骑。”
他说的是鏖兀话,阮久听不懂,但阮久记得,赫连诛不会骑马。
于是他先一步接过缰绳,衣摆一飞,便在马背上坐稳,随后朝赫连诛伸出手:“来吧。”
赫连诛也不介意,握着他的手,就上了马。
鏖兀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王与王后还挺般配,就是……
骑马的位置好像不太对。
怎么是王后把大王圈在怀里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阮久一挥马鞭,一骑绝尘,顺着宫道策马跑出城门,只留下耀眼的披风背影。
于是原本静止的队伍开始行动起来,众人纷纷上马,追随阮久而去。
鏖兀的规矩没有大梁那样板正,一路出了尚京,再往南走一些,就是一片极其广袤的大草原。
这时正是初夏时节,水草丰茂,青绿的牧草几乎没过马背。风一吹,扬起层层叠叠的波浪,惊动躲藏在牧草下的猎物。
侍从奉上雕饰繁复的弓箭:“请大王与王后开箭。”
这回他用鏖兀话说完,又用汉话再说了一遍。
原来他是会说汉话的。
阮久心下了然,鏖兀人是看他不起。
他笑了一下,拿过弓箭:“我试试。”
顾念着赫连诛还没成年,这个场面也只是一个仪式,拿上来的弓箭并不重,阮久试着拉了一下。
还行,能拉八分满。
他搭着弓,看了一眼赫连诛:“你看什么?还不快点把手放上来?不是要一起开箭吗?”
赫连诛很听话地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正当此时,一只灰白的野兔从他们眼前跑过,阮久拨了一下弦,铮的一声,野兔受到惊吓,跑得更快了。
阮久在这时才拿起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嗖的一声,那野兔便被钉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没有了生息。
侍从上前将野兔捡回来,呈给阮久。只见那一箭从野兔的左眼里穿进去,没有弄破一点儿皮毛。
一时间鏖兀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赫连诛乖巧鼓掌:“哇!王后好厉害!”
阮久看了一眼那兔子,道:“留给大王吃吧。”
他把弓箭丢回去,然后翻身下马,拍了拍手:“没意思,我还以为草原上的兔子会跑得比较快呢。”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就听见赫连诛弱弱地喊了一声:“软啾。”
哦,忘记了,赫连诛不会自己下马。
他回过头,伸手把赫连诛接下来,一边带着他走,一边吩咐身边人:“快点把帐篷搭起来,我累了,想睡觉。”
跟随出猎的鏖兀大臣目瞪口呆,这是和亲公子吗?
才一天就把大王收成“小狗挂件”,还嫌弃他们这儿的兔子不好。
这整个一小霸王啊!
他们开始怀疑人生,和亲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阮久这样明秀暗闹一通,鏖兀大臣再也不敢怠慢他。
他要的帐篷很快就搭好了,床榻被褥一应俱全,还有各色鏖兀特产鲜果供应。
就连刚才他打来的兔子,虽然他说了给赫连诛,但底下人还是把剥好的皮、烤好的肉全都送到了他面前。
阮久躺在榻上,心中也有些庆幸。
得亏那时候跑过去的是兔子,要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不一定能射得这么准。
从前在永安,他和朋友们在萧明渊的围猎场里,争强好胜到了极点,而猎场里只有兔子,阮久就凭着这一手箭法,称霸多年。
这时在鏖兀也“威名远播”的阮久正卧在榻上,枕着赫连诛的腿。
赫连诛把剥了皮的葡萄放到他唇边:“软啾,吃。”
阮久张嘴把葡萄含进嘴里,然后赫连诛拿来小碟子装葡萄籽。
阮久砸吧砸吧嘴:“太麻烦了。”
赫连诛想了想,正色道:“明白了。”
然后他再递过来的葡萄,不单剥了皮,还剔了籽。
“好吃吗?”
“好吃。”阮久张开嘴,“多放几个,我一起吃。”
“好的。”
随后帐外有人通报:“大王,王后,两位后妃前来拜见。”
阮久抬眼看向赫连诛,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有、后、妃?”
赫连诛还没来得及解释,两个身形高大的鏖兀人就进来了。
两人单膝跪地,朝阮久行礼:“拜见王后。”
阮久转头看去,微微凝眸,仿佛是弄不清状况,沉默良久,最后道:“格图鲁。”
就是在大梁时,赫连诛身边那个高高大大的随从,他低头应了一声:“王后。”
阮久拧着眉头:“我知道你,所以赫连诛的后妃呢?”
“禀王后,两位后妃都已经到了。”
死一般的沉默。
阮久嚼了嚼嘴里的葡萄,试图缓解尴尬,自己却被葡萄汁水呛着,咳得脸色通红。
这回赫连诛知道他在笑什么,一脸幽怨地把他扶起来,帮他拍拍背。
阮久捂着心口,看看格图鲁,再看看赫连诛,连气都还没喘匀,就要开口:“我……”
“我的天呐!”
阮久乐不可支,扑通一下,摔到地上去了:“啊!”
两位后妃低下头颅。
赫连诛再一次把他扶起来:“小心孩子。”
两位后妃猛地抬头。
阮久表情凝固,“嗝”的一声止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