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狗勾

阮老爷说,既然鏖兀使臣是阮久带去罗绮庄的,赫连诛派人送来的钱也是阮久拿了,所以鏖兀人在罗绮庄定的衣裳,也应该由阮久送过去。

阮久自然是大大的不愿意。

无奈阮老爷是罗绮庄的老板,还是他老子,他再不愿意,也只能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阮鹤见他拧着身子站起来,手上还摔摔打打的,极不情愿,又好气又好笑。

“你要是不愿意,那哥代你去就是了,何苦摔东西?摔坏了也是你的。”

阮鹤说着便要起身,阮久回头:“不要,我自己去。”

他一扬手把挂在衣桁上的披风扯下来,一甩衣裳,就披上了:“哥,我先走了。”

阮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阮鹤也担心他,最后还是让小厮把自己的披风也拿来了,对阮久道:“哥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阮鹤上前,帮他把披风系带系好:“哥跟你一起去怎么了?我也好久没有出门走走了,先陪你去送衣裳,送完衣裳,我们在外面吃饭。”

他这样说,阮久也不好再拒绝,只能让人去套车。

鏖兀使臣被安排住在东边宣和坊的驿馆里。

阮久骑在马上,与马车并行,身后跟着十来个运送货物的伙计。

很快就到了驿馆,阮久翻身下马,顺手把马鞭缠在腰上:“哥,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在车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阮鹤颔首:“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出来。”

“好。”

驿馆里人来人往,阮久大步往里走去。

正巧这时,那个叫做阿史那的鏖兀使臣从里边出来,与阮久擦肩而过。

阿史那脚步一顿,扭头去看他,探察的目光追着他走。

阮久浑然不觉,看见上次来阮府给他送东西的格图鲁,朝他挥了挥手:“图鲁!”

格图鲁就在走廊下,看见是他,是高兴的,也有些无奈:“阮小公子,我不姓格。”

见格图鲁过来了,阿史那也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外走去。

那时阮家的车夫正牵着马,将马车赶到墙边。马车檐下挂着两盏描画“阮”字的灯笼,帘子自两边挽起,阮鹤坐在里边闭目养神。

阿史那透过窗子看见他,阮鹤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倏地睁开眼睛,转头回看过去。

鏖兀人不太友善的眼神,会让阮鹤回忆起去年在西北不太愉快的经历。

他的眼神转为冰冷,将对面不善的目光逼退回去。

阿史那快走几步,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格图鲁进去通报,没多久,赫连诛就出来了。

他是跑出来的。

助跑,起跳,最后冲进阮久怀里!一个大大的拥抱!

软啾来找他玩耶!

阮久被他撞得心口一疼:“小心我的小心肝……”

不是很懂汉话的赫连诛听见的:“小心,我的小心肝!”

赫连诛表情一亮,牵起他的手要带他进去,阮久却不肯:“上次你在罗绮庄定的衣裳做好了,我给你送过来,马上就走。”

赫连诛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拉着他的手仍要进去。

阮久扣起脚趾抓紧地面,跟拽着狼狗开饭似的,拽着赫连诛,就是不肯跟他进去。

两相僵持之时,格图鲁道:“小公子,衣裳还是要看看的好,要是有什么要改的,也好直接拿回去改。”

没办法,阮久只能跟着赫连诛走。他抬手招呼门外的伙计:“把东西抬进来。”

房里,两三个木箱子被打开,伙计们搭起衣桁,将锦衣华服挂好,好让赫连诛看看。

赫连诛绕着衣桁转了一圈,看中一件圆领袍,捏着衣袖摸了又摸。

这是当时阮久让裁缝按照自己身上那个形制做的。

今年永安城的流行款式,加大衣摆,走起来格外风流,腰带上再缀飘带,飘带上或绣花或镶金玉。纨绔子弟人手一件。

伙计把衣裳从衣桁上取下来,交给赫连诛:“使臣若是喜欢这件,可以先去试试,倘若有哪里不合适,我们再拿回去改。”

赫连诛抱着衣裳就进了里间屏风后边。

阮久在外边等着,找了个位置坐下,撑着头,兴致缺缺。

他终于体会到,那些陪着夫人逛罗绮庄的大人们的想法了。

无趣,十分之无趣!

没多久,赫连诛从里边探出脑袋:“软啾!”

阮久从位置上跳起来:“不许这样叫我!”

赫连诛伸出低低地挂着一只衣袖的手,软了语气,撒娇道:“软啾……”

“你还是小猪小狗呢!”阮久走到屏风后边,“连衣服都不会穿,小蠢蛋。”

鏖兀的衣裳大都是皮毛或粗麻制成的,不怎么漂亮,更不复杂,赫连诛搞不懂大梁的衣裳,也很正常。

偏偏阮久现在不高兴,看他也不顺眼。

阮久拽起另一只衣袖:“这里。”

赫连诛把手臂穿过去,阮久扯了一下衣襟,低头帮他把系带系上。

阮久低头的模样格外乖巧,他生得白,脸小,但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就软乎乎的。

赫连诛之前没注意过,现在看见了,十分好奇,便凑过去看他的脸。阮久被他忽然凑过来吓了一跳,伸手捏住他的脸:“干什么?”

赫连诛便用脸蹭蹭他的手,阮久按住躁动的“小狗”,低声训斥:“别乱动。”

赫连诛笑了一下,阮久捏着他的脸:“我知道你听得懂汉话。”他直把赫连诛捏成个小金鱼:“图鲁跟我说的,你这个心机小狗。”

一听这话,赫连诛目光一暗,终于舍得开口说汉话了:“软啾,我不是故意的,我只听得懂一点点汉话,真的。”

“听起来可不像。”

方才这一串话,他说得可标准了。

阮久盯着他:“跟我念。”

赫连诛点头:“嗯。”

“阮。”

“久。”

“阮久。”

赫连诛:“软啾。”

阮久不说话了,赫连诛又喊了一声:“软啾?”

阮久拿起搭在一边的腰带,围在赫连诛的腰上,然后狠狠一抽。

“软啾死了!”

阮久转身要走,却被赫连诛拉住了衣袖:“软啾,不要告诉别人我会汉话。”

阮久回头:“那你以后不准叫我‘软啾’。”

赫连诛摇头:“那就让他们都知道吧。”

他坚决捍卫自己喊“软啾”的权利。

几个伙计搬了面大铜镜进来,赫连诛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第一身梁国衣裳。

“臭美。”阮久这样说着,并且在旁人的劝阻下,屡教不改,理直气壮,“反正他听不懂汉话。”

赫连诛回头。

我听得懂!

阮久扬起头,哼了一声,反正你在别人面前“听不懂”。

气氛不是很好,一个伙计捧着托盘出来打圆场:“使臣也可以试试把头发束起来。”

赫连诛拿起托盘里盛着的玉冠,漆黑的眼睛看向阮久,显然是想让阮久帮他弄,但是阮久扭过脸去不理他,径自站起身要走:“我先回去了,衣裳有什么地方要改的,跟裁缝说去。”

格图鲁为难地唤了一声:“阮小公子?”

阮久才走到门前,就和从外面走进来的两个人撞上了。

萧明渊与魏旭同他打了招呼,萧明渊道:“刚看见你们家的马车在下面,就知道你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送衣裳。”阮久问,“你还看见我哥了?”

“嗯。”萧明渊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不能活吃了你哥。”

魏旭用手肘捅了捅他,提醒道:“你前几天才说过阮久哥哥坏话,我们都听见了,你说他怎么没在西北……”

萧明渊自觉理亏,反手怼了他一肘,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阮久又问:“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本来想去打马球的,出宫的时候被父皇看见了,父皇就让我过来喊……”萧明渊看了一眼赫连诛,捧读道,“尊贵的使臣,一起去马球场参观。”

他问阮久:“你去吗?”

阮久捏了捏左手,觉着不是很疼了,便点点头:“当然去。”

于是萧明渊让魏旭去请人,自己与阮久就站在原地等着。却不想赫连诛听过魏旭传话,拿着玉冠就走到了阮久面前。

给我扎头发!扎好头发才能出门。

他倒是聪明得很。

阮久看了他一眼,拿过玉冠,气鼓鼓道:“知道了,知道了。”

赫连诛的头发有点硬,但正是因为有点硬,摸起来毛扎扎的,阮久才觉得舒服。

这回真要梳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

阮久挽着衣袖,用木梳蘸了蘸水,给赫连诛梳头。

萧明渊与魏旭抱着手,在旁边等着,一面闲聊。

“对了,你们家没有……”萧明渊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等房中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时,才继续道,“你们家最近没收到宫里的帖子吧?”

阮久问:“怎么了?”

“后天有个宫宴,给鏖兀大王选王后的,请了一些官员家的公子。”

阮久想了想,摇摇头。

他这几日都待在家里,要是宫里有人过来,他一定会知道。

“那就好,大概父皇一时间也没想起你们家来。”萧明渊不放心,最后嘱咐了一句,“不过你也小心点。”

“嗯,我知道。”阮久点头,咬了咬腮帮软肉,“这个鏖兀大王……真是烦死了。”

赫连诛:???

他脑袋一歪,看向阮久,眨了眨眼睛,试图提醒:“软啾!”

阮久按住他的脑袋:“别这样看我,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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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啾:铁石心肠,可爱在我面前根本不顶用!(五年后大王就顶用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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