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彦一脸生无可恋:“娘,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些。”
宋大娘:“行,我不说这些!”
还不等宋彦放下一口气,就听到她娘道:“要不是你中午招呼都不打一声,家里怎么会剩下那么多剩饭?”
宋彦低头看着自己碗里水滋滋的饭粒,还有搅和在饭里面的菜蔬:他还以为娘今天咸菜饭做失败了,原来是中午的剩菜剩饭?
夹了一筷子桌上的螺蛳酱:不过这螺肉酱做得倒挺好吃的。
再夹一筷子香酥小鱼:还怪好吃的,怪不得昨天小月“爹爹爹”的一直撒娇。
宋大娘见宋彦碗里剩菜剩饭没扒拉几口,倒是桌上的螺蛳酱还有香酥小鱼都被他吃出了一个缺。
宋彦嘴里刚嚼完两根香酥小鱼,正回味那满口生香的味道,欲伸筷子再来一口香酥小鱼就碗里的剩饭,就见他娘睨他一眼,低声问:“这螺蛳酱和香酥小鱼好吃吗?”
一句“味道还不错,娘你从哪里买的”还没有脱口而出,就听到他娘冷哼一声:“娶人家心不甘情不愿,在这里吃人家做的东西,倒是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欢快!”
宋彦:人家?这个人家是谁?!
宋大娘再接再厉地阴阳怪气,边说话还边捶着胳膊腿:“可怜我老婆子日日伺候他们父子几个,就想要个长得乖巧,说话好听,做饭更是好吃的儿媳妇,有些不孝子都不能让我如愿!”
宋木匠见到宋大娘如此作态,忙放下手里碗筷,同自家老婆子一起搭台唱戏。
他捏着宋大娘的肩膀手臂:“孩他娘,你这肩膀,你这手臂,怎么都这么硬?养不教父之过,孩他娘,是我没用,这些年让你受累了……”
宋彦木着一张脸看他家爹娘唱双簧。
宋木匠:“哎,四郎不愿娶就不愿娶吧!怎么能为了孩他娘你的一点辛苦,为了咱老两口想天伦之乐的那点念头,就委屈四郎呢?”
宋彦:……
宋大娘垂泪:“隔壁陈家嫂子,前街刘家大婶,他们家大儿都与我家四郎同龄,每每上街采买,都见着人家婆媳手牵手、肩并肩,轻轻热热的,我心头那叫一个酸楚啊!”还没完,宋大娘窥一眼儿子神情,掩面哭泣,继续下猛料:“这才开春多长时间,陈家孙孙百天,刘家孙孙满月,你大姑家女儿出月子……”宋大娘细数亲戚朋友家有新生儿的人家,“随了不少礼出去,还有你舅家的二弟,岁数还比你小几岁呢,他媳妇就要出月子了,送月里,满月近,这么光出不进,你爹娘的棺材本都要填进这人情往来里了!”
宋彦:……
“我也不是心疼钱,我只是看着人家,同我差不多的岁数,日日有儿媳妇陪着,上街采买有人陪,料理家事也是婆媳俩有说有笑商量着来,闲着无事还能逗弄孙儿,我瞧在眼里,这心里就憋闷地上不来气……”
宋彦看着他娘捧心做戏,冷心冷情丝毫不改:“大姐才生了一对龙凤胎,娘想逗弄孙儿,我同姐夫说一声,把一双外甥接过来养,反正也是两对门,何老伯、何大娘乐得清闲。”
宋大娘戏演不下去了,气急败坏把筷子朝着宋彦的方向一扔,怒骂道:“我接!我接!我要接的是你姐生的嘛!人家姓何,不姓宋!还何老伯、何大娘乐得清闲!宋四郎你要不是姓宋,要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看我管不管你娶媳妇,生儿子!气死我了!”
宋大娘脸都被气得通红,要不是有宋木匠拦腰抱着,估计都要掀翻饭桌,过去把某个不孝子痛打一顿了。
宋彦自打听说桌上两盘小菜是李抗美做的之后,一筷子都没有碰过,碗里发黄的烂菜,水滋滋的米饭粒,就着桌上一盘榆钱窝头,吃了个囫囵,就丢下一句“XX找我有要事相商”下桌走人了。
就是不知道他小子要是知道桌上那盘榆钱窝头也是李抗美亲手做的之后,会不会连今晚的这顿饭一起从胃里吐出来。
宋家才提头的婚事又不了了之,在赵家住着的准新嫁娘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就算李抗美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多生气。
赵家人除了极个别几个,其余人都待她十分好,李抗美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嫁人?嫁人是什么东西?
不过李抗美虽然很想就这样在赵家无忧无虑地住下去,但也知道赵家人是为了什么收留自己的,养病的时候没有办法,住在赵家受人照顾,这人情是不得不欠。
可现在她身体已经好起来了,还这样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住在赵家,吃穿喝都是赵家人张罗的,那也太不知好歹,把人家的善心当作理所当然,不怪赵四妹要讨厌她,她自己都要讨厌自己了。
李抗美不认为自己帮忙赵家做几餐饭,做点家务就能抵消赵家人对她的恩情。
不说病中的汤药,后来养身体的鸡、蛋、肉,那样不是银钱,还有她身上穿的衣裳,说是二姐在家做姑娘时的旧衣服,放着又可惜,才给她。
但李抗美不是没有眼睛,赵二姐的亲妹妹,赵三姐平日里换洗的衣服也才三两身,赵家人给她的两套衣裳都是八成新,哪里是赵二姐在家做姑娘时的旧衣服,恐怕是赵家与她身形相当的姑娘匀出来的衣裳,这么说只是怕她心中有负担罢了。
赵家与她身形相当的姑娘只有赵三姐和赵四妹,这也是赵家姐妹一开始不愿意接纳李抗美的原因。
也是赵四妹几乎是踩着李抗美的脸在闹腾了,李抗美还要让她三分,她不得不承这份情。
当长此以往不是长久之计,李抗美心里盘算着自己也应该找条出路,不能像根菟丝花一般,永远攀附赵家人。
她爷爷和她说过“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不管什么事情,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李抗美在家教赵三姐做几道美味的家常菜,心中还在搜索着原身李美娘的记忆,盘算着这时代有没有像国营饭店那样的地方,她可以给人家当个大厨,要是不能让她上二灶、三灶,让她上砧板也可以。
李抗美说的二灶,三灶,砧板,都是中餐厨房里的职位。
只不过原身李美娘不过是柳溪县柳溪河畔的一个小小渔女,见识实在太少,所有心眼都用来算计宋彦了,李抗美想知道的,她一无所知。
所以李抗美此刻还颇为天真,觉着这个时代的“国营饭店”,能收她一个姑娘家进后厨全是糙老爷们的地方做活。
又在赵家待了几天,教了赵三姐一些厨房的基本功,赵二姐和陈氏也在旁边跟着一起学。
李抗美还帮着赵三姐一起缝了几针她的嫁妆。
原身李美娘不会多精致的女工,李抗美也不会刺绣这些,但是针脚倒是又密又整齐。
谁叫她下乡的那个穷地方,连个缝纫机都没有,衣裳裤子破了,全靠自己手缝,李抗美都练出技术来了,还能把衣裳破口子的地方,缝得和没破过似的。
做饭的时候,李抗美教赵三姐几个做饭,空的时候赵家姐妹教李抗美女工,又帮着一起绣绣嫁妆,几个姑娘之间的感情,包括嫁入赵家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陈氏,和她们的感情都深厚了不少。
约莫也就一个礼拜的功夫,李抗美在早上跟着出去买菜的时候,都会打听一下哪里要人做活,可惜除了浆洗衣裳这样活计,几乎没有地方要她一个姑娘家。
碰壁几次,李抗美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便再也不说找活计的事情了,只是在教赵家人做饭这件事上,变得更用心起来了。
她现在暂且没有能力报答赵家人,能付出的也只有这些了。
自送榆钱那日才不过一旬不到的时间,李抗美在赵家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却不知道柳溪河畔,一群小萝卜头,一天三遍地去她那破渔船瞧。
而丝毫不知自己被惦念着的李抗美,正被宋小月缠着做好吃的呢。
自打知道李抗美那一手做饭手艺,半年都不见得来赵家一次的宋小月,就差住在赵家了。
不过她也知礼,回回来不空手,摸点家里的吃食,又或者拿个小时候玩的拨浪鼓、布老虎,说是给小外甥的礼物。
今日上门来,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盖灰的粗布一掀,里头也不知道是宋小月从哪里淘来的香椿,鲜嫩的叶子上都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呢!
赵家外婆:“你娘叫你拎过来的?”
宋小月:“才不是,是我自己摘的!头茬香椿,拿过来孝顺外婆!”
赵家外婆哪里不知道宋小月这个小馋猫,只不过是馋着美娘的手艺罢了!
不过想想李抗美做饭的手艺,赵家外婆就是自认不馋嘴,嘴巴里也分泌了不少口水。
中午赵家的饭桌上多了一道凉拌香椿,焯过水的香椿,拌上辣椒段、香葱、蒜泥、姜末,再倒点酱油、盐、醋,最后撒一撮红糖。
赵家人多,宋小月带过来的一大篮子香椿,都吃下去大半篮了,犹觉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