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抗美脚步轻快回了赵家,前头有宋驰给她拎了大部分的东西,她手上就拿了点轻巧的东西。
“外婆,大舅母,二舅母!”宋驰对赵家也是熟门熟路,推门进来就叫人。
赵阿婆对这小外孙也是疼爱得紧,见着他手上拎了一堆东西,忙迎过去接下来。
“就送一把榆钱过去,你娘怎么还这么客气,拿这么多东西过来!”说话的是赵大娘。
赵阿婆作为宋大娘的亲娘,拿这些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女儿对娘家长辈的孝敬吗?但她这个做嫂子,做舅母的,多少嘴上都要说几句客气话。
宋驰从小嘴皮子就是个活络的,漂亮话说了一堆,把院子里几个长辈都哄得眉开眼笑。
李抗美稍晚一步进门,见着赵家几个女性长辈都围着宋驰说话,也没有多打扰,和几人打了声招呼,就跟在赵家小舅妈刘氏的身后把手里的东西提进厨房去。
才进厨房的门,院子里就传来一声不轻不重摔东西的声音。
是赵四妹把手上擦手的布巾扔到了木盆上。
早上李抗美前脚出去,刘氏就心疼女儿,同婆婆还有嫂子说了好话,把赵四妹一起叫出来干活了。
刚才李抗美就和几个长辈打了招呼,赵家姐妹几个在水井那边洗东西,旁边还有榆钱树遮着,李抗美还真没瞧见几人。
赵四妹阴阳怪气:“我们在这里又是搓又是洗,一双手泡在水里和萝卜一样,不像有些大小姐,是贵客,一出去就是一上午,回来就等着吃现成的!”
李抗美此时和刘氏一起进了厨房,刘氏正是赵四妹的亲娘,听着闺女在外面指桑骂槐,看着李抗美脸上红了红,觉着对不起李抗美,心里又着急自家女儿说错话,待会儿又要挨婆婆和大嫂的教训。
屋外赵阿婆还有赵大娘两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只不过因为刚刚宋驰和李抗美进来的时候,手里提满了东西,院门没来得及关,两人怕此时教训赵四妹,声音传出去叫人听到,坏了名声。
教训的事暂且按下不说,待小外孙走了,自家关上门再好好说这事。
宋驰也听到自家赵四妹说话了,他也就是在自家人爹娘兄妹面前表现地憨一些,实际再精不过了,怎么能听不出赵四妹指桑骂槐说的是谁。
要放在之前,他大约会同赵四妹一起说,毕竟他也不喜欢那个赖上他哥的李美娘。
但是不是有了落水那一出,他没及时去叫人,害李美娘差点真死了,而且她娘回家说,大概就是他们两个过去找李美娘的时候,贸然叫她,才让她不小心跌进水里的。
就是这个原因,宋驰现在还是不喜欢李美娘,但是心里对她是有几分愧疚的。
“四表姐洗的是自个的衣裳吧,我说表姐你也是大姑娘了,小舅,小舅母不心疼你,你就自己心疼心疼自己,外婆是大气人,又疼爱小辈,大舅名医圣手,也不差钱,你就是废点柴火,烧瓢热水到水里,也没人说你什么。”
宋驰一张口,把他小舅一家都怼了进去,又捧了他外婆和大舅。
赵阿婆听到外孙说自己大气,赵大娘听到外甥说自家丈夫名医圣手,两人都是眉开眼笑,刚刚因为赵四妹肚子里升起的火气,都消下去不少。
赵四妹瞪着宋驰:这小子到底和谁一国的!
那女人算计表哥,这蠢驴表弟还当人好,为那女人说话?!
赵四妹心下恼火,立刻站起身来:“我为了谁,她都坑了表哥了,你个做亲弟弟的还要巴巴贴上去,给人家鞍前马后的当牛做马!”这是说宋驰和李抗美一起过来,帮着李抗美拎东西的事情。
赵家二姐听到堂妹这样说话,怕她把事情闹大,立即就拉了拉她的衣摆,叫她不要继续说话了。
哪里想,赵四妹一点不承她的好,胳膊肘一甩,差点把赵二姐推了个踉跄。
“我说错了吗?”她道,“就是个蠢驴,谁对他好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立马就糟糕,赵阿婆和赵大娘的目光立即同雷电一般扫来,异口同声:“赵静姝!”
赵四妹是竹条还没抽到身上,胆子肥声音大:“也不知道被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偷奸耍滑的烂女子,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一点脸色没有,还要挑拨家里表兄妹的感情!”说到后面,赵四妹自己还委屈上了,她认为宋家表弟会这样对自己,就是被李美娘那个女人挑拨了。
被叫作蠢驴的宋驰面色不变,趁着大门还开着,往出溜,嘴上还道:“外婆,大舅母,二表姐,三表姐,我先走了,家里等着吃饭呢!今个我娘有人帮忙做饭,午饭吃得早,我得快点回去,要不好吃的菜就被宋小月那馋嘴猴都吃完了!”
宋驰和宋小月这对兄妹也是冤家。
赵家阿婆原本还要留外孙吃饭,但宋驰没给她机会,话都还没有说完,人都快要走出巷子了。
等宋驰彻底走没影了之后,赵家阿婆把家里门重重一关,赵四妹随着门响声一齐抖了抖,再看着外婆和大伯娘的黑脸,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
但她是个倔的,这会儿就算两眼含泪,嘴唇都在抖了,也不愿意认错。
外面争执声起的时候,李抗美就没有出去了,而她对面的刘氏更是坐立不安。
李抗美倒是和没事人一样,手里从厨房的桶里把活鱼提了出来,熟练地杀鱼,刮鳞。
宋大娘昨天送过来的这条鱼,和李抗美昨天带回赵家的一样,也是一条鳜鱼。
虽然昨天赵家人都很喜欢拿到芙蓉菜羹鱼片,但李抗美还是换了一个花样,大约也可能是因为之前赵四妹说她家蛋不够吃了的缘故?
李抗美:好歹也是寄人篱下,稍微自觉点吧!还用蛋做菜,万一赵四妹又把赵家没蛋,她弟吃不上水煮蛋的事情赖在她身上怎么办?
和昨天一样,把鳜鱼处理过后片成鱼片,加入调料腌制,上浆,然后放置一旁备用。
早上的猪骨高汤托赵三姐帮忙看着,现在还在砂锅里用小火咕咚着呢。
李抗美舀了大约两碗半的猪骨高汤放到大锅里,大火煮沸,加入调料先行调味,再放入片鱼片剩下的鱼头和鱼骨。
把灶里的柴火抽出来一根,让锅底火势变小之后,焖煮鱼头鱼骨。
另起一锅,放清水煮沸,也不加盐之类的调料,直接把洗干净的菘菜心放进去烫熟。
那边菘菜心处理得差不多了,头锅的鱼头、鱼骨也煮熟了,捞出来先放在汤盆里,再把处理好的鱼片下入煮过鱼头、鱼骨的猪骨高汤中。
鱼片片地极薄,不过在锅中滑动几下,就已经熟透。
方才盛了鱼头鱼骨的汤盆里先垫上菘菜心,再把鱼片放入菘菜心之上。
一道鱼做好,正好外面赵阿婆和赵大娘也教训完口出无状的赵四妹了。
人才被放出来,就干了一上午的活,然后又被关回去反省了。
赵阿婆满怀歉疚进来,还打量着应当怎么和李抗美道歉,李抗美先笑眯眯开了口。
“外婆,你和大娘来得正巧,我这道灌汤鳜鱼正好做好,外婆你们几个快给我尝尝做得怎么样,是老太喜欢的口味不!”
几个人还没说话,就被李抗美赶鸭子上架,一人手上都塞了一双筷子,包括赵四妹的娘刘氏。
得了,那道歉的话就先别说,尝尝这鱼做得怎么样吧!
刘氏心里不好意思,那鱼还没有沾唇,筷子才拿在手上,就磕磕巴巴夸起李抗美来了:“美娘做菜的本事真好,这鱼一瞧就好吃得很!”
刘氏嘴笨,也就只能这么干巴巴夸上两句了。
赵阿婆和赵大娘吃过昨日晚上那顿饭,早就已经认可李抗美的厨艺,今日一片颤颤巍巍的鱼片夹起来,缓缓送入口中,两人顿时眼前一亮:鱼肉细嫩,才入口,只是轻轻一抿,仿佛就要在嘴中化开了。
虽然还没有拿勺子舀汤喝,但鱼肉上就带了一点汤汁,那汤汁鲜甜爽口,一点没有鱼的土腥味儿,反而带着一股菘菜的清香。
他们平时炒颗菘菜吃,也没觉得这再普通不过的蔬菜有什么好吃的,但此时放在这香味融于这鱼汤之中,若有若无回味在口腔之中,仿佛就成为了无上的美味,让舌头都忍不住去找那滋味!
“美娘啊!你怎么就这么会做菜!”赵大娘捂着嘴巴,当然不是她怕自己的口水当场流下来,而是她莫名吃出眼泪了。
她吃了一辈子的鱼、一辈子的菘菜,今个吃到美娘这道菜,感觉自己一辈子好似都白费了一般。
“好吃!”赵阿婆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仗着自己是厨房里辈分最大的,又伸筷子夹了一筷子,还盛了一碗汤。
鱼汤下肚,仿佛一股带着香气的暖气顺着食管往肠胃里蹿,把她刚刚被赵四妹气出来的郁气都驱散了。
李抗美再问:“老太应该会喜欢吧!要是老太不喜欢,上午我还在宋大娘家里做了一点香酥鱼带过来,给老太下酒下饭,当小食吃也可以!”
赵阿婆鱼汤已经喝完了,拉过李抗美的手,也不顾她手上还有油渍鱼腥,又拍又摸,“还是美娘你孝顺。”
几人再说起刚才外边赵四美的事情,吃鱼时的好气氛一下凝滞,刘氏肉眼可见的紧张。
但李抗美却是个识相的,赵阿婆几个才起个话头,她就抢过了话,不让赵阿婆的话有彻底说出口的机会。
“外面怎么了,我刚刚一直在这里做菜,厨房门关着,都没听到外面动静。”她还装模作样,朝外面望了望,“七郎呢?我还没谢谢他一路送我回来呢!”
赵四妹口出无状的事情,就这么被李抗美轻轻揭过。
倒不是李抗美任人欺负,只不过她现在寄人篱下,赵家又同她有治病的救命之恩,她看在赵家长辈的面子上,暂且放过赵四妹一马,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这般的话,她也不是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