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入耳,安宁心神一动,原本紧绷的身子悄然松弛下来。
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
她方才过于紧张竟是未曾闻出这熟悉的香气。
只是...顾淮之怎的会来寻她?
期待与不安在一瞬之间同时涌上心头,她抿住唇,缓缓转过身。
少年身形修长,令人瞩目,她站直了身子也不过堪堪到他的下巴。
她稍稍仰头,迎上那双上扬的琥珀桃花眸。
少年背对着日光,正定定看着她,敛在纤长睫羽下的眸中情绪交织,令她捉摸不透。
他的墨发用红绸高高束起,绯红长袍在清风中飘动。
她眼睫轻颤了下,眼神交汇间,好似感到自己心跳又快了几分。
心中情愫,如一弯新月,不受控制地升起。
二人对视许久,她才敢确定眼前之人并非虚影,而是真实地站在她面前。
“世子...”她朱唇轻启,但还未出口的话,却被少年一只大手堵在了唇边。
她愣怔片刻,红唇微微动了动,擦过少年温热的掌心,欲侧头避开他。
但下一刻,面前的人却直直向她倒来。
她心下一惊,急忙伸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所幸身后有堵墙,否则二人定会双双倒地。
她轻屏呼吸,勉强稳住身形,能清晰感到怀中他僵硬如塑的身子。
她心跳一顿,微微侧头,才注意到少年面色是不寻常的白,往日里如涂朱的薄唇,此刻也是毫无半分血色。
他紧闭着双眼,才一眨眼功夫,白皙的额头上便渗出些微汗珠。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愈来愈浓的血腥味,代替了少年独有的气息。
慕安宁感到身前一片粘腻,低眸望去,才发觉洁白的衣裙已然被染成夺目的鲜红色。
她耳边嗡鸣作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慕安宁拧着双眉,声音有些发颤:“大夫,他如何了?”
适才透过帘子,瞥见大夫给他包扎伤势时,那一抹抹刺眼的血色,宛如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她心头。
“姑娘不必紧张,这位公子虽伤得不浅,但所幸并未伤及要害。”年过半百的老大夫安抚一笑,抚了抚长须:“加上他内力深厚,也算是无大碍。”
慕安宁听了这番话,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听大夫继续道:“他此前包扎得不甚细致,导致他失血过多,姑娘务必每三日为他替换一次细布。”
大夫低头在宣纸上写下几个药名,递给她:“除去这方子上的几味药外,老夫建议姑娘再去林中采些川芎,一同入药。”
慕安宁伸出发凉的手接过药方,垂眸细细读了一遍,暗自记在心中。
待大夫离去后,她微微侧眸,神色复杂地透过床帘,望向卧躺在榻上,衣裳半敞的少年。
以往,都是她主动前去安庆王府拜访,而他主动寻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大多数都是被王妃强逼的。
但此次,他为何身负重伤前来?又是如何得知她在梧桐城的?
立在她身旁一直未作声的抱琴,面容难掩一丝欣喜,悄声道:“小姐,世子莫不是来接你回府的?”
她心知自家小姐一直心悦于他,但世子对她的态度却是始终不咸不淡,二人如今的感情甚至不如儿时好。
但如今看来,世子应当还是在意小姐的,否则怎会耗费几个时辰从上京赶来,还受了伤。
既如此,那小姐与世子的婚约也应当不会作废了吧?
慕安宁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一时没有作答。
方才她几近支撑不住时,才想起唤来屋内的抱琴。
二人合力才得以将这身量八尺的少年,连拖带拉地带到了西厢房。
她垂眸,轻声道:“先出去吧。”
她神色淡淡,但心底却泛起层层涟漪。
“宛儿姑娘,孤来迟了。”
听见这道温润的嗓音,柴房深处的慕宛儿顿时一激灵,从瞌睡中清醒过来,连忙坐直了依靠在墙边的身子。
男人面若冠玉,身着一袭易隐在夜色中的玄衣,正大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慕宛儿一双鹿眼忽闪忽闪,心想还真如系统所言,白天被绑架,夜晚男主就如约而至。
这效率着实不凡,就是不知他究竟从何得知的消息。
不可否认,太子长得真在她审美点上。
五官立体而秀美,唇边时刻噙着一抹温润的笑,让人心生亲近。
若她未经历过两次穿书,亲眼目睹过他偶尔病.态的模样,她还真的可能为之倾倒。
当今皇后其实并非他生母,而是因为自身迟迟未诞下子嗣,便下令杀死他母妃的凶手。
他十岁那年,才偶然从皇帝与皇后谈话中,知此秘辛。
皇帝的默许,皇后的残忍,使得他心性渐显扭曲。
他表面如沐春风,对任何人都谦逊有礼,同皇后更是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
即便熟知剧情的慕宛儿,都差点为之所惑。
实际上,他自知道真相那日,便开始筹谋复仇之计,给皇后下了长达七年,来自大梁的慢性剧毒。
算算时日,那可怖的毒性应是很快便要发作了。
剧情后期,他更是不惜一切代价登上帝位,弑父杀弟,虽说那两个也并非良善之辈。
慕宛儿的思绪逐渐被男人手中轻柔的动作拉了回来。
他先是小心地拿掉了她口中的布,接着极有分寸地替她松开麻绳。
慕宛儿心中暗叹,总算是解脱了,但她试着甩动了一下手,却感觉又酸又麻。
男人留心到她的不适,温声道:“宛儿姑娘,可还起得了身?”
慕宛儿闻言挪了挪屁股,却立马跌坐在地。
她有些讪讪地看向他,深感些许丢脸。
男人望了望窗外,已然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传来。
他当机立断道了声失礼,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慕宛儿面上略显娇羞,但内心却清楚这男主城府颇深。
他这般对她,只不过是想借机拉拢崇德侯,对付三皇子。
若是换作其他无知少女,怕是早已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
她正思索着,耳畔突然传来系统提示音,吓得她又是一个激灵。
它说:“bug已修复,慕安宁即将回京继续剧情。”
夜色融融,窗外弦月如钩,慕安宁却是卧在榻中辗转难眠。
已然过去好几个时辰,也不知他可否醒了,伤势是否有加重,夜里可会发热?
此前走得匆忙,好像...还未给他盖上衾被?
脑中思绪纷飞,她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起身穿衣,拿起油灯出了房门。
心中担忧终究战胜了这些年学过的男女大防。
她轻手轻脚推门进西厢房,屋内一片黑暗寂静,看来他还未醒。
她将油灯放在桌上,借着轻柔的光辉,彻底看清卧躺在榻上的少年。
他的黑发如墨瀑布般铺陈在枕边,玉面清冷,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几乎没有一丝瑕疵。
白皙的面容与鸦羽般的黑睫,比起女子也毫不逊色,但却丝毫没有女气。
这般模样,同他平日清醒时咄咄逼人的样子相比,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人。
她怔楞在榻前,忽然觉得,她好像更喜欢这样的他。
思及此,她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然而在瞥见他半敞开的衣裳时,却感到不仅是脸颊,就连耳根也微微发热。
少年只有半个身子盖了衾被,劲瘦的腰身上缠着此前大夫给他绑的白色细布。
向上望去,胸前肌肉在里衣内若隐若现。
她抿了抿唇,踌躇片刻,还是决心替他盖好衾被,以免他染上风寒。
她缓缓俯下身拉住衾被一角,然而一个没站稳,竟直直朝着前方倒去。
她慌忙伸手撑在塌上,但朱唇还是在一瞬之间,直接触及少年光滑如玉的前额。
少女的杏眸微微睁大,一时维持着这个暧.昧姿势没有动弹。
在她晃神间,丝毫未留意到,少年的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下一刻,她便赶紧站起身,脸颊红得像是天上的火烧云。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唇,这是她第一次亲一个人...
她面上忽而闪过一丝慌张,不敢再看榻上少年,迅速给他盖上衾被,匆匆离去。
待她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床上的少年才缓缓睁开眼,拉开那床使他燥热的衾被。
他其实早早便醒了,只不过卧在榻上不想动弹罢了。
而后,想起此前听见她性命垂危,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一事,他心中顿生莫名烦躁。
正想着,门外便传来一阵轻柔脚步声。
他立时感到一丝心虚,所幸便闭眼假寐,侧耳听着少女的一举一动,感受她的逐渐靠近。
忆起方才萦绕在他额间的温热气息,一张俊脸霎时红到了耳根。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的右手缓缓抚上胸膛,心跳如鼓。
他莫不是被她吓到了?
他喉咙轻滚,眸中陡然窜过一丝慌乱。
不过就是被亲一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顾敻《荷叶杯·弱柳好花尽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