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婚期

棺椁被抬出门的那一刻,整座荣王府就像是彻底遗忘了李懿的名字。

所有人只知道,原来的少主君就要嫁作三王女正夫了,吉日已定,便就在下月初十。

闲言碎语自然有,梧桐苑里却是清净。

钟令嘉也如他所说,日日都要来淡泊院一趟,马氏说什么,他便做,而吃苦的却成了李冶。

她是半点都不想见这个男人。

淡泊院里新买来伺候的人全都知道,三王女这些子日心情格外不好,伤势都好的慢了些,是日日都要发脾气的。

也是未来正君性子好,才不计较这病人暴躁,尽心尽力的照顾。

又一次,李冶目送钟令嘉离开,半月下来忍无可忍,一把挥倒了榻边小桌上送来的膳食。

至于为何不当面砸,她怕她砸了,明日这府里就要流传什么钟令嘉贤良淑德,三王女虐待未来正君类似的言论。

虽然她不痛不痒,但是,也不想让钟令嘉得意。

幸好五关眼疾手快挪了几步,刚刚好避过那些汤汤水水洒在身上。

“主子,您的伤。”

她皮糙肉厚,短短几日鞭伤结痂,便能行动自如,可李冶不行,这一动必然会牵扯伤口。

李冶确实疼的不行了,刚长住的屁股像是要裂开一样。

“快,叫……郎中!”

五关无奈,这又是何必呢。

等到又是兵荒马乱地包扎好,李冶额头上的川字已经快要凝固在脸上,全是咬着牙说话,怒气腾腾。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到底谁才是这淡泊院的主子!”

“还有,谁让他管我,他管我作什么!”

五关不敢回答,心里也在嘀咕。

还能为什么管,您父亲吩咐的。

不让管也不行啊,未来正君名正言顺。

“他是不是故意,是不是故意找我茬!”

“他就是在算计着,算计着我让他没能嫁给李珵,所以来这里恶心我。”

她说热,钟令嘉说冷。

不让她榻上用膳,不让她吃生食,不让他她里抱着银子睡,不让她多睡,不让她看闲书,不让她……

最最重要的事,明知她最厌恶李珵,还整日将李珵二字挂在嘴边。

他就是故意的!

钟令嘉还真不全是故意的,二人于生活习惯上截然不同,李冶的种种行径,他一个都不喜欢。

当然,让他忍,也不可能。

至于李珵,那纯属是他发泄的途经,李冶让他在选人上输了一局,牵扯进无穷无尽的劣势里,多提几次,又怎么了。

李冶觉得自己现在很冷静,眼神如刀子一样刮到了五关身上,停住不动后,心里想的全是如何能将钟令嘉给好好整一通,让他知道,这李家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五关被盯久了,自然害怕,怂怂地。

“主子,您说,您说什么,属下做什么。”

可谁知李冶的眼神更嫌弃更冷了。

“若你有用,何至我沦落至此!”

“废物!”

可虽然这么说,李冶身边能用的人,还真就是这一个。

钟令嘉是真心狠,也是真不给她留退路。

拿着马氏侍疾的吩咐,鸡毛当令箭。

说不给吃的,就不给吃,外人问起来,就是一句,医嘱而已不能吃;说不让开窗就不让,热死她也不开。连抱着睡觉的银子,在他看来,也是因为她就是一个贪财到极致的纨绔守财奴。

总归是,在他钟令嘉眼里,她李冶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是。

那些个伺候的小侍,也一个个眼瞎耳聋的,忘记了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吃了这伤的苦头,还要因为起不来身被这么欺负,李冶觉得自己已经憋成王八了。

“啊——!”

“我要他死!”

五关太阳穴一紧,熟练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尽心尽力地劝着。

“主子,您的伤要紧,待您伤好了,还愁如何报仇?”

李冶怒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用你说。”

五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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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天还未明,宫里的太监便带着东西来了。

李冶尚且还在养伤,无法走动,听到外面的声音才知道,李珵的赐婚圣旨到了。

她歪了歪身子,倚在软枕上,省去些劲,眉宇间都是因为伤势反复而留下的疲惫。

“说是什么时候了吗?”

五关答,“下月初六。”

李冶眼神一拧,“初六?”

有了初六,那初十呢?

谁选的这日子,故意跟她对着干吧。

钟令嘉跟她说,抽不出人手,这何止是人手,是她的婚宴都要排在人后面,捡人家剩的东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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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府内的下人,本就对三王女成亲之事颇有讨论,如今二王女得尚皇子,同父同母所生的姐妹,是彻彻底底一个天,一个地。

甚至已经隐隐有人议论,李冶这婚结不成了。

相差一日,即便再怎么备着,也是来不及的,定然是钟氏给皇子让路了。

怎么说,他也只不过是个再嫁夫。

梧桐苑内,骊歌也把这些流言一字一句都说给了钟令嘉听。

他有些怕少主君生气,可事关皇家天威,当真不是随意能抗衡转圜的。

“这些碎嘴的刁奴当真可恶,您放心,奴才是掌了他们嘴回来的,绝不让您被污蔑半字!”

钟令嘉放下了手中看到半途的账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久久没听到下文,骊歌有些着急。

“您不去找王女商议商议吗,此事毕竟不是小事。”

若是真的改了日子,怕是日后都要被人当做谈资笑话了。

少主君已经过得够苦了,成亲的人不喜也罢了,如今成亲的日子都要被拖着,当真是竟挑软柿子捏了。

“说过了。”

跟骊歌想的完全不一样,钟令嘉半点不觉得心里难受,本来这事他就知道,也告诉了李冶,她不接受是她的事,与他无关。

反正那日李冶说她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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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庭里,马氏也正在为此事焦头烂额。

“怎么好好的就撞在一起了?”

荣王倒是神色未变,语气平平,轻轻松松就下了决定。

“礼部选定的吉日,如此就让老三改个日子。”

“姐姐本就要先成亲,她作为妹妹也该让着、等着。”

马氏眼神不忍,“可老三她的成亲帖子也都送了,若是临时去改,岂非是让外人笑话她。”

荣王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

“那你是想让皇子择日成亲?”

“自不是。”

马缨绾虽然有点心疼,但也不多,比起收继,自然娶皇子才是重中之重。

这可是天家皇恩啊。

“那我过时与老三去说,让她换个时日。”

“我不换。”

隔着不厚的帘子,虽然李冶声音气虚,但也算叫人听的清楚。

屋内的马氏大惊失色,出了门看见又是躺在担架送来的人,气的不行。

刚想数落又想起院子里人多,叫人抬进去了才骂。

“胡闹啊你!”

“你二姐婚事乃是陛下御赐,你若强行与之赶在一块,会乱作一团的!”

“更何况你这伤势也没好全,等准备好了,再结也不迟。”

李冶登时就委屈地瞪大了眼,声声控诉。

“父亲!”

“女儿也是人,二姐是姐姐不错,她娶的是皇子也不错,我已处处不如二姐,为何就连人生大事也要让着。”

马氏捏着太阳穴,只觉得一头乱麻。

“那你说怎么办?”

“这不是小事,你二姐的婚事跟你的婚事不一样!”

一路过来,李冶就知道马氏会怎么选,可真听见了,那也是心里恼火。

怎么李埕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可女儿不想丢脸。”

“您当真不要管女儿了?”

马氏扭头故意不看她了,荣王倒是望了过来,眼神压迫感太足,叫李冶忍不住有些心虚。

“丢脸?”

“你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李冶当然知道原主做的混账事,也知道自己最近这些做的好事,但是……还是得硬着头皮。

“回母亲,多。”

“所以,才不能再丢。”

掷地有声的话让堂中有些寂静,马氏为她的大胆捂住了嘴,缓缓看向荣王,生怕王爷一怒之下就把老三再打一顿,再给打死了。

荣王冷笑。

“我看是还没打够!”

说起打,李冶下意识身体抖了一下,伤好了一半,她能稍微动动了,当场就给荣王在担架上俯首磕了一个响头。

“母亲息怒。”

“女儿只是不爽。”

“凭何二姐娶夫就要让我让,我不让,但我也不抢,我只要我本来就有的。”

“往前的事是有错,但女儿知错就改,也认罚了,所以母亲不能再把罪过给女儿罪加一等。”

“所以,我还是要成亲!”

“求母亲成全!”

荣王眼睛一眯,额角的刀疤更显得渗人,不寒而栗。

“好大的胆子!”

“违抗父母之命,你是说本王错了?”

李冶尚且还年轻,也不过是第三次见荣王,往前也是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她怕,而且很怕。

可更怕自己,一股作废,再而三,三而竭,彻彻底底被李世放弃,成了个无用的三王女了。

“母亲没错,母亲是亲王,是陛下臣子,自当以陛下为重,迎娶皇子,以礼相待,责无旁贷。”

“女儿不求其他,只求婚事如期举行。”

“既是荣王府内无法再办一场,女儿想去外祖家办。小姨身死,我与姐姐们就要担起这份责任,在马家办宴,是为家人之情,也是为我马氏与李氏之谊日月同辉。”

马氏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但他并不赞同。

“可郚朝从没有这样的习俗,老三你还是再忍忍吧。”

“待你二姐夫进门,我们就风风光光的再办一场。”

李冶却是想信又不敢信的模样,闷声闷气。

“父亲上次还说答应为我大办,可一旦事关二姐,便再也想不起我了。”

马氏语塞,不想承认,但又不能说谎。

荣王背着手看了看这个突然间格外不一样的女儿,突如其来问了一句。

“这些是钟氏让你说的?”

李冶不屑否认。

“才不是他。”

“我只是长大了,不想被否认,不想再被委屈,被忽视,我想让母亲和父亲看见我。”

“我与二姐一样,一样可以让母亲满意!”

不得不说李冶生了一张很会骗人的脸,她在发誓或者承诺时,那双本该狭长奸诈的眼睛会变得格外真诚。

荣王李世不在意这个女儿突然间的改变是因为什么,但多一个能用的女儿未必是坏事。

马家巨富,这些年也一直做着荣王府的金库,马家又无嫡女,让李冶过去不是坏事。

再何况,终究是商贾之流,也争不得多少脸面,随她去也好。

“我会亲自修书一封,你送去你外祖家。”

“马氏,老三的婚事多贴补些。”

等荣王走了,马缨绾看着留下的女儿,长舒一口气。

“何必非要争这一次。”

“你外祖年纪也大了,家里也乱,去了那里未必是好事。”

“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怎的就不能和和美美的。”

李冶让五关把自己抬到马氏身前,艰难地抬起身子,跪着将自己的头靠在马氏的膝盖上,像是小孩撒娇求安慰。

“父亲心疼二姐了?”

马氏无奈,老二本就是更争气些,不过他也没这么直接说出来。

“罢了,你外祖最疼你,在马家办也好,不是坏事。”

“就是不如在王府内妥帖。”

不过老三也没入仕,如今仍在国子监里,怕也只是一些王府的亲近以及一些商贾之家会来,无伤大雅。

“是啊,外祖母最疼我,才不会让我受委屈。”

也钱多,不会让她吃亏。

她怎么能被李埕压这么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