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们离得太近了。
软作一团的钟令嘉,脑袋无力地倚在浴桶边,他怕自己会屈服,牙齿咬破了唇。
原本的苍白染上了血的腻红,纤细脖子强忍绷直。
贞洁烈夫,也算是变相做到了极致。
李冶看得摇了摇头,是愤怒,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行要撬开这张死忍着也不张开的嘴。
“装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你不想要吗?”
钟令嘉不松口,李冶就不卸力。
为了听到想听的话,手指刻意碾在他的唇上,逼得钟令嘉用牙要咬,李冶也不怕,甚至趁此机会,得寸进尺。
一开始,钟令嘉觉得恨,可后来,唇上的触碰,让他渐渐无法抗拒,甚至有时候他想要再重一些。
喉间一连串的呜咽也忍不住泄出,多般之下,那一根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无数的混沌在他脑海中搅作一团,原本软塌塌垂着的双手,颤巍巍地摸到了李冶的腰,从对方完好的衣衫一路痴缠往上,最后虚虚环住了她的脖颈。
可李冶,却又不动了。
被逼急了,男人那双素来端丽冷清的眼里挤满了被火烧出的泪,迫切又小心翼翼地往她肩上靠。
很青涩,可对付李冶,很足。
不知是不是天生的,他的手指凉,碰到脖颈位置,让她下意识汗毛倒竖。
细软的发蹭到她脸上,又觉得痒的很。
当肩上一沉,熟悉的异香从男人脖颈、锁骨处透出,一点点的蔓延,太阳穴骤然发紧。
李冶突然觉得玩够了,垂眼看着这个终于靠在自己肩上千娇百媚的男人,冷情冷血地推开了。
男人正急着要成全,不肯放过她。
本来想走的李冶,又骤然心生一计,言辞恶劣,信誓旦旦。
“求我。”
“求我,我就大发慈悲的宠幸你如何?”
失去理智的钟令嘉已经没了底线,渴望的感觉折磨地他又痒又痛,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
冷清,又,缱眷。
“求你。”
“李冶,给我。”
“好不好?”
说出了最难以启齿的话,他心安理得地想要抱,想要亲丨吻,想要发泄那一团火。
可手指连一个衣角都再也碰不到,他难受地仰起头,却撞进了一双满是逗弄以及惊喜的眼神里。
李冶也没想到,原来欺负人这么轻而易举,惊喜会来的这么突然。
她想报复,一个红铅丸就帮她到底。
钟令嘉何等的在乎尊严,自持身份,哪里有过这求人的模样。
原本以为流个泪已是极致,却没想是如此大礼。
“真的要?”
钟令嘉点头,又看她还不动,自己伸了两只胳膊,示意要抱。
李冶看着那张脸上乖觉、依赖的表情,笑了。
然后,毫不留情地戳碎。
“姐夫,你凭什么觉得,一个还惦记着别的女人的男人,投怀送抱,我就会要?
钟令嘉一开始不懂,直到手再度落空,被表情厌弃的推开。
思路断开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找回了一点半路走丢的神智,突然就慢慢退开了。
他靠回自己的角落里,仿佛方才的主动都是一场梦。
“生气了?”
“活该!”
李冶无视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朝外扬声道。
“来人,给少主君加冰水,少主君要沐浴。”
门外的五官闻言,这又是闹什么呢,谁家沐浴用冷水?
尽管如此,蚂蚁也拗不过大象腿,抬手示意让侍卫们松几个人去抬水
李冶从里面出去,又重新趴在浴桶边上,看人不言不语,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着。
闲来还扯了对方几根发丝,打着圈。
“姐夫,今日你砸我一次,捅我一次,如今也算扯平一次,你还欠我一次。”
刺激太过,钟令嘉已经没了力气,半死不活地守在那一亩三分地。
“姐夫天人之资,尤其是求人的时候,简直最美。”
尽管他看着已经听不到声音,李冶还在颇为沉浸地回忆。
“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偏偏是个傻子。”
“跳了我阿姐一个火坑还不够,还要再跳二姐一次。”
“红铅丸的滋味不好受吧,这是惩罚。”
等人送了凉水来,李冶也没耽误,叫人尽快放水,也是怕真把钟令嘉烧坏了。
毕竟,已经是她抢到手的了。
虽不是数九寒天,但好歹也是到了深秋,泡在寒凉的水里十分不好受。
钟令嘉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凉意让他觉得痛苦。
获得些许神思,待余光瞥到守着她不走的李冶,他没有半点怀疑。
她就是留下来看他出丑的。
什么喜欢,什么娶他,果真都是骗人的。
今日,一杯茶不仅没送自己走上青云路,反倒是害他受了奇耻大辱。
李冶,果真不同了。
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疼,是恨。
而李冶看着他,也同时在想,白着唇,闭着眼,也当真是个又讨厌又让人放不下的。
明明伤了她几次,却还是想要把人娶回家。
让人洗了个凉水澡,嘲讽几句,竟也就算了。
不知等了多久,浴桶里的人,艰难地走出来,不小心要摔倒,磕在屏风上,才叫有些睡着的李冶打了个激灵。
她喊人喊的顺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姐夫。”
钟令嘉没理他,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摸了衣架上干净的袍子、衣服,行动困难地走去了屏风另一面后。
绕过李冶时,双脚微不可查的停了一瞬,却还是擦了过去。
李冶也感受到了那一股寒凉气,不仅是温度上的冷,眼神里也冰的很。
烛火之下,屏风之后的人影影影倬倬,李冶站的不远,看的清楚。
她没偷偷摸摸,反而是也跟了去。
见到李冶过来,毫无避嫌之意,眼神恍恍,钟令嘉的第一眼,就看皱了眉头。
表情里的冷,几乎冷入肺腑。
方才所受的屈辱,一幕幕在他眼前放映,让他忽略不掉,也无法做到应该的忍。
李冶跟原主一样,在惹人生气上,总是有那么一些天赋异禀。
系着衣带的手一松,尚未穿好的外袍就那么落在地上,松松垮垮的里衣遮了大半,却露了肩头和锁骨。
钟令嘉光着脚丫一步一步走,迎着李冶的那双薄情眼,也不说话。
却上来就是,一个糊脸的大巴掌。
李冶半路拦截,一点也没被碰到,笑意不达眼底。
“姐夫,你累了,明日还要送阿姐上路呢。”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人就那么晕了。
府里向来勤勤恳恳的郎中刚刚入梦,就发现自己被扛了起来,连人带被的不知要被送去哪里。
等到发现扛人的又是混不吝的三王女时,竟觉得也没那么无法接受 ,心中波澜不惊。
可当她感想着自己胆大心细时,却见到了梧桐苑的牌子。
!!!!!
那一瞬间,她开始觉得命不久矣,挣扎着想要跳开这个即将到来的火坑。
“快,快,放开我!”
五关不动声色让手臂又加上了力气,轻轻松松地制住,大步把李冶要的人送到了内室床前,属下们则是把药箱放下,轻手轻脚跟着退了出去。
郎中何稻,没死,却又已经死了。
心死。
大逆不道的三王女,夜宿少主君院中,且还把人弄晕了,哦,自己的脑袋也破了,被开了瓢。
场面如此之激烈,事情如此之荒诞,明日王府必添血案一场啊。
李冶无法忽视这郎中的眼神,不自在地解释了那么一二。
“我什么也没做,他自己晕的。”
谁知道泡了个冷水,结果就晕了呢。
何稻年纪也已而立,什么没见过,看着李冶那张诚实的脸,一个子,不,半个子都不信。
李冶懒得理这么一个老女人。
等完悬丝把脉,何稻眼神极大地诧异。
原来真不是。
又想起上次诊脉,也是如此,三王女虽浑,但是人真没说过假话。
李冶看她一眼,无语至极,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他怎么回事?”
何稻捋了捋自己那一点小胡子,语气确信又老道。
“少主君,应是急火攻心,血气逆行而致。”
俗称,气晕了。
“不是受凉?”
“不是。”
“不是惊厥?”
“不是。”
李冶不敢相信,想笑又觉得好笑,真的只是因为没打到那一巴掌,就硬生生把自己气晕了。
笑够了,她又想起了别的,“他手掌上有伤,被瓷片划的,能开药吗?”
何稻肯定,“自然能。”
看她从自己的小药匣子翻了翻,李冶的手里多了两个白瓷瓶。
“破疮药,去痕膏,一日一换,三王女切记,不可让少主君再沾水。”
李冶随意点头,表示懂了,然后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让何稻来看。
离着近了,何稻才发现,这头上的伤颇有些严重,扔不断往外渗着血,甚至有一块骨头往下凹了去。
她也不敢再懈怠,赶忙清除创口,用了最上好的药敷上,绷带缠了两圈,都挡不住那块血色。
就这还没完,又听李冶说了句。
“胸口也有。”
待看到那明显用尖锐物戳开的口子,何稻的脑海里已经拼成了一部大戏。
三王女暗中觊觎亲姐夫多年,奈何情深缘浅,日日惦记难眠,守株待兔直至长姐身死,以为能够得偿所愿,谁知是单相思。
单枪匹马想要生米做熟饭,奈何一个要打,一个不挨,生生给自己身上添了两个洞。
偏偏就这也还真猜中了大半,因为事实就是这么无厘头。
送走了郎中,李冶看着床上的人,觉得晕了也挺好,至少不会再闹。
她踢了鞋,吩咐五关把人都放了,与钟令嘉缩进了同一处被窝里,连头带脚的盖住,不漏一点,安全感十足的睡了去。
至于明日钟令嘉醒了,会不会一个簪子捅死她。
李冶觉得,他应该不会杀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