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弟子不料楚并晓大义灭亲,他面对自己的妹妹,处罚依旧毫不手软,上来就是停学一月。
众目睽睽之下,苏红栗鼓起勇气站出来,她一向安静内敛,难得主动开口:“是卢禾玮他们先说我,她替我出头才……”
无奈她笨嘴拙舌,不擅长向人告状,没法立刻将来龙去脉说明白。
斐望淮哪能让楚在霜被停学,至今的努力岂不付之东流,婉言求情道:“楚师兄,在霜一向孩童心性、心直口快,她刚来学堂还不适应,相比对同窗动手,只是开两句过火的玩笑,实在没必要被停学一月。”
卢禾玮听他将锅甩在自己头上,明显想把楚在霜摘出去,恼道:“斐望淮,你插什么嘴?”
李荆芥帮腔:“是啊,我们都能作证,她就是开玩笑。”
“她那要是开玩笑,我不也是开玩笑!”
楚在霜当即击掌,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开玩笑吗?”
卢禾玮咬牙:“怎么?不行么?”
楚在霜眨眨眼:“所以刚刚是开玩笑的反话,实际上你觉得她能挑出秀水草实在厉害,连出身灵草世家的你都做不到,药长老选她入门当之无愧,她是你学习钦佩的好榜样!”
苏红栗一愣。
卢禾玮却似吞下苍蝇,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把农家女当榜样!?
同伴连忙扯他衣角,悄声道:“禾玮,忍一时风平浪静,不然顺台阶下吧。”
“对啊,真要停学一月,怎么跟岛主交代?”
楚在霜身着黄衫,一如雪地里的小黄花,在入门弟子中分外夺目,饶有兴致地盯着卢禾玮等人。
卢禾玮听完同伴的话,再撞上亮晶晶的杏眸,忽然领悟她何出此言。她是想将他架在火上烤,逼他说出最膈应的话。倘若他认可苏红栗,这一切就像个笑话,在学堂里颜面扫地。
但要是不说这话,开玩笑就变闹事,真被停学一月,会被长辈骂死。
前不久,父亲刚在家里大发雷霆,说他还没有农家女聪慧,讨不到药长老的欢心,连秀水草都不会认。他被训得心头窝火,这才会迁怒苏红栗。
卢禾玮气得额头都冒汗,他权衡再三,硬憋出声来:“……嗯。”
楚在霜将手放在耳边,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对!”
众人早知卢禾玮傲慢,亲耳听他认下此事,一时万分惊讶,纷纷睁大眼睛。
苏红栗更是面色呆滞,就像不认识此人一样,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哦——”楚在霜了然点头,她又瞄向李荆芥,“所以你还觉得他们的元神花与众不同,生命力格外旺盛,比你元神花还强,要不是没法更换,你也特别想拥有。”
卢禾玮面对无数异样目光,他耻辱得浑身发烫:“你差不多就行……”
楚在霜:“你说什么?”
“……是!”
李荆芥同样深感震撼,他精神恍惚地摸脸:“原来我的元神花那么好。”
“所以只是玩笑,大家其乐融融,全是一场误会。”楚在霜小碎步奔到卢禾玮身边,她哥俩好地猛拍其后背,只把对方拍得身躯僵硬,笑道,“都是同窗,都是朋友。”
楚并晓目光锐利,他环顾一圈众人:“只是开玩笑?”
“是,只是玩笑话,什么也没有。”
“对对对,都是笑话……不对,都是玩笑话,我们修炼之余扯闲天!”
两方人马都不愿意停学,此时一口咬定没有矛盾。大家不论身份背景、修为高低,都有牢不可破的同门弟子情,难得达成一致。
“玩笑话不要出现在学堂,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楚并晓冷声告诫,没再提停学之事,转而道,“下午带木剑到修炼场集合。”
“是。”
众人目送楚师兄离去,终于长松一口气,仿佛捡回条性命。
风波结束,屋内空气好似重新流动,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卢禾玮侥幸没被停学,但他方才被逼低头,待在屋里自觉丢脸,没多久就带同伴溜走。一群人往日在学堂趾高气扬,现在却像狼狈的败家之犬,好似刚被人痛打过一顿,连步伐都有些踉跄。
弟子们看他们风光不再,对方才的闹剧津津乐道。
“瞧瞧他吃瘪的样子,就没见他那么怂过!”
“不就仗着他爹是岛主,这回可算踢到铁板,别人的后台更硬呢。”
议论声中,苏红栗起身寻人,她想要跟楚在霜道谢,但书案后的座位空荡荡,不由好奇地询问:“她去哪里了?”
“咦?真的。”李荆芥四处张望,“望淮也不见了。”
走廊里,楚在霜趁乱逃出学堂,她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兴高采烈地往前蹿,好似一面招摇的小黄旗,任由清风将双袖吹得发鼓。
[你哥不是没罚你停学了吗?]小释疑道,[这是下山路吧。]
“对,但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打算自罚三杯,来个停学三月。”
[?]
四下无人,楚在霜一路畅行,直至她向右拐弯,一抹雪白映入眼帘。
墙边,有男修长身鹤立,他双臂环胸,微倚灰栏杆,如同风吹不折的竹。日辉轻撒在芸水袍之上,好似照亮白玉,莹润通透的光。
楚在霜一望来时路,又瞧瞧眼前人,愕然道:“你怎么……”
她明明比他先离开学堂才对。
“打算去哪里?”斐望淮看到她,缓慢地直起身,挡住她的去路,“下午是剑术。”
楚在霜逃学被抓个正着,她顿时扭捏起来,支吾道:“我思来想去,无颜面对其他弟子,还是不待在学堂里了。”
“理由呢?”
“卢禾玮当众揭穿我修为,说我是个三叶初期的废物,大家那么厉害,就我实力差劲,简直抬不起头,没准被嫌弃,没准被排挤。”她可怜兮兮道,“我的自尊心受挫,还是独自修行好……”
斐望淮挑眉,他哑然失笑:“你还有自尊心?”
他以为她的脸皮比上品防具都要厚,估计千军万马击不破,这才能顺利当上仙尊。
楚在霜捂住胸口,痛不欲生道:“连你都这么说,我现在很难过,更没法去学堂!”
不得不说,斐望淮已经习惯她胡说八道,他见对方假装顾影自怜,从怀中取出熟悉的纸袋,悠然道:“哦,那好吧,看来我要一个人吃桂花包了。”
楚在霜一眼就认出来,瞬间像捕食的幼兽,惊喜地朝他扑过来:“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孙大娘烤鸭店里的纸袋,连折叠的方法都如出一辙。只要撕开那层纸,糖桂花包的清香就飘出来,说不定还会热乎乎地冒白气。
“帮楚师兄领东西,顺路就下山一趟。”
“那不是很远么?”
斐望淮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使用无远弗届,小题大做只为一袋包子,原因就是想起她喜欢吃。然而,他回神时已经抵达红尘泽,站在闹市区的烤鸭店门前。
或许母后说得没错,魅族向来对人没有感情,但只要产生就格外浓烈,不论是爱,亦或是恨。由于种种原因,他阴差阳错对她投入过多情绪,以至于注意力随时都被拉扯,偶尔会围绕她的喜好来思考问题。
“你到底吃不吃?”斐望淮握着纸袋,他单手举起手臂,又向后倒退一步,便让她扑了个空。
两人有一定身高差距,除非楚在霜踮起脚,否则很难伸手碰到桂花包。
一击失败,她的视线仍没有挪开,目不转睛地盯着纸袋,锲而不舍围着他蹦跳:“吃吃吃!”
斐望淮莫名有凡人逗猫的错觉,他见她灵活地蹦来荡去,调侃道:“你不是难过得都没法去学堂?”
她刚才还要垂泪,现在却相当迅猛,敏捷得要飞上天。
楚在霜委屈巴巴:“但我没难过到吃不下饭。”
“……”
连献媚讨食的神情都同灵兽一样。
斐望淮将纸袋丢向她,只听她欢呼着接过,这才凝眉提醒道:“总是吃这些东西,对修行有害无益。”
楚在霜已迫不及待撕开纸袋,她偷看他一眼,怯怯道:“那对修行没什么好处,我是不是不用分你了?我看你修炼很努力的。”
斐望淮:“?”这话听起来还挺为他着想?
楚在霜见他笑眯眯地盯自己,她赶忙将桂花包递过去,乖巧道:“您先挑,您先挑。”
最后还是老规矩,斐望淮只吃一个,别的由她来笑纳。
微风徐徐,荷塘静好。两人结伴靠着栏杆,在静谧的走廊里进食,望着不远处的云卷云舒。
柔软桂花包残留余温,轻轻一咬就流出糖浆,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叫人五脏六腑都温暖妥帖。
楚在霜大快朵颐,小释也相当满意。
[你这同桌可以,虽然好管闲事一些,但比山下送餐的靠谱,他要总取包子还能处!]
莲峰山和红尘泽距离甚远,但糖桂花包竟是温热的,堪称奇迹。
斐望淮用余光一瞄,发现她鼓着腮帮子,如今吃得正香甜。
他给自己取包子的行为找到充足理由,借机调查死敌的弱点,以便让她早日放下戒心。他向孙大娘询问她过往,好让自己能够对症下药。
孙大娘说,想要控制楚在霜,就要用好吃的和好玩的。她属于有兴趣就废寝忘食,例如烤鸭、读棋谱,没兴趣恨不得往地上一瘫,别人从她身上踩过都没反应。
果不其然,楚在霜吃完桂花包,舒坦地伸起懒腰,看上去心情愉快。
他推测此计是有效的。
可惜好景不长,转瞬故态复萌,她原本老实挨着斐望淮,很快蹑手蹑脚地往外挪,软声道:“谢谢款待,那我不打扰了,就先走……”
斐望淮随意放下手臂,直接压住她的衣角,令她动弹不得。他眉眼含笑,温声道:“刚吃完就想跑,你是看我好欺负么?”
真是糖桂花包打她一去不回,这计谋的管用时间短得可以!
“我也不知道,实践出真知,非要问的话,不然你让我试试?”楚在霜扭着身,试图扯回衣角,她眼珠子乱转,真诚建议道,“我现在先欺负你一下,就知道好不好欺负了。”
“……”
孙大娘还说,她偶尔会磨磨唧唧、频出歪理,这时候不要再听她狡辩,就得摁着她做事才行,否则能拖到海枯石烂。
斐望淮又用上老办法,轻拎住她的后衣领,果断道:“下午学习剑术,跟我去修炼场。”
“不,其他人剑术那么好,我看着自惭形秽,完全没成就感!”
“成就感?”他略一沉吟,点头道,“行,那就给你点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