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琉音定好了追夏银钟的一系列计划。
从他们的关系从陌生到熟悉,由浅到深,每一步要进行什么,发动怎样的攻势,她全都有详细的制定。
两个月后,是夏银钟再一次来到高尔夫球场。
水琉音知道,夏银钟信仰佛教,所以她故意查了几个梵语单词的知识,打算在他打球休息时,走过去问他。
“夏银钟先生,抱歉打扰。”在夏银钟休息的时候,水琉音走上前去询问。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式客气,没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
“我在看综艺的时候知道了您信仰佛教,我朋友发给我了几个不认识的梵语单词,可以请教您一下吗?”
夏银钟原本正在和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回过头,双眼闪过一丝了然。
他很明显记起了她。
但跟随夏银钟而来的那几个好友,在看到水琉音叫了夏银钟后,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毕竟,在这个时候打断人家,是很突然的行为。
但水琉音也是真的没办法,夏银钟一来了这里就和朋友打球,即使有了休息时间也是和朋友一起乘场内车去下一个地点,一起聊天,根本就没有单独待着的时候。
水琉音抬起脸,勉强逼迫自己直视他。
他的眼睛太好看了,他全身上下最令水琉音着迷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永远很清澈,就像秋天的湖水。
每次面对这双眼睛,水琉音就会忍不住想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倾诉给他。
“夏银钟先生,可以请教一下吗?”
她鼓足勇气,继续举着手机,说道。
虽然被打断,夏银钟也没有流露出不快的情绪,他顿了顿,看了看她手机上的单词,就她手机上那几个单词的意思告诉了她。
“……谢谢您。”
水琉音在听到单词的意思后笑了笑,装作公事公办地鞠了个躬,就一步一步地离开。
“……喂,这女孩也太没眼力价儿了吧。”身后的赵嵩世看着水琉音的背影说道。
夏银钟看了眼水琉音的背影,摇了摇头。
很快,他继续跟同伴聊了起来。
下一月夏银钟接到一部戏。
就意味着,他至少有三个月不能来打球。
但水琉音对于这种日子已经习惯了,她来这里,本来见到夏银钟的机会也不多,大多数日子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四个月后,夏银钟再次来到高尔夫球场。
此时已经是2021年的一月份,天气很冷,又刚刚下完雪,人们都穿上了羽绒服。
“先生!”
在夏银钟打完球即将离开大门时,水琉音叫住了他。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露出两条腿,特意化了好看的妆。
之前水琉音对于韩国女生在大冷天露腿这件事一直不太能习惯,因为在她看来,冬天还是保暖最重要,但为了夏银钟,她这次也可以稍微牺牲下。
夏银钟停下来转身看她。
那平静的、清澈的、温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些疑惑,却让水琉音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她勉强对上他的视线,却不知道怎么有些不自信了。
“先生您好,这是新年球场特供的花束,想送给您……”
她勉强开口。
夏银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没说话。
女孩子刻意打扮了,这点他也看了出来。
她三番两次找自己,都是用的一些看似公事公办的理由。
但他明白其中缘由。
夏银钟抿了抿唇。
“不用了,送给别人吧。”
他淡声道。
水琉音一愣,抬头看他。
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往常那样自然平静。
但水琉音知道,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来她喜欢自己。
如果两个本就毫无交集的人而一方突然努力制造交集,那就意味着她一定喜欢他。
他那么聪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夏银钟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他上了他的车,没有回头地将车开走。
水琉音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晌,她蹲下来,双手抱膝,双手握成拳。掌心传来钻心的刺痛。
后来,夏银钟很少再来到这个球场。
她明白他是绅士的人,他会给她时间,让她留有余地自己思考。
夏银钟本来就是很忙的人,足足半年,他才又来到这个球场。
此时,水琉音已经在韩国度过了自己的二十一岁生日。
看到夏银钟来此,水琉音整个人愣在那里,忘记了手头的工作。
夏银钟似乎没有看见她一样,如往常一样,和朋友打球,聊天。
水琉音的手指攥起来。
她看着他,慢慢决定了要最后再做一件事。
先前夏银钟的举动,几乎就意味着拒绝。
但如果她就这么走了,自己来韩国这些日子的努力,也就真的白费了。
那天是黄昏。
天上下了好大的雪,像鹅毛一样铺洒下来,透过雪片,能够看到昏黄的路灯光。
由于下雪了,夏银钟等人也就没再打球下去,他们放回设备,准备离开。
“那个……请等一下。”
那群人经过服务台的时候,水琉音鼓足勇气对夏银钟说。
夏银钟知道水琉音是在叫她。
他抬起头看着少女,她瞳孔紧张得有些颤抖,双手似乎都在发白。
他看了眼和他一起来的同伴,深吸了口气。
“你们先走吧。”
那几个艺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当先出了球场。
水琉音紧张得喉咙都快要被扼住。
其实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可以操控她的一切情绪,决定她的一切走向。
“有话要说吗?”
夏银钟见她沉默,当先问道。
水琉音勉强点点头。
她眼眶有点发热,从头顶上飘散下来的鹅毛大雪似乎扰乱了她视线,让她有些晕眩。
“对不起。”
如今球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远处球场的社长朴胜延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水琉音看了看四周,握紧双拳,声音颤抖地说。
“接下来的话都是认真的,麻烦您好好听。”
“我在听。”
或许是见面前的女孩过于紧张颤抖,夏银钟放温和了语气,试图安抚她。
不管怎么样,夏银钟已经三十七岁,水琉音只是二十出头的少女,她在他面前是完全处于弱势,也完全可以被他拿捏。他出于善心不忍伤她太过,也出于善心保护她。
“我……喜欢你。”水琉音道,“我是从中国来的,来这个高尔夫球场就是为了能见到你,跟你告白。”
夏银钟微微睁大了眼睛。
水琉音本来不打算哭,但一到这时候,她的眼泪真的完全止不住。
“我……真的做了很多,我等了一年多,在中国也学习准备了两年,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好喜欢你……”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先前所有的准备台词、提前的演练,好像在真实场景到来的这一刻都无效了。
夏银钟后退两步看着她。
看着女孩在他面前失控,他眼中也出现了刹那的无措。
毕竟这种事情,不说他这样的艺人,就是韩国最受欢迎的艺人恐怕也没经历过。
“……你从中国来?”
夏银钟调整好思绪问她。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外国口音,先前的对话过于短促,他也没太仔细听她的口音,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他一分辨,好像她说韩语确实带着异国口音。
水琉音勉强点头。
“在这里呆了一年多?”
其实不用他反问,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夏银钟长出一口气。
“就这样为了等我吗?”他柔声问,“为了跟我说这些话?”
水琉音也明显听出来了他放柔了声音,但她知道,这不过是他在安慰一个失落的小女孩罢了。
她在他面前已经输了。
已经完全输了。
夏银钟又舒了口气。
“现在很冷,不要在这里站着了,我们找个其他地方说吧。”
他道,看了看满天飞舞的大雪,和水琉音冻得通红的鼻尖。
她再流眼泪,恐怕眼泪还要凝结在睫毛上。
若是像其他艺人那样,可能会反问她一句“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做的事有多么荒唐吗?”然后甩下水琉音一走了之,或者根本不理她那番告白,直接走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夏银钟不是那样的人。
他会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哪怕是一个陌生少女荒唐的告白。
这就是他。
至少在这点上,水琉音庆幸她没有选错人。
“胜延,她今天提前下班了。”夏银钟转头,对远处的球场老板朴胜延说。
朴胜延点点头,冲他们招招手。
夏银钟当先迈开步子,示意水琉音跟上。
她愣了愣,跟着夏银钟走出球场。
夏银钟的车就停在球场边,他开了他的车,示意她坐上去。
水琉音呆呆地看了看他,在他示意无碍后,坐上他示意的副驾驶座。
……自己这样,也算值得了吧。
水琉音心想。
已经不用再有什么留恋了。毕竟这次来韩国,不仅和他说了话,还坐了他的车。
水琉音垂下眼睫毛,不语。
她真的能和夏银钟在一起吗?
直到此时,她似乎才恢复了全部的理智——他真的会答应吗?怎么可能。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她太荒唐了。
夏银钟放了首好听的歌。
“……
再见了/我的夜/我的你
季节在向哪里流逝呢
这个夜晚holding on to you
这个夜晚holding on to you
……”[1]
水琉音听着副歌轻快的旋律,默默不语地坐在副驾驶坐上。
夏银钟将车开向了高架桥。
此时是夜晚,高架桥上灯火通明,无数车流穿梭在城市的交通轨道上。
夏银钟似乎想找个没人的暖和空间,因此开车寻了很久。
他最终找到一家没什么人的咖啡馆,把车停在门口。
“抱歉,我的身份……不太能去人多的地方。”
他对水琉音说道。
水琉音摇摇头。
还说什么抱歉,明明是她该对他抱歉才对。
给他添麻烦了。
“进去吧。”
夏银钟走进去,给她要了杯暖和的热摩卡,他自己则要了杯美式。又示意咖啡店员不要拍照等后,端着两杯咖啡走向了水琉音。
“给。”
夏银钟在她对面坐下,把咖啡递给她。
水琉音勉强抬头看他。
其实她现在第一个不敢相信的,就是她居然真的和夏银钟面对面坐着喝咖啡,也不敢相信他亲手把咖啡递给了她。而那上面还有他手心的余温。
她正是当他是不可企及的神明仰望,才能做出来到韩国这种事情。
水琉音把咖啡杯接过来,用掌心摩挲着温暖的杯身。
她鼻尖还有些通红,脸也被冻得发白,围巾将她的下巴和脸型衬托得更加瘦弱,看起来有些可怜。
夏银钟轻叹了口气:
“在中国还有家对吧?”
水琉音摇了摇头。
夏银钟微怔:“没有父母、亲人吗?”
“没有了。”水琉音轻声说。
夏银钟顿了顿。
他并不想打听别人的私事,换了更温和的语气:“所以是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自己来的韩国?”
“嗯。”
回答他的声音都很轻,就像一只可怜的小鹿。
夏银钟舒了口气。
“自己做的事要自己负责任,即使你一个人从中国来,也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的吧?”
一听他说这句话,水琉音又要哭了。
“我……”
“你看那边,是MZ公司。”
夏银钟忽然给她指。
水琉音顺着他的手指向窗户外看去,果然不远处,就是夏银钟所在的MZ公司。MZ公司的建筑十分高大辉煌,就算是隔着一条街,她也能清楚地看见里面亮着的灯光和霓虹。
“现在是晚上八点,应该还有三组练习生在里面练习,按照通常的情况,他们会练习到十一点,有的人还会自己加练。”
夏银钟说道。
水琉音静静地听着。
“那边是江南区,我所住的区域,那里还有很多同样是艺人的邻居,他们拥有数不清的事业,身价值数十亿。”
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夏银钟问。
水琉音怔了一下才回答:“水琉音。”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处在的圈子,每个人都会对自己负责任,每个人都在理智地向上走,努力用自己的汗水挣到了所有地位。”
“MZ公司的每一寸,都是艺人们努力打拼出来的,他们会对自己负责,会充实地为了目标过好每一天。他们从来不会做荒唐的事情。”
“娱乐圈看起来是个光鲜的职业,似乎随便拥有点运气就能成功,但不是的。”夏银钟道,“每个人都很认真,为了自己的未来,可以付出所有。”
“而水琉音,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开玩笑。”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令水琉音觉得寒冷彻骨。
“如此不负责任地来到韩国,看似为爱情抛弃了一切,但你有想过,回国后又该怎么办吗?”
水琉音不说话。
过了半晌,她才静静地道:
“抱歉,虽然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认同。”
夏银钟一怔。
“你刚才说,你周围所有人都在为了理想拼搏,都在努力对自己负责任,其实我也一样。”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但一字一句,“因为你也是我的梦想,你也是我想要追寻的人,和你在一起也是我的目标。”
“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可能会有巨大的痛苦,所以,我也在为了我的人生努力。我也在对自己负责任。因为我想找到你。”
水琉音道,
“所有人都在为了事业付出。是的,我知道事业很重要。但对于我来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她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定定注视着他。
“哥哥,金钱是很多人生命的支柱,当然,对于我也一样。”水琉音说,“但你才像是我的生命。”
夏银钟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
过了很久,他叹息,“但你真的觉得凭借高尔夫球场服务员的身份可以和艺人在一起吗?”
“水琉音,你是在做不可能的事。”
他虽然缓和了语气,但依然每字每句都划在她心上。
水琉音终于垂下眸子。
泪水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像是突然被某种情绪集中,哭得昏天暗地,趴在桌子上,泪水浸湿了衣服,半天都没有抬起头来。
夏银钟没有给她递纸巾。
虽然他眼里神色复杂,但他甚至连安慰她的话都没有说。
“水琉音,如果你想听我的拒绝,我就明确拒绝你。”夏银钟说,“你回国吧,去过自己的生活。”
水琉音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忘了。
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韩国,也不记得自己为了来这里做了多少准备,付出了多少努力,学了多少个日夜的韩语。她也不记得她是如何查资料才来到了这家高尔夫球场,又是如何努力地进入里面成为服务员。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水琉音匆匆站起来,拿起包说。
夏银钟没有说话。
他没有站起来送她。水琉音大步走过他身旁,推门而出。
水琉音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机场的。
她觉得四周的场景事物都变成了一个混沌,而她处在这个混沌中央,不得方向。
她踉踉跄跄来到机场,买了最近回国的机票,然后就坐在机场大厅的椅子上发呆。
既然已经被拒绝了,那么她来韩国就再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得回家去。
水琉音坐在椅子上,突然就笑出声来。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努力了这么久,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一点都不怪夏银钟,因为按照常理来讲,他确实应该拒绝她。
如果他答应了她,才是他的不对。
但是……
水琉音又弯下腰,捂住脸无声地哭。
她真的觉得好痛苦啊。
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她曾经想象过很多,想象就算夏银钟拒绝了她,她也要回到中国,打起精神继续自己的梦想,继续写自己的小说。
可是当事情真的落在她身上,她才发现,似乎自己笔下的所有文字都失去了意义。
没有夏银钟,她的世界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文字都是没有色彩的。她可以不用梦想再做小说家,再也不用写出她内心的小世界。
因为夏银钟就是支撑她那些文字的世界。
在机场里,水琉音突然觉得,世界上的生和死,也就在一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韩文歌曲《我的夜 我的你》。
由于晋江打不了韩文我只能翻译成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