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嘉并未在永和宫多待,胤禵实在有些调皮,她吃不消寻了个由头便溜回了阿哥所。
进了院子,还没等阮嘉喘口气,李氏和宋氏两个格格已经听话的守在了门口,等着给阮嘉请安。
“四阿哥人呢?”
“回福晋的话,去尚书房了。”
早就听闻胤禛读书刻苦,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昨儿刚大婚,今日便去念书了,再没有比他更勤勉的皇子。
“叫她们两个进来吧。”
还下着雨呢,阮嘉以己度人,不好总让妾室在外头吹冷风。
李氏和宋氏两个进宫时间并不短,对着宫里头的规矩已然十分熟悉了。
进了屋子,头件事便是跪下给阮嘉磕头。
她们两个磕的极为实诚,听见那动静,阮嘉竟都有些心疼。
“快些起来,又没有旁人,不必这般认真。”
李氏和宋氏听罢,听话的抬起头来,瞧见阮嘉的样貌,二人都吃了一惊。
她们两个的姿色已然算上等,不过瞧见阮嘉的模样,竟都自惭形秽起来。
竟是个这般貌美的姑娘,李氏心下暗自腹诽,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快些起来坐下吧。”
二人顺着椅子依次坐好,李氏模样机灵些,坐在前头。
宋氏瞧着木讷,故而坐在后头。
阮嘉晓得此时此刻该她这个福晋训话了,脑子里主母该说的话她倒是都十分清楚,然那一溜客套话说出来,恐怕口都干了。
“你们先进府,从今往后也不必怎么伺候我,从前怎么来往后照旧便是。”
阮嘉选择了最省事的话。
“另外,我素来不爱什么香料。你们往后若来见我,千万别焚香就是。”
李氏听到阮嘉这么说,脸不由自主红了。她倒是爱用香料,身上总是香气逼人,胤禛素来喜欢。
“是,妾身往后再不敢了。”
做格格的在这院子里头其实同奴才并无区别,福晋若是瞧不惯你,哪怕打杀了也没人说的。
隔壁的三福晋不就是才打发了一位格格吗?人连求饶的话都没机会说,套进麻袋里头便活生生给打死了。
“你们没什么旁的事,就先下去吧。”
阮嘉今儿起来的早,故而身上乏的紧。
她没注意到李氏眼里头的恐惧,起身扶着寸芸的手往内殿走去了。
李氏颤颤巍巍跟着站起来,目送阮嘉离开后,转眸求助般的望着宋氏。
“福晋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喜欢我?”
宋氏连忙摇头,“福晋应当只是随口说上一句,再说四爷素来疼你,不会叫你出事的。”
李氏生的伶俐,自然要比宋氏更讨胤禛欢心一些。
“希望如此吧。”
李氏按住自己扑通扑通跳着的心口,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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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胤禛方才打尚书房回来。
他瞧着很是疲惫,走路都慢了不少。
李氏和宋氏两个按照往常的规矩在门口等着,雨已经停了,只不过风却还很大。
两个脸被大风吹得通红,时不时双手互相搓一下取暖。
瞧见胤禛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头,李氏朗声唤了一句四爷,欢喜的紧。
“不是说了吗?不必在门口等着。”
胤禛走到二人跟前,略有几分不耐烦。
“妾身没等到四爷回来便睡不着。”
“用过晚膳了不曾?”
“自然没有,不过……”
李氏有几分为难,瞧了一眼正房的方向。
正房居然已经吹了灯,只门口挂着两个宫灯还亮着。
“福晋她已经用过膳了。”
胤禛双眼略微半眯了一下,随即冷笑。
“她倒是很会享受。”
胤禛明面上并不要求女人等他一块用膳,然李氏和宋氏从来不敢自个儿先吃。
这原是不成文的规矩,阮嘉一来便全给打破了。
胤禛今儿本来心中便有气,想到阮嘉对小十四那温柔和缓的态度,越发恼了。
“叫福晋起身。”
门口站着的宫女愣了片刻,福晋入寝时特意吩咐,哪怕天塌了也不准叫她。
“怎么?莫非我说了不算?”
胤禛鲜少发怒,他素来表面上温和如水。
可今儿他在尚书房又受了太子等人的气,再加上新婚妻子竟不等他回来便睡下了,哪里还能保持往常的好脾气。
“奴才不敢!”
宫女迅速回过神,赶忙转身推开门去叫阮嘉。
阮嘉身边躺着寸芸呢,她不敢一个人睡觉,非要拉着人的手才能睡安稳。
寸芸率先醒过来,赶忙从床上一溜烟站起,尴尬的一边理着衣摆一边退到旁边。
阮嘉素来睡得很沉,等闲吵不醒。
胤禛缓步走进来,瞧见小宫女摇晃许久都没用,他也不惯着阮嘉,示意旁人将传膳的金锣取了来。
寸芸无奈叹了口气,他们家小姐的起床气可厉害着呢。
“四阿哥,还是就让福晋睡着吧。”
寸芸大着胆子劝说,然胤禛只叫她闭嘴。
“敲。”
胤禛也是孩子心性,今儿非要折腾阮嘉。
金锣一敲,满屋子都是余音,阮嘉从美梦中惊醒,眼睛瞪得浑圆。
没过多久,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下了。
她胆子极小,偏又有起床气,两相夹杂在一处,心跳如打鼓般,眼瞧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胸口疼的厉害。”
胤禛见她孱弱的一边捧心一边落泪,下意识撇了撇嘴。
“装什么。”
“好疼。”
然阮嘉越发没了力气,就连说话声也变得极轻了。
“四阿哥,请您快些叫太医来吧!我们家小姐素来身子很弱,哪里禁得起这般惊吓。”
寸芸头一个觉察出不对,赶忙扑通跪下。
胤禛见阮嘉的模样不像是装的,这才反应过来,示意苏培盛速速去请太医。
等太医的间隙,胤禛不由自主坐到床边,拉住阮嘉的手。
“我并非有意吓你。”
他也没想到阮嘉竟如此不禁吓,跟朵小白花似的。
阮嘉抬眸,模样比西子捧心还要叫人可怜些。
“四阿哥欺负人。”
她一开口,无边的委屈如浪潮一般打开。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砸在胤禛手背上头,跟砸到他心口上似的。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生来便会叫人心疼,阮嘉便是这一类。
胤禛心里头对她的不满,此时此刻竟都莫名变成了愧疚。
他好像的确做得过分了些,把人家姑娘吓成这样,跟流氓有何区别?
“别哭了,下回我再不吓你。”
胤禛轻声哄。
听到他这声音,旁边的李氏和宋氏全都下意识捏起了衣袖。
她们跟在胤禛身边好几年,还从未被这般温柔的哄过。
阮嘉却对胤禛的认错并不买账,仍旧还在哭。
好在太医来得快,否则胤禛急的六神无主,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四福晋只是一时心悸,喝两幅安神的药也就好了。只有一点,四福晋胆小,往后还是尽量少受惊吓的好。”
太医盖章的胆子小,并非是阮嘉有意装的。
真真儿是个纸糊的娃娃,碰不得惹不得。
“有劳太医。”
胤禛亲眼瞧着阮嘉把安神药喝进去,小脸蛋一寸一寸又重新变得红润起来,他这心里头方才松了口气。
“往后,再不会吓你了。”
“四阿哥今儿为何这般生气?”
阮嘉回过神来,倒是没忘记照顾胤禛的情绪。
“没有,没生气。”
胤禛却摇摇头,刚才回来的那点怒气早就被阮嘉这么一出给吓没了。
“四阿哥是懂规矩知礼数的君子,若非有气,怎会叫人敲锣吵我?”
阮嘉倒极会聊天。
她身子娇气,却也晓得八面玲珑。
“你们两个先出去用膳。”
有些话,胤禛可以对福晋说,却没必要同妾室讲。
李氏和宋氏两个人心里都不大情愿,毕竟她们两个巴巴的等了一晚上。
然如今四爷亲口叫她们出去,如何敢不从呢。
等出了门,李氏率先叹了口气。
“往后咱们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四爷今儿如此紧张福晋,只怕情深的很。”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福晋,生的又漂亮,四爷喜欢实在正常。”
宋氏摇摇头。
“莫非姐姐心里头就没有不甘吗?”
宋氏咬唇,随即苦笑了一声。
“咱们这样的出身,如今的日子已然很好过了。往后只要多讨福晋的欢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李氏就知道宋氏嘴巴里头断然不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她见套不出话头,只好作罢。
“希望如此吧,咱们这位福晋瞧着可不像是好相与的。不过一个破锣就能将她吓成那样,跟瓷娃娃似的,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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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阮嘉捏着帕子,轻声细语的。
“您可是为着今日我同十四阿哥说话生气?”
胤禛被她一眼看穿,却仍旧摇头掩饰。
“不是。”
“十四阿哥做的的确不对,这孩子吵闹的很,脾气也大。其实我不喜欢他。”
阮嘉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德妃娘娘瞧着像是想同四爷亲近,实则宠溺幼子胜过你许多。四爷心里头不高兴,我也可以理解。”
阮嘉这一番话说完,胤禛对她刮目相看,脸色也缓和了些。
“咳咳。”这还是头回有人站在他这边讲话,他不由咳嗽两声。
毕竟哪怕是自幼跟在他身边的苏培盛,都说德妃是个顶好的额娘。
“可四爷未免也太耿直了些,德妃表面上待你好,你若装出不喜的样子,分明叫人拿了话柄,反过来骂你不识趣。”
阮嘉轻轻握住胤禛的手。
“要我说,您心里头再不满,私底下暗戳戳报复回去便是。”
这话可不像是一个正经福晋该说的。
可胤禛听罢,却并不呵斥,反倒扬唇笑了。
“四爷笑什么?”
“笑你分明瞧着一朵小白花,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子。”
胤禛这些年吃亏便吃亏在过于耿直,否则也不至于叫太子一党欺负。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如顾八代先生所言,君子处世必得坦荡。
背地里报复,并非胤禛的作风。
故而听到阮嘉这么说,他很有几分不屑。
“这些事不用你来操心,你既晓得我的喜好,往后便不要再做叫我不高兴的事就行了。”
胤禛站起身,见阮嘉已然大好,遂打算离开。
却没想到阮嘉拉住胤禛的手不放他走。
“我保证定然会一直站在四爷这边。”
胤禛还当她要说什么呢,没想到阮嘉竟是抬起另外一只手颇为真挚的说了此话。
“知道了。”
胤禛颔首,心里头涌起几分暖意。
“那四阿哥今晚能否再陪我睡觉?”
阮嘉自打穿进这幅身子,鲜少睡得和昨晚一样踏实。
适才哄胤禛,不过是拿话哄胤禛,叫他陪 睡呢。
“不了。”胤禛果断拒绝,在阮嘉能圆房之前,他绝不会再和她同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