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樱花季过去了。
狭窄的街道间,浅金发青年从夹道里走出来,他把手揣在兜里。
在兜里的手却凭着记忆飞快地打字,末了按下发送键。
警视厅察地下钱庄的案子还在瓶颈中,调查那几个空壳公司,空壳公司很快销号跑路了,重新开始查村松昌宏却无从下手,法医确定他是心梗意外死亡的。
难道真的不可撼动吗?就连组织的一角也无法撼动吗?
人行道口,安室透站在人群间,他的手仍然抄在裤兜里,视线在路口对面的红绿灯上停下。
绿灯亮起,手机上有人拨打了电话过来。
是琴酒。
安室透提起精神,离开人群,走到僻静处接电话。
听了几句后,他说道:“我希望黑川会是我的另一个搭档。”
那头琴酒冷笑了一声:“你和那女人混在一起了?”
安室透皮笑肉不笑:“‘我的性格就是小心谨慎且不厌其烦。’——这是琴酒你说的吧?那么按照我的性格,就是无孔不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骗人的机会呢。”
这个狐狸一样的侦探随时随地的挖苦对琴酒来说已然是熟悉的流程了。但安室透在情报组,贝尔摩德手下,他又找不到错处,只能忍着。
他捻灭烟头,不耐烦地回答:“那个女人惹的事让组织损失很大,那件事甚至引来了警察,像苍蝇一样盯着。你最好想清楚,波本。”
警察查村松绘夏时,也就是雅文邑白兰地的时候,也盯上了曾和她一起出国的黑川佑。半个月前警察曾去黑川佑家问询过一次,由于不好调查村松绘夏的私人行程,只能话里话外地试探她。
“她聪明得很呢,”安室透调侃地笑道,“不仅很快洗清自己的嫌疑,并且一来二去的还和那两个来她家的警察成了朋友。”
安室透继续稳定发挥:“虽然和你有着一样的发色,但这方面你和她完全是天差地远。”
琴酒不想再听这个侦探输出嘲讽,挂掉了电话。
黑川佑确实被警察问询了。
不过警察那方面很谨慎,没有出动她不熟悉的面孔,而是派了松田和萩原这两个她认识的人、而且是身处.爆.破物处理组、和村松案没有一点关系的拆弹警察来接近她。
这个馊主意还是风见提出来的。他在电车上见过黑川佑,偶然在警视厅见到松田时,眼镜片都激动得反光了。
“或许有人可以帮我们。”在和特别搜查组的同事商量怎么继续追踪村松绘夏时,风见裕也嘴角带着笑容,推了推发亮的眼镜。
于是爆处组的两个警察就收到了莫名其妙的任务。
黑川佑把门拉开,看见门外站着的两个警察,乖乖打开链条锁。
穿越时空是项风险活,作为黑户,今天她可能要被查了。
“你们怎么会来?”她局促地看着自家里唯一的椅子,不知道该把椅子让给谁坐。
松田靠在墙边,明确表示自己不用坐,他双手抱臂,直直地盯着她,单刀直入:“你是不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她抿起唇,视线从松田身上飘开了。
萩原研二朝她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笑道:“别听他唬人。”
“你认识村松绘夏小姐吗?”萩原问。
松田阵平悄悄翻了一个白眼。明明萩那家伙问得更直接。
但她却好像真的更吃萩原那套,她回答:“之前我被村松小姐雇佣为保镖,并陪她去了欧洲旅游,但我惹村松小姐生气了,她辞退了我,让我一个人回来了。”
萩原和松田对视一眼。
问到这里,已经没办法问下去了。村松绘夏回不回国不关警察的事情,没有抓住钱庄的把柄就没法正式查她。这些是对策课的职务,也和他们无关。
萩原研二不露声色地笑着转移了话题。
她对萩原的初始好感度很高,没几句就被他带着在闲聊的海洋里沉沉浮浮了。从家具的选择、做饭心得、再到工作地点、身体健康、甚至保险,越聊越投机。
冷不丁的,松田阵平凉飕飕来了一句:“你们很熟?”
正聊得热乎的两人停下来,两脸懵呼地看向松田阵平。
“你和他只见过一面吧?”松田阵平盯着她,指了指萩原。
她说:“今天是第三次见面。”
松田阵平脸色难看:“你没有警惕心的吗?如果我们不是真正的警察呢?”
她再次被问住了,愣在原地。
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种僵硬的气氛好歹才被萩原研二拉回来。
直到松田和萩原离开,她才怂兮兮地给他们发了短信。
合租公寓。
松田阵平打开手机,里面有一条新短信,来自刚才加的号码:[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长记性,我保证。——黑川]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抬起头看见萩原研二托着下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不自然地摆起个臭脸。
萩原研二给他展示自己的手机:“我也收到了哦。”
松田阵平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抬了抬嘴角。
“小阵平,你刚才不会是在吃醋吧?”萩原哪壶不开提哪壶,笑笑地问他。
松田阵平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刚才”是指什么时候了,他白皙的脸皮上浮起一层薄红:“喂,别胡说!”
过了好一会儿松田才想起对他有利的论据,转过头来对萩原补充道: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安室透口中那个“接受了警察问询但是鬼精鬼精”的黑川佑叹了一口气。
对于松田和萩原的警察身份,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应该说,从那天松田先生拦住她让她小心的时候开始,她就完全信任他了。更何况是对她来说“熟悉”的萩原先生。
但是反过来想想,她确实有点缺心眼了。回到一百年前,在这个和平繁盛的年代,她的警惕心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决定都做得很草率,就算提前给管理官报备了、和朋友商量了,还是有点冒险的意味在,雅文邑那件事就是最好的佐证。
【黑川:是我不对,我忏悔。】
【Kira:这条要上报管理官吗?】
【黑川:不不,还是不用了,让他们好好打仗吧。】
这段时间她并没有过多和她的时空联系,很大原因在于那边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根本无暇顾及她,她也不愿让上司和友人从繁杂的事务中抽身。
黑川佑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明亮的光色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太阳光中的微尘漂浮着。
她从窗边退开,坐在窗下的垫子上,身体整个落在阴影处,她的身边就是从窗户中穿透进来、落了满地的阳光,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照进来的温暖的光芒。
漆黑古板的保时捷古董车停在路边。
琴酒身子半倚在车边,咬着烟给另一个成员打电话。
依照波本的话让那个女人来配合完成这个任务?哼。
在“柯尔丝顿”这个名字的家族名没找到之前,他都不会用她。正如他自己说的,小心谨慎且不厌其烦——除非关于她的成长轨迹的资料一目了然地摊在他面前。
“苏格兰。”他向电话那头说道。
把这个任务的基本情况告知苏格兰后,琴酒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回答,还有一句令他心梗的补充。
“明白,只是——我能多带一个人吗?”苏格兰说,“黑川佑,她很重要。”
街边起了一阵风,吹得琴酒头疼。
琴酒咬着的烟一瘪,他沉默了几秒,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苏格兰,只有她不行。”
“为什么?组织还在怀疑她吗?”
苏格兰指的是她的狙击水平那件事。
“那件事已经没有疑问了,”琴酒冷声道,“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电话那头,苏格兰顿了一顿,开口道:“黑川对山谷区一带很熟悉,她比我更了解暴力团的运作方式,人脉也比我广,对于这个任务来说,她是最好的人选。”
“这些天一直由我在接触她,我可以继续监视,人在任务中更容易暴露出可疑之处……”
琴酒皱眉,他心情非常糟糕。
街边的风大了一点,把他的银色长发吹得翻飞。
“照你说的做,”他声音阴沉,“别让她捣乱。”
黑川佑接到了新任务,是由苏格兰威士忌转告她的。
他打电话过来,提醒她这是一个比较长期的任务:“需要收拾一些必要的行李,但不需要太多,其他的东西我会准备的。”
“麻烦你了。”她道谢。
他笑了一声:“对了,向工作的地方请假吧?”
“好的,谢谢提醒。”
在碰头的地点,她见到了苏格兰,还有……安室透。
瞥见安室透那头金发时,她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嘴角止不住上翘:“诶,安室你也来啊?太好了。”
她的情报垃圾桶,她的理想摆渡人!
在苏格兰讶异的目光中,安室透无奈地笑:“你看起来高兴过头了,收敛一下吧。”
他完全没想到另一个搭档是幼驯染,向琴酒提出搭档黑川佑是为了多个熟悉的人行事方便。但现在的情形远远超过他的预料。
他们定了一间酒店房间用来讨论任务细节。
“津铁会的三代目很快会退位,正在选继承人。”苏格兰在白纸的中间写下“津铁会”,画了一个圈,“最近有两位继承人候选人先后遭到了不明势力的攻击,其中一位小野寺很幸运及时躲开,还有一位富永则因为腿部中弹住进了医院。”
在白纸的上端,写着小字“组织”,苏格兰在“津铁会”和“组织”中间画了一条连接线:“津铁会三代目矢野接到情报,是因为有敌对暴力团要趁着继承候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的机会吞并津铁会,因此和组织达成交易。”
“帮助保住津铁会,查出敌对势力,反杀——”他手中的笔一顿,“代价是津铁会的赌坊划一部分给组织,并且随时随地给组织提供线报和线人。”
苏格兰从琴酒那里拿到了任务资料,他负责解释任务细节。
安室透皱眉问:“□□之间的斗争,组织真的要插手?且不说暴力团之间的纷争会引来警察,为了津铁会这点蝇头小利,如果和山口组这种大势力成为敌对,势必对组织不利。”
苏格兰一言不发,在白纸的其他部分写字,青色的胡茬勾勒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围绕着中心津铁会的一圈,分别是“渡边组”、“锦藤会”、“泥参会”。
“这是有嫌疑的几方势力。”他解释道。
苏格兰低头,密密的眼睫半垂,神情平静地在“泥参会”上划了重重的一条线:“组织和泥参会关系糟糕,准备借此除掉泥参会。”
“和渡边组达成交易。”
“吞并锦藤会。”
黑川佑看懂了:“组织根本不在意和津铁会敌对的势力到底是谁,组织只是借此渗透进入暴力团的势力范围。”
与雇佣兵组织LEC合作的初衷也是如此,组织并不满足于做一个“孤岛犯罪组织”,而是希望成为一张渗透各行各业的巨网。一个犯罪组织终有被警察除掉的那一天,但组织的触手将各种大大小小的犯罪组织联络在一起,势力范围不断扩张。
这就是乌鸦联合政府的……雏形?
她觉得心寒。
讽刺的是,这种要命的团结在各国合作办案的过程中并未得到实现,各国之间、部门之间互相推诿扯皮,让查案的进程一再受到阻拦。
在办案机构之间明争暗斗的过程中,“团结”悄然在犯罪组织之间兴起,准备有朝一日对办案的警察形成反扑。
酒店房间里,三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如果这次任务成功,本来已经收到警察监管下的暴力团将再次不受控制,《暴力团对策法》将成为一纸空文。
好在沉默及时过去,任务细节来到人手和分配这一点上。
“人手够吗?”安室透问。
苏格兰摆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暂时没有更多的人手分派给我们,只能到时候再申请。”
三个人,四个帮派,真的行吗?黑川佑脑瓜子嗡嗡的。
行动组是琴酒在负责的吧?抠门,抠门!
既然人手不够,那么三人搭档中主要任务的分配就至关重要。波本是最好的出面交涉人物,也能帮助收集到很多情报,苏格兰除了负责安排任务计划和充当狙击手,她负责……释放杀气。
“你确实很适合。”安室透笑着上下打量她。
“我哪里适合?我哪里像Yakuza了?”她身上也没有纹身,脸又长得和善。
她去寻求苏格兰的支持,不料,她转头就看见苏格兰掩住笑意的样子。
“……”就连苏格兰都被安室透带坏了!
安室透那双下垂眼弯弯的:“你认真的时候压迫感很强,看起来像是真的杀过人。”
“和格斗机器人对战的时候也很可怕。”苏格兰笑着补充。
面对这两个人的夹击,她默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毕竟在战场上她是真的动过手。
“等一等,”她意识到什么,看向苏格兰,“你怎么知道机器人的事情?”
“在琴酒那里看了录像带。”苏格兰回答。
她无语凝噎:“录像带?”
苏格兰笑了起来,猫儿眼弯了起来,他用手比了比:“本来是监控片段,被剪切下来做成了光碟。很震撼的一场对抗赛。”
琴酒闲着没事干还把那场比赛做成录像带反复观赏?只为了找出她的破绽?她祖宗怎么疑心病会达到这种重症的程度啊?
她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疑心病这种遗传疾病啊。
安室透不嫌事大,对苏格兰说道:“上次没能赶上那场比赛,有机会请务必也让我观赏一下。”
黑川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大家都是今天见面的,凭什么波本和苏格兰很快就能狼狈为奸,而她只能当那个团欺?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描写的岛国的黑//道/情况参照纪录片《黑//道/与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