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你不会信了吧?”雅文邑露出探究的笑容,“你对组织的忠心就只有那么点吗?”
黑川佑脸上表情不变,她平淡地回答道:“是不是玩笑,您自己有数。”
雅文邑冷笑了一声,走开了。
她正在上楼的途中,手扶在楼梯扶栏上,忽然转身对黑川说道:“准备行李的时候别带违禁物品。”
黑川佑不说话。自从离开山谷区后她一直穿着防护制服。设计成工装样式的防护制服看起来就和普通的衣服没什么区别,每天换下衣服后用手洗,过两个小时防护制服就完全晾干了,可以天天穿。
至于制服口袋里的武器也不用担心。口袋一旦上锁就没办法被检查出来。她已经通过Kira了解到这里的海关出入境搜查系统,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还没办法检测到防护布下的危险品。
夜晚降落在东京。
明天的飞机,今天要早点睡觉。还在写历史报告的黑川佑拿着纸笔没写出什么一二三来,把白纸往床头柜一扔,关灯睡觉。
有人敲响了她的门,她下床开门。
点亮房间里的灯,来人是穿着暖呼呼少女睡衣抱着枕头的雅文邑。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雅文邑问。
她眨巴眨巴眼睛:“……可,可以?”
于是黑川佑的雇主很自然地抱着枕头窝进了她的被窝,伸手关灯:“不用在意我,睡吧。”
她点头:“好的。”
雇主很安静,也不多动,黑川佑很快就睡着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凝神听了一会儿:雅文邑的呼吸不太平稳,有时候轻轻的有时候粗重,似乎情绪不太稳定。
她侧身,拍拍村松绘夏以示安抚。
然后她听到了雅文邑抽了抽鼻子,轻声呜咽了一声,揽住了她。
“我想过了,我会帮你的。”黑川佑轻轻说道。
“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吧?你这几天看起来很焦急。”
她感觉到雅文邑的身体有点僵住了。
她继续说道:“只要你足够信任我,我们有足够的钱,一切都会顺利的。”
雅文邑没有说话,抱紧了她。
黑川佑闭上眼睛睡觉。
帮助雅文邑白兰地逃离组织,做出这个决定前她和管理官、工藤都商量过了,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这几个月,她在BP酒吧打工的时间里,她已经可以窥见这个庞大组织的一角。组织的触角无处不在,普普通通的市民都有可能和组织有关。也正是这样庞杂的人员组成,让她很难短时间内得到赏识和晋升。虽然她有和机器人对战的“丰功伟绩”,但她仍然一直被扔在黑拳场所当管理,可见组织并不缺人才。
从基层兢兢业业干起的话,她没办法展现她的手段,很有可能的一个结果是她卧底十年都接触不到几个重要人物。但是即将来到的动荡年和国际格局变化证明,组织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了。她必须抓紧时间。
让组织注意到她的办法,除了给组织办事外,还有一条危险的捷径:和组织作对。
至于后续的卧底工作,她想她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安排妥当,就算暂时和组织作对、以后也能被组织接纳为核心成员。
她想她很快就能得到一个酒名来玩玩,如果可以选的话她想选威士忌。
东京新宿,侦探事务所。
安室透的秘密邮箱内躺着一封来自下属风见裕也的邮件:[村松绘夏搭乘今天的飞机前往法国,她身边的是之前降谷先生您让我调查的黑川佑,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男性保镖。——风见]
安室透脸色平静地删掉邮件,清除记录。
算准了飞机落地,安室透挑了一个时间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冷冰冰的人工语音在他耳边响起时,安室透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机笑了起来。
根据接通后语音提示的间隔时间,他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手机并没有关机,这是拉黑号码后设置的语音。
很不错嘛,黑川佑小姐,把他拉黑了。
他很快就想到可能的原因。
那个家伙不会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吧?安室透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联想到那次她和机器人对战的情形。
黑川佑性格有点轴,骨子里还有疯劲,他可不敢保证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东京街头还保留着一些老式电话亭。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安室透出门,找到一个电话亭,拉开漆成红色的门走进去,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倒不是担心她,只是害怕她破坏计划。安室透拨通电话的时候,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才不会担心她呢。
这回传来的仍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根据拨通后语音提示的间隔时间,这回手机是真的关机了。
安室透脸上的表情凝重,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下连怀疑都不用怀疑了。
法国一家旅馆,窗户外是鳞次栉比的红瓦房顶。
黑川佑拿起手机,动作迅速地拉黑了安室透的电话号码。
公安降谷零正在卧底期间,按照他的行事风格,指不定什么时候要背刺她,她第一个要拉黑的就是他。
她在房间里走了一阵子,凝神思考接下来要做的。忽然想到什么,她拿过手机,把手机彻底关机。
决定做疯子的时候要离降谷零远一点,因为降谷疯起来比她更疯,那可是飙起车来疯到没边的黑皮公安啊。
和他不一样,她只是一个理性的疯子。
法国街头阳光明媚,东京开始下夜雨。
雨幕里,保时捷平滑地从街边驶过。
驾驶员伏特加打开了车里的灯,兢兢业业地踩着油门。琴酒则打开了电脑,他的邮箱里躺着法国成员发给他的报告。
他只看了一眼就合上笔记本电脑,他的脸被黑色礼帽和长长的银发遮住,却能从微微翘起的嘴角察觉出危险的笑意。
“掉头,伏特加。”银发男人的声音混杂在敲打着车窗的雨声里,像潜行在草丛里的蛇,阴冷极了。
他的后半句话并没有在对伏特加说:“既然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那么你已经逃不掉了。”
邮件里那个一路监视雅文邑白兰地的法国成员写的是流水账一样的记录:[早晨进入了一家面包店,过了三十分钟出来;在一家古玩店驻足二十分钟;在商场购物两个小时……]
“我对叛徒的气味向来敏感,BOSS。”
车已经停了,琴酒挂掉电话,推开车门出去,在雨幕里睨视着灯光逐渐黯淡下去的东京。
就算这份监视报告里看似抓不出任何的错处,他也能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车门闷声关上,伴随着一声酝酿着风暴的冷笑。
法国,初春的这天早晨有淡淡的晨雾。
黑川佑十四岁以前在西11区长大,对这一带相当熟悉。
她猜测,那个民间外籍兵团LEC的招募处应该在这一带附近。编入法国正规军的外籍兵团从1805年开始就一直存在着,而民间外籍兵团LEC的历史则从1820年开始,同样一直延续到了她生活的那个时代,隐匿在巷间。
她通过Kira搜集了这一带各方面的信息,定位出了这个时代LEC的招募处位置。
石板路上开始有晨光照耀,呼出的热气却凝成白雾,袅袅上升,教堂的尖顶上日光闪烁。
雅文邑果然配合她,走进那家名叫保罗的面包店用早餐。
黑川佑察觉到,离她们不远,还有人在监视着她们,从出酒店的那一刻开始就跟在她们身后了。
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咖啡豆的香味也渐渐弥散开来。
另一个保镖也坐下来一起用早餐,在另一张铺着绿色格子桌布的餐桌上,时不时谨慎地看一眼雇主。
“我离开一下。”黑川佑站起身。
几乎是熟门熟路地,她摸到了面包店的二楼,在那里她见到了招募处的负责人。
“这是我的入会金。”黑川佑深知对于雇佣兵组织来说,钱就是最大的驱动力,只要有钱,没有什么委托是可以推掉的。甚至很多雇佣军在战争中多次反水,比如十四世纪的白色军团给原来的雇主带来了不少麻烦。
“另外我需要武器,可以提供给我.枪.吗?”她问。
那个招募处的负责人领她到地窖:“这是我们的武器库,请随意挑选。”
黑川佑沉默了。
这都是什么年头的古早武器啊?她看到有一把步.枪.比她的年纪都大上两倍。绝对是上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留下来的吧。
时间紧迫,外面有一个效忠组织的保镖,还有一个在附近监视她们的人,她来不及挑选,随便拿了一把A/K,拆下上面的瞄准镜:“我带走了。”
说完她就大步离开了,留下招募处负责人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真是古怪……”
不要A.K要瞄准镜?这是什么典型的买椟还珠行为啊。
次日,午后的阳光苍白地落在广场上鸽子扑棱棱的翅膀上。
黑衣银发男人身边跟着一个戴着墨镜的大块头男子,他叼着烟。
琴酒这回专程赶到法国来除掉有叛变苗头的成员,他从大衣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询问的结果却令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跟丢了?”他伸手把叼着的烟取下,墨绿眼睛里迸射出杀意。
负责监视的那个法国成员在电话那头顺着无线信号接收到了这种可怕凛冽的杀气,声音都开始发抖:“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了我,我就昏过去了……”
琴酒没等他说完,就掐断了电话,转而给雅文邑的另一个保镖打电话。
“……Gin?”一直跟在雅文邑身边的那个男性保镖似乎才醒过来,还有点神志不清,听到电话那头阴冷的语气,才反应过来,“……对不起!”
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比那个监视的成员还要废物。琴酒眼睛微眯着,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使力。
负责监视的那个成员是被类似小石子的东西远程击中而昏过去的,而跟在雅文邑身边的男性保镖情况则比较惨,那个银发女人走到他身后,给他脖颈来了一下,他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就昏过去了。
实力差距太大了。
琴酒在申请权限后,调动了法国区的代号成员。
德法边界小镇格尔斯海姆。
黑川佑把瞄准镜放在行李袋里,把她从她那个时代带来的枪.重新收进防护制服的口袋里。
“这是什么?手.枪.吗?”雅文邑好奇地问她。
她微笑着回答道:“是的,手.枪,不需要子弹。”
“不需要子弹?”雅文邑漂亮的脸蛋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黑川佑像是提起了一件很自豪的秘密,她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小声:“要为我保守秘密——莫氏硬度2及以上的物品都可以放进弹匣作为子弹使用,相当于一个强力发射器。”
“那么不同口径的子弹呢?”
“都可以使用。”
雅文邑看着她:“你……”
“这是我的秘密,”她墨绿色的眼睛目光柔和,落在她的眼睛里,“我很信任你,绘夏小姐,所以请务必替我保守秘密。”
雅文邑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僵了一僵,她垂下眼睛:“当然。”她伸手摘下自己的银色锥形耳环,递给黑川:“这是我的信用证明。”
黑川佑犹豫了一下,接下锥形耳环。银色的锥形耳环静静地躺在她手心,尖端闪着锋利的光芒。
她把雅文邑送到当地的旅游巴士上,就挥手和她作别。
离开前,她转身问雅文邑:“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安室透到底是怎么描述我的?”
雅文邑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黑川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头皮有点发麻。她就知道是降谷零那个家伙,在背后偷偷说她坏话!
雅文邑把小臂搁在巴士座位靠背上方,凑近黑川佑,笑道:“我只能说一部分。”
那个洞察力极强的侦探安室透说你是个固执的人,固执到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很容易被感动,会轻易地交出自己的信任和忠诚,所以要把握好机会,做你的第一个恩人,至少要赶在敌人面前。
隐匿在法国的组织基地里灯火通明。
“有人在欧塞尔发现了银发女人的踪迹。”
“只有她一个人?”琴酒把烟捻灭,抬起眼问。
“一个人。”
琴酒冷哼一声,站起身,转身的时候身后的大衣衣摆掀起些许的烟灰。
欧塞尔圣日耳曼修道院附近,停车场的公路边就是约纳河,粼粼的河面平静极了。
发现黑川佑踪迹的组织成员指了指修道院附近的道路:“跟到这里,然后我就跟丢了。”
“废物。”跟过来的代号成员拉菲酒骂了一句。
琴酒却异常平静,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中握着触控笔,正划过平板电脑上的地图,放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嘴角泛起了冷笑:“她不会让你跟着她一路的,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故意的?”那个组织成员瞠目结舌,“她什么意思?”
拉菲酒听得头疼,一手按在了组织成员的脑壳上:“闭、嘴。”
正说着,一阵风卷携着落叶嗖然落在琴酒的大衣领子上。
琴酒没有避开,脸却黑了,他侧过头,眼睛低垂,伸手扯下钉在了衣领上的物件。
那是一枚银色锥形耳环,银质的尖头泛着冰冷的光芒。他将手一握,耳环没入了黑色手套掌心中。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琴酒看向距离修道院不远的政府机关约纳省档案馆,中古时期的石建筑上的塔楼高耸着。
塔楼上,穿着黑色防护服的银发女性半跪着,她把另一枚耳环装填进入.枪的弹匣中。透过从民间外籍兵团的古董A.K上拆下来的瞄准镜视野,她再次把准星对准了那个黑衣男人。
她最后还是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将雅文邑成功送离后再回头来用这种侮辱的方式挑衅组织。
现在,既然是祖宗亲自来抓她的,那就把两枚耳环都送给他吧,凑一双。
***
黑泽先生痛恨耳环,但不知为什么,随身物品中有一对锥形耳环。——《漫历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