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拌了几句嘴,瑶光实在撑不住趴下睡了,都奥从她包里摸到手机,调整好靠椅开始玩。
微信收到好多消息。
八点二十五分。
夏梦梦:你去哪儿了?
夏梦梦:从昨晚你离开到现在一直没见着人,你家也找不到你。
……
十点零七分。
夏梦梦:你跟那个瑶光去峨眉山了?
夏梦梦: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
小臂撑在扶手于下颚之间,他慢条斯理地打字回:她过生日。
退出去,点进沈正诚发的消息。
沈正诚:我听吴姨说你跟瑶光去峨眉山了,怎么突然想起去那里???
沈正诚:还有,为什么不带我啊!
都奥面无表情,快速浏览了一遍新收到的全部消息,嫌麻烦,都没回。
峨眉山离蓉城很近,他空闲时候检查了俩人的证件,没过多久就响起了列车广播。
“列车前方到站峨眉山市,请……”
都奥一只手提着俩人的书包,捏了捏瑶光的后颈,“喂,起床了。”
列车停稳,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拿行李拿背包,排着长队。
都奥挡在座位外面,在前方给瑶光让出了一个空位,她自然的走了出去,都奥便跟在他身后。
出了车站俩人直奔酒店,房间是连号的,跟他打了声招呼,瑶光关上门去睡觉。
都奥看着她关好门后才进自己的房间,将书包朝沙发上一丢,他换上拖鞋走进浴室。
确实该洗个澡。他扭动淋浴开关,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水徐徐流出。
趁着稀稀疏疏的水声,都奥脱下衣服,棉麻的布料摩擦力很大,不注意就牵动了凝固的血痂。
两边胳膊伤处很多,几乎是不能避免的,热水四溅,又反弹到他身上。
都奥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
刚开始洗十分艰难,要忍着疼痛,约莫几分钟后才逐渐适应。
外面隐隐约约有动静,他凝神倾听,两秒后关掉浴霸,从旁边扯了一条浴巾随意围在腰上。
打开浴室门,才听到了是门外传来的声音。
瑶光站在房门口,按了几次门铃,叫他名字,都没得到回应。
或许他可能睡了?
瑶光想着,迟疑片刻后收回手,准备回自己房间。
“干嘛?”都奥嗓音懒懒的。
瑶光愣了下,隔着门回他,“你睡了?”
“没,在洗澡,你想看?”
“……”
果然是在洗澡。
瑶光忍着不耐烦,又问,“你洗澡痛吗?”
“我说痛的话你是不是要帮我洗?”
“……”
跟他这种人简直没办法沟通,瑶光这暴脾气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可又不能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关心他,深呼吸一口气,瑶光提高了音量,“你,待会儿洗完澡我帮你擦药吧。”
刚说完就后悔了。
她,去他房间。
帮他,擦药。
他刚洗完澡。
这还是在酒店。
……
瑶光后悔死了,恨不得原地打洞。
都奥轻轻哼笑,“成。”
“……”
一觉起来已是凌晨。瑶光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像两天,日夜颠倒,浑浑噩噩的。
但一想到要去峨眉山金顶看日出,心情又振奋了许多。
跟都奥在酒店楼下吃了顿饭,口味有点辣,瑶光看他被辣得红肿的嘴唇忍不住发笑,拿出手机怼脸拍了好几下。
镜头里他的眼睛被黑发遮了一半,显得阴鸷凉薄,可嘴角却带笑,伸手虚虚盖住摄像头,警告她不准拍。
“你发根怎么黄的?”她忽然发现,隔了两秒顿悟,“你染黑了。”
都奥不甚在意,“我混血,不喜欢黄头发所以就染了。”
酒店大厅在这个时间点热闹非凡,陆陆续续有游客从楼上下来,背着登山包,穿着运动鞋,显然也是准备看日出的。
都奥匆匆瞥了一眼,催她赶紧吃,完了俩人去坐缆车。
从山脚去坐缆车还得先坐客车去到半山腰,再在半山腰处坐缆车,最后到金顶,期间得走一段路。
坐缆车排队时,头顶的显示板一片红光,扑在乌泱泱的头顶。山间有风,一吹过,惹得胳膊起鸡皮疙瘩。
瑶光抱着双臂,呼出一口气冒着白烟,她感到冷,便从书包里拿出一件外套披上。
穿好后看到都奥懒散的站着,把玩手机,神色平静,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般。
瑶光盯着他身上的伤,抿了抿唇,麻利地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件外套。
“穿上。”
都奥抬眼一瞅,没说话,懒懒地接过穿上。
登上金顶是半小时后。
天色昏暗发蓝,冷风呼啸。
“还有几分钟。”都奥说。
她转头看他,“日出吗?”
他定定地望向东方,嗯了一声。
他拿出准备好的摄像机,等待着日出。五分钟后,天地有亮起来的趋势。
他们运气挺好,没有做攻略没有考察过,一来就看到了日出。
瑶光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甚至连呼吸都是轻飘飘的,不敢重了。
日头升起,照亮了整座山头,被云雾笼罩着,周遭树林都浸在乳白色的雾中,云海与佛光之上。
千万缕利剑般的金光穿过林梢,照射在古寺庙宇上,闪闪发光。
“瑶光。”他说,“过来。”
瑶光痴痴地看着,没反应过来,被都奥拉着手腕扯了过去。
“你站那儿,给你拍照。”
他笑。
听到拍照这个字眼,瑶光瞬间回过神来,“又拍照,不要,难看死了。”
都奥慢悠悠地调试着照相机,“这景好,难得遇到,你确定不拍?”
“不拍。”她毫不犹豫。
都奥勾了勾嘴角,趁他说话的间隙已经按了两下快门了。
“你过来看看成不成。”
瑶光表情十分抗拒,“不看…”
都奥笑嘻嘻的把她拽着来到照相机前,瑶光被迫还是看到了照片。
不出意料的,这两张照片正好是在她说话的刹那拍下的。
眼睛没看镜头,气鼓鼓的。
瑶光无语,懒得理他,往铁索方向走了两步,独自欣赏景色。
她现在整个人都在云层之上,耀眼的阳光打在她的额发,给身体镀了一层光。
呼吸有点粗重,但可以忽略不计。
她朝前方的云层伸了伸手,似乎可以触碰到,指尖的温度冰凉,可她的心是暖的。
很暖,很治愈人心。
这是她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此生最难忘的回忆。
都奥放好照相机朝她那儿走,再转过身子背对着她,“瑶光,看过来。”
瑶光猜到他又要拍照,“不。”
他也不恼,将手机相机调成自拍模式,对准自己,旁边给她留了空位,露出半张侧脸。
镜头下俩人的呼吸频率接近,吐出一缕缕白雾,瑶光眯着眼,翕动鸦羽般的睫毛,神情专注。
头顶四十五度角上方,镜头对焦完成,都奥稳住手臂,按下音量键。
“生日快乐。”
少年的嗓音喑哑,带着京市人说话特有的懒怠,充满磁性。
瑶光心念微动,循着声音往旁边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都奥的眼睛。
他勾着唇角,立于金光之下,肆恣又耀眼。
良久,“谢谢你。”她说。
短短一个月的经历,是她此前人生从未发生过的,她想起了小时候过生日,没有人给她庆祝,晚饭时外婆在煮饭,她负责烧柴火,于是就对着灶台里的火苗默默许愿。
外婆在她生日这天情绪异常低落,容易动怒,她小心翼翼的,吃饭的动静都不敢过大,唯恐惹到她不开心,直到睡觉时,才能在被窝里小声抽泣。
小学五年级后,她不再做这种蠢事了,认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变得不悲不喜。
也是受从小到大经历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她缺乏仪式感,对许多事物都表现得麻木。
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没有惊喜没有意外,这些算得了什么,日子还得过,她还在呼吸。
但眼前的所见,此刻的感受,无疑是快乐的,伴随着的还有无尽的焦虑和恐慌。
如果她不曾见过光明,她会觉得人生就该如此,可偏偏她见到了。
她很开心,可更害怕只是昙花一现,咋暖还寒。
“以后也会过生日吗。”
她喃喃低语,嗓音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