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水牢的路上,花清眠从朝颜那里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女王给百里逢集服用了软骨散后,才将百里逢集赏赐给花清眠成为面首。目的是让他内力全无,浑身酸软,跑不得,跳不得,只四肢健全活着罢了。
“软骨散?他那日可还用麻绳扣帮我挡了箭的?”花清眠不解,显然青楼门口时,百里逢集那两下子,功夫很是了得,不像服了毒药的。
朝颜不屑摇头,“小姐怕是忘了,我们花月国的姑娘,六岁石子投鸟都能比他那一招准。”
花月国以女为尊,因为女子自幼尚武,各个武艺了得,可保家卫国。花清眠回想着书中设定,这书里除了花月国是女尊男卑世界,其余诸国,同千年前唐末五代十国、宋末时宋辽夏金元多国政权更迭争霸,差别不大,男尊女卑。
已然得知,花将军已经开始虐百里逢集了,花清眠想要了解一下,如今虐到了什么地步。面首就是男妾,主要负责暖床和玩乐,她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我把他睡了?”
“想来着,百里逢集没从。”朝颜如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情,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样子,“因此才要通过卖到青楼倒夜香羞辱他。想着他出自书香门第,去倒几天粪水,体会了人间疾苦,也就晓得我们将军府的好处了。”
让他倒粪水?还是去青楼给那些个色鬼倒粪水?花将军是有多想睡他啊!花清眠压着心上恐慌,又问:“那我亲他了么?摸他小手了么?就是……有没有什么肌肤之亲?”
“没有,没有!他怎么配?若,若说有什么亲密,不过是让他给小姐洗脚啊。小姐在外,是越州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人物,任谁见了,都要拱手道一句‘花大将军’。倘若小姐没有成为将军,旁人也要应和着花老王爷那头的尊贵,唤声公主来的。他,哪里配得上?”朝颜原本低着头,见花清眠这些事情都不记得,抬头看了看她,很是神伤。没想到,小姐这毒中得,好似整个人都变了。
于是一五一十将花清眠与百里逢集不多但令人深刻的前尘往事徐徐道来……
天!洗脚!听着朝颜将那日情形讲来,花清眠想死的心都有了。原主是炮灰不是没道理的,她的行为在现代人看来,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那天在花月国迤逦殿的早朝上,发生了两件事情,都是让花清眠足够抓狂和愤怒的。
第一件,花月国女王花无念,给自己的女儿花浅指了婚,对象是花清眠的白月光师兄裴丰。
原主对裴丰的爱,当真称得上邪魅病娇。这段原书中有记载,“裴丰为越州世家公子,生得眉清目秀,能文会武,颇得城中贵女青睐。一日,打马自青鸾街过,路过青楼时,有妓/女拎花摇帕,冲着裴丰招手,裴丰侧头对着青楼回眸一笑。而花清眠知晓后,砍了整座青楼妓/女的手”。
可是裴丰不爱花清眠。他喜欢的人是花清眠的表姐——公主花浅。因为白月光心里装着别人,花清眠因爱成痴,找了一十八个面首,或样貌,或风姿,都得裴丰一二相似,由此她的痴狂可见一斑。
此第一件,便是让她爱而不得的事。
第二件,女王说好事成双,“顺便”将俘虏的敌国将军百里逢集,赐给了花清眠做面首,还透露了一件密探加急报上来的“喜讯”——邺国百里世家一夜之间满门死于非命。
可见,女王的“赏赐”,不过是将花清眠当做一把刀,让她成为染血、辱人的兵器。
原主也不辱使命,才下朝回府,就将百里家一夜间被屠满门的事告诉了百里逢集,并以此嘲笑、羞辱百里逢集,说他家里人都已死绝,既然在世上无所依靠,不如从了自己。毕竟,想做她面首的人,越州城中,说一呼百应不为过,让他最好知足知趣。
她坐在高椅之上,抬起脚尖,脱了鞋袜,递给百里逢集……
花清眠听得脑袋发麻,浑身冰凉,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脖颈,若不是百里逢集吃了软骨散,也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在身上,许是当时就会砍在她脖子上,杀她以泄心头之恨吧。
单只这样想,都让花清眠心有余悸。毕竟书中的百里逢集最后复仇的时候,何止一个“爽”字了得,人挡杀人,鬼挡杀鬼,他近乎杀“麻”了,将过去待他不好的人统统报复了个遍。花清眠忙问:“后来呢?”
“小姐拉他入了房间,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把他扔出来了。”朝颜提到百里逢集,都是鼻孔里哼出气儿来,很是不屑。她想着主子失忆了,就继续说:“百里逢集没接小姐的脚,他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就晕死过去了。然后,按照小姐的吩咐,他就被打入水牢,鞭罚伺候,一天一顿,等他心甘情愿从了为止。哪知这人还是个硬骨头,放了许多天都不肯服软,这才有要卖他去青楼的事情。那日小姐晕倒,回府后,就将他又关回来了。”
“……”花清眠在努力消化这些内容。好的情况是,百里逢集还是清白之身,花清眠没把他睡了。坏的情况是,人在水牢,半身泡着水,还要一天吃一顿鞭子。总的来说,情况不容乐观。
单看跟班丫鬟朝颜的态度,就可知花月国上到女王、下到民众,都看不起这个邻国俘虏,两国之间多有边境之争,积怨已久,花月国女尊男卑,邺国男尊女卑,这就导致原主对百里逢集是打骨子里的鄙夷和嫌弃。
如何不动声色地转变百里逢集对自己的认知,改变两人原来那种敌对的关系,花清眠一时想不出来办法。总不能把原来恨不得生啖其肉、扒其皮的鄙夷态度果断抛弃,秒变舔狗吧?
人已朝着偏院走去,花清眠想,总归不能把人再放水牢了。
将军府的西北偏院是府中牢房所在。上面是府兵当差的地方,地底下挖空了,做出牢房的样子。
石墙石壁的牢房之底,有个仅开了一扇小窗的水牢。那小窗只比拳头大些,堪堪只够换气,不至于让人憋死。
外面日头正大,春色满园,可里间阴冷湿泞,幽冷昏暗。花清眠在朝颜的带领下,踏在石阶上,一步一步朝着水牢走去。只走到一半,她鼻间便不自觉耸动了两下,不大好闻。
越往下走越冷,一股潮湿之气袭来,夹杂着各类难以名状的气味。
水牢里。
石壁折射了不多的一抹阳光,落到水里,竟然是乌黑色。污水之中,百里逢集手脚被缚在铁链上,低着头,好似昏死过去了。
“叫醒他。”花清眠说。
狱卒拎起身边一只木桶,“哗啦啦”朝着百里逢集猛泼过去!
“啊……”只听百里逢集暗哑又撕裂似地低呻一声,抬起了头。
显然,木桶里是盐水!花清眠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初朝颜问她“泼盐水还是抹蜂蜜”是什么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用手,摇醒他……”花清眠站在台阶上,捂住了脸,实在是对这样的场面于心不忍。百里逢集一身青色内衫已血迹斑驳,水滴顺着凌乱的发丝滴落在他脸上,原本俊逸英气的脸被冰水沁得煞白。
百里逢集如梦初醒,盐水侵蚀得伤口生疼,他不得不虚起眼睛,瞥着眼前的花清眠。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狱卒冲着朝颜使了个眼色,意思方才是不是自己手重了?花大将军狠戾无情,可又善变,他满怀希望地望着朝颜,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二指示。朝颜嘴唇微动,撇了撇,她也摸不透。
纤细修长的玉指抚在眼上,只一下,又落到鼻上,唇上,花清眠一时难以理解,这样残酷的刑罚意义何在?若是仇人,不如一刀抹了脖子。这样折磨人,除了表达施暴者变态扭曲的人性,实在毫无益处。她叹息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放了他,带出去。”
狱卒腰间的铜钥匙叮当作响,“咔嚓咔嚓”松着铁链。花清眠才要转身离开水牢,就听到百里逢集用着沙哑到不能再虚弱的声音,问道:“主上,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么?”
“什么?”他居然叫的不是“花将军”、“花清眠”,而是主上?花清眠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看着他。
水牢昏暗,瞧不清楚他的眸色,水波纹折射了小窗的一线光亮,照在了他唇上。薄薄的唇片,泛着病态的白紫色,勾着一挑略扬的唇线,不似笑,也不似痛苦,看着有些瘆人。
“我同意。”百里逢集轻咳了两声,伤在五脏六腑,竟不能吐成一句完整的话来,唇角向上弯着,“侍奉将军,奉为主上,洗脚……暖床……”
他似用尽了浑身力气,也用尽了全部尊严。说完最后两字,他面上本就不明显的表情已灭尽。
他认命了。
可花清眠知晓,复仇的种子已经埋下。
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关在水牢,想救他的人找不到他,他也没有办法送消息出去。不过,这刚好同花清眠想法一致,倒省得她费脑筋了。
“嗯。”花清眠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