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康熙三十年九月初八吉时,乌拉那拉家将嫁妆抬进皇四子胤禛在南三所的新房,十里红妆,蜿蜒过京城主干道,那头第一台已经进了宫,这头还有大半没有出府门。

荣誉的大哥富禅跟在后头,他亲自随队伍前来晒妆。

他迈进新房,在场之人皆惊了,本来这事是底下奴才做的,乌拉那拉家来的居然是时任镶黄旗佐领的富禅!

富禅板着张费扬古同款壮汉脸跟在场的阿哥、福晋、后宫嫔妃们行了个礼,便就拿出嫁妆单子,示意开箱晒妆。

箱子一抬抬打开,本就惊愕的众人恍恍惚惚只剩下羡慕嫉妒恨。

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实际装了有二百台的东西,件件都非凡品不说,临到最后,富禅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雕花漆盒打开,里面厚厚一叠纸,说是乌拉那拉家给女儿准备的商铺、田产、宅院等契书。

他每念一张契约文书,在座之人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荣誉的未来夫君胤禛:“......!”

上辈子乌拉那拉家有那么富裕,有那么疼爱女儿吗?

昨天晚上刚刚重生归来的雍正帝,爱新觉罗·胤禛怀疑地眨了眨双眼。

天长日久的,是他记错了?这不可能啊!

他自我怀疑的空档,众阿哥和嫔妃们也被乌拉那拉家的不按常理出牌给刷新了三观。

这未来四福晋娘家会不会太给力了点?

乌拉那拉家满门栋梁,还疼爱女儿,谁不想要这样的岳家?

所以几乎没有在京里露过面的未来四福晋到底是得多丑啊,才让乌拉那拉家这么大出血?

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费扬古是真有那么疼爱女儿。

不过很快,在场之人就反应过来,皇阿玛不会给自己儿子指个歪瓜裂枣,哪怕是为了孙子孙女的相貌。

所以,未来四福晋顶多长相没有那么美艳而已。

但,有这么给力岳家,就算娶回来个丑八怪也值了呀。

在场之人的眼神太过强烈,胤禛不想察觉都难,他对此倒是不甚担心,乌拉那拉氏算不上倾城之姿,却也是清秀佳人。

当然这是上辈子,这辈子应该也不会有明显的差距吧.....

胤禛突然不确定起来......

这一晚,乌拉那拉家灯火通明,府上谁都睡不着。

主院亭子里,费扬古和福晋谢氏依偎着,对月追忆往昔。

那时候,家里已经有四个儿子了,荣誉出生就得到了全家的疼爱,她一点儿没娇气不说,还很乖巧。

他们夫妇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晃眼,孩子就长大了,他们还想多留女儿几年呢。

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家娇娇爱女却是比谁家的都要早嫁,还是嫁给皇子皇孙。

最是无情帝王家,也不知道往后会遇着什么样的坎坷。

那头,皇宫里的胤禛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越想越不对劲,即使年代久远,毕竟是自己一生唯一一次的大婚,他还是有些记忆在的。

上辈子可没有乌拉那拉氏的大哥富禅亲自晒妆,嫁妆单子里更没有那么些田宅地契。

若是有这么豪富的岳家,他上辈子能抠搜成那样?

是,女子嫁妆属私产,夫家不得强占,但以乌拉那拉氏的贤良淑德,会不给他用?

所以,他到底是重生回来了?还是他在做梦没醒呢?

这一晚父母兄长,未来丈夫都没有睡好,唯有荣誉自个儿睡了个安稳觉,船到桥头自然直么,她还能拿捏不了个十几岁的小屁孩?

次日一早,惯于睡懒觉的荣誉在谢氏的催促下才勉强起来洗漱。

没假借他人之手,谢氏亲力亲为,自赐婚圣旨下来后,她便开始特意练习手法,就为着亲自给女儿梳妆。

汉人女子成婚时,会由母亲为她梳头,祝她婚后一切顺利。

满人大婚没有这样的习俗,但是谢氏作为正经汉人想要送给女儿这样的祝福,希望她美满幸福。

她每个动作都极近温柔,满是不舍,她知自家女儿心性,却仍然忍不住叮嘱道,“皇家不易,额娘只愿你平安喜乐,其他万事随缘。”

荣誉眨了眨眼忍住泛滥成灾的泪水,如小时候般埋首进额娘怀里,“额娘,我会的。”

吉时将至,谢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亲自给女儿上妆后,让丫鬟伺候着荣誉换上江南百名绣娘耗费半年制成的嫁衣。

嫁衣如火,金线绣成的暗纹影影倬倬,映衬着荣誉肌肤赛雪,尚未长开的容颜已初显倾城之姿。

外头鞭炮响起,声声催促新娘出阁,荣誉最后望一眼亲人,便就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

她拜别父母亲长,登上前来迎亲的花轿,花轿摇摇晃晃往皇宫去,至宫门前,稍停片刻,襄事大臣带领众人下马,步行入宫。

等再次停下,轿门口上方传来“笃笃笃”有力的弓箭激射入木的三道响声。

随后,荣誉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出了花桥,脚下一路跟着红毡,来到天地案桌前,在太监高声唱词中拜了天地,又和四阿哥对拜后,就被牵到新房门前,跨了火盆、跨了马鞍,接过装了五谷杂粮的花瓶,她才终于在床沿落座。

荣誉微敛眸光,从红盖头的下摆窥见许许多多的脚,男男女女,站了满屋子,其中离她最近的是同样穿着红色的外袍和鞋子,这大概就是未来夫君四阿哥胤禛了吧。

胤禛在喜嬷嬷的催促,以及兄弟们的嚎叫中,拿起秤杆,稳稳的勾住了福晋的红盖头,用力一挑。

新福晋那张脸就露了出来,白白嫩嫩,珠圆玉润,五官精致,虽带着稚嫩,却已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

荣誉微眯了下眼适应光线,俏脸一抬,乌溜溜的眼眸朝身穿皇子喜服的四阿哥瞅去,见他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并不是先前担心的幼稚儿童模样。

荣誉悄悄在心里缓了口气,不是养儿子那可真是太好了,但会不会太过懂事了不好忽悠......

而得见新娘容颜的胤禛却有些回不过神来,上辈子乌拉那拉氏早早仙去,说实话,他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更遑论两人刚成婚时的样貌。

可他还记得那个感觉,他新婚那晚并没有这样惊艳的感觉,所以......连他的福晋都换人了?

太子胤礽虽也同众人一样惊愕于弟妹的美貌,但自诩正人君子的他率先移开视线,又轻咳一声提醒在场的兄弟。

胤禛回过神在新娘右手边坐下,这时一位颇有些年纪的妇人上前把他的右衣襟压在了荣誉的左衣襟上,又给他们端了两杯酒。

荣誉自恃年长,力求淡然,但前后两辈子唯一的婚礼,仍然难免羞涩。

她俏脸微红与四阿哥喝了交杯酒,又吃了紧接着端来的半生不熟的饺子,听人问道:“生不生?”

“......”她不自觉地红透了耳朵尖,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小声道,“生。”

这话引得阿哥们哄堂大笑,最后亏得太子胤礽还算厚道,拉着众兄弟依次出了新房。

等众人都离开后,喜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荣誉正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就听到她的夫君胤禛端着张面无表情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赐婚的圣旨只说是乌拉那拉氏女,古代真是,要结婚了,连对象名字都不知道,荣誉暗地里碎碎念地吐槽,面上却是笑意盈盈,“荣誉,乌拉那拉·荣誉。”

她笑起来如春花绽放,红烛摇曳之下端的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胤禛再次默了默,名字对上了,人却没对上。

大概是夜晚的魔力抑或是突然的福至心灵,荣誉放弃了你来我往的试探,而是单刀直入问道,“爷可有读过《黄帝内经》?”

虽说半边脑子还在思索上辈子的事,但到底是做过多年皇帝的人,丝毫不妨碍他一心两用,胤禛点了点头,“读过。”

“爷果然博览群书。”荣誉真心实意夸奖,随后道,“《皇帝内经》有言:女子三七之年,男子三八之年方才肾气平均。”

胤禛听着听着不自觉将心神拉回到新福晋身上,上辈子乌拉那拉氏可没那么大胆在新婚之夜跟他讨论《黄帝内经》。

有意思!他状若疑惑地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他小小年纪作出这种大人的表情,甚是有趣,荣誉掩了掩嘴角的笑意,“我是这样想的,父母身体健康,是孕育子女的根本......”

荣誉边小心措辞边细细观察胤禛的表情,“......为了将来子嗣强健,不若晚几年,待你我身量长成再行夫妻之礼?”

上辈子死的早,儿子少的雍正帝:“......”

她这是在内涵爷吗?

不是,费扬古怎么教的女儿?

乌拉那拉氏在洞房花烛夜请求夫君晚些圆房?

是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

她难道不着急笼络爷的心,不着急坐稳四福晋的位置,不着急抢先拥有嫡子?

皇家历来注重子嗣,没有子嗣的嫡福晋在皇阿玛,在众妯娌面前可抬不起头来。

隔壁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怀了一胎又一胎,不就是为了给大哥拼个嫡子么。

胤禛将目光盯在荣誉脸上,他的眸光里带着探索、思考、观察......荣誉不自觉挺直了脊背,这是十四岁少年该有的气势么?

过了半晌,胤禛率先移开目光,“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四阿哥虽面无表情,但语气平和,这就是有戏的意思啊。

荣誉挥去心头的疑惑,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时机啊时机,趁着四阿哥年少无知得多多争取利益。

“不如,等到我年满双十?”荣誉小心翼翼试探。

胤禛没有回答,只微微蹙起了眉头。

荣誉对此并不意外,谈判么,就是要有个你来我往的过程,哪能一蹴而就的。

“那二八年华?”她小小退了一步。

胤禛眉头皱得更紧了,荣誉狠了狠心,再退了一步,“等我及笄之年?”

胤禛是真的很好奇,费扬古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乌拉那拉氏在新婚之夜跟他讨价还价讨论何时圆房?

怕是传扬出去都没有人敢信吧?

见他仍然没有回答,荣誉小声嘀咕道,“可不能再小了,我葵水还没来呢!”

可疑地红了红耳朵尖的胤禛:“......”

胤禛并不耽于男女之事,人生得以重来一回,带着经年累月的智慧看待世事,他愿意以成熟理智的心态包容新婚妻子的离经叛道。

况且她说的没错,上辈子他与她聪慧懂事的嫡子弘晖早早逝去,何尝不是天生体弱的缘故。

再者,他倒是想看看乌拉那拉氏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胤禛完全不认为当妯娌各个都有嫡子傍身的时候,她还能稳得住。

圆房的事,便就定了下来,荣誉达成目标,心情放松,睡意便袭来。

她小小打了哈欠,“爷,咱们安寝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胤禛:“......”

“爷,你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

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