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的突然封王震惊了燕京不少人,虽然大多都还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但对于他的事终归还是上心了许多。
府邸的牌匾早早地就做好挂了上去,皇子封王开府该分配的开支用度也是一点儿没缺。
毕竟是遂帝登基前的住所,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在修缮维护,里面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只要人来了就能直接入住。
再加上薄衍朝对于住所环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所以没做什么改动就搬了进去。
搬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东西去拜访隔壁。
元华长公主夫妇不仅是他名义上的长辈,而且还是他心上人的父母,于情于理都是要走一趟的。
“将军和殿下正在与人议事,还请颢王殿下在此稍作等候。”青锦将人引至用以待客的正堂,期间她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这位半路杀出截了七皇子胡的颢王,当真只是因为运气好吗?
薄舒琅对此事也是持着怀疑的态度。
在杯底残留了明显的药物痕迹,这种错误实在是太过于低级了,就好像是故意让弘王发现似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弘王居然没发现,那些残留药物如果不是被撤下茶杯的侍从后添加的话,就只能说明弘王是真的蠢到令人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虽然并没有在那个侍从身上查到什么异常,但薄舒琅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还要继续晾着那小子吗?”陆怀倧并没有像青锦所说的在与人议事,而是正在看着年节期间积攒堆压的公文。
军营里将士们血气方刚的,私下打个架多正常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值得上报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看得他头疼。
“总要先探探他的性子。”
自家女儿在面对看不上眼的人时,可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能够这般待颢王想必是动了念头。
大抵是因为对当年的沈婕妤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所以颢王早早地便被她排除在外不做关注了,不过阿妤既然上了心,那该做的调查和试探还是要做到位的。
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好趁早把人给解决了。
世家子弟总是有些傲气在的,陆怀倧刚到燕京时曾见过不少因为失了颜面而恼羞成怒的事儿,于是略带犹豫地问道:“都一个时辰了,万一他因为这个怨上闺女怎么办?”
“那就只能说明他们不合适了。” 薄舒琅对此毫不在意,继续翻阅着手中的账册道:“阿妤心气儿傲,性子娇,自是要找个能够容忍的才行。”
“公主说得有道理,要是连这都忍不下去,那确实不适合咱们闺女。”陆怀倧见她抬手,便主动将朱笔递了过去。
同坐一案,两人各忙各的。
待到账册核对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薄舒琅召人进来问道:“颢王走了吗?”
“还没走,不过颢王殿下要了本书边看边等。”青帛继续说道:“中途也并未露出过任何不耐的神色。”
一旁的陆怀倧听见后说道:“这挺好的啊。”
而薄舒琅的表情却愈发凝重了。
在她看来,人只有在有所图有所谋的时候,才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
“更衣见客。”
也该去会一会颢王了。
……
薄衍朝来之前就已经料到这番拜访怕是不会太过顺遂了,毕竟他破坏了长公主原本的安排,将内定给七皇子的彩头抢了,长公主有所不满也是应该的。
让等便等着吧,谁让他觊觎人家女儿呢。
暮气沉沉,天色渐晚。
等到长公主来时,他手中的书也正好看完。
“是姑母的错,忙起来忘了时辰竟让你等了这么久。”薄舒琅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走到主位坐下。
薄衍朝起身行礼:“贸然来访叨扰姑母了。”
长公主的权谋才智非寻常人能比,薄衍朝在面对她的时候一言一行皆是慎重严谨,丝毫不敢松懈。
像是才发现旁边搁了本书一样,薄舒琅问道:“这是看得什么书?”
“志怪杂谈,打发时间罢了。”薄衍朝怕干坐着等会让人多想便问侍女要了本书,选书的时候也特意避开了那些与政治官场相关的。
“这类书打发时间是挺不错的。”薄舒琅点头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快到可以入朝的年纪了,得空可以多看些六部中留存的公文卷录提前了解下。”
她有些好奇颢王入朝参政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到时候还能不能同现在一般淡然无求。
应该是不能的吧,权势这种东西只要稍作触及便会想要拥有更多。
“多谢姑母提点。”薄衍朝虽然应了下来,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期待和欣喜。
长公主将权势看得如此之重,应当是不喜欢野心太过明显的人的。
“你离宫开府早,难免会有人见你年少便心怀歹念,平日里警惕些,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儿尽管来寻姑母。”
不论其他,单看这句话的话,就好像是寻常长辈关照叮嘱自家晚辈一般,不过薄舒琅面上神情与心中所想却是相差甚远。
颢王这种人,若不是真的无欲无求,那就是所图甚大了。
一来一往又聊了会儿,薄衍朝便借由天色不早提出了告辞,直到回了王府他才终于将一直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下来。
“主子,晚膳已经备好了。”
薄衍朝正要往里走却忽然听到了墙上砖瓦发出的声响,侧头看过去,一只黑猫正卧在那里。
他记得这只猫,是郡主养的。
“楚乌。”
——
“郡主您这边请。”应和微微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他就知道自家主子费了那么大劲,将猫从墙上诱哄下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不,引来了一个郡主。
薄妤也没想到她第一次踏入颢王府竟是来寻猫的。
楚乌向来喜欢在府里乱窜,她也从不拘着,但今日到了时辰却迟迟都不见它回来,让人找了一圈才得知是跳到了墙的另一边,薄妤也就只能上门来找了。
一进主院她便听到了熟悉的猫叫声。
屋内少年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东西,一旁的黑猫正乐此不疲地扑着晃动的珠帘。
薄衍朝明知故问道:“郡主怎么来了?”
“原本是来寻猫的,但看它这乐不思蜀的样子,不一定会跟我回去呢。”薄妤轻哼一声道:“楚乌。”
黑猫听到熟悉的喊声,一跃而起跳入了主人的怀中。
薄妤在它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到处乱跑。”
“郡主下次让侍女来就行了。”在发现她兜帽下的发丝似乎还没干之后,薄衍朝就有些后悔把猫留下来了。
薄妤没想到他说会出这番话,走到案前弯腰与他对视,“朝表哥是不想见我吗?”
昏黄的烛火落在她的眸中化作点点碎金,薄衍朝垂眸避开不敢多看,“我只是担心郡主湿着头发会冲风着凉。”
正说话间掖在兜帽里的发丝便垂下来了一缕,落下时带着未散尽的水汽划过他的脸侧。
“多谢表哥关心。”薄妤屈起食指将那抹水痕揩去。
薄衍朝这次没能忍住,抬手攥住了她纤细的腕子问道:“郡主这是何意?”
虚张声势的凶狠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祈求,他怕一切都是妄念产生的虚幻,他想求得一份心安。
见他失态,薄妤反而漾出了三分笑意,但却并没有去直接问答那个问题。
若是明珠易得,那也就与卵石无异了。
只有付出得越多,才越难以抽离放弃,她微微挣动手腕软声道:“一直弯着腰很累的。”
她回避的意图太过于明显,薄衍朝松手没再继续问下去。
薄妤神色如常地指着案上所摆的东西问道:“这是花灯吗?”
“是。”薄衍朝将灯提起递上前去,“郡主曾赠我一盏灯,这是还礼。”
檀木手柄雕刻着缠枝花纹,坠在下面的是一捧金莲,花瓣形状的铜片精巧如蝉翼,最中间缀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用以替代灯烛。
每一处都极为符合她的心意,但薄妤并没有急着去接,而是问道:“上元节有交换花灯的说法,表哥你知道吗?”
“知道。”薄衍朝握着手柄的骨节都已经隐隐泛白,带着些自暴自弃地颓然,“所以郡主要收下吗?”
“我若是不收的话,你会送给别人吗?”
“不会再有别人了。”
既有明月在,纵是珍珠玉石也都犹如尘埃。
世间只得一轮明月,他心亦是如此。
薄妤伸手接下,轻摇木柄,下面坠着的莲花也随之晃动。
“外面天都黑了,等会儿回府正好还缺一盏灯,表哥便先借予我吧。”
……
待到她回去时,望春已经端着姜茶等在那里了。
“郡主快喝下驱驱寒。”
薄妤屏住呼吸接过姜茶一饮而尽,“这种做法也还是很难喝。”
“奴婢这就遣人去厨房,让他们再试试其他的做法。”说罢,望春拿起一旁放着的书双手奉上前去,“这是殿下方才派人送过来的。”
“阿娘?”薄妤有些诧异。
不过她娘专门命人送了这本书过来,定是有什么含义藏在其中。
刚拿到手里薄妤就发现书中有一页被折了起来,翻到那页只见朱笔圈出了一行字。
薄妤轻声念道:“人有所好,以好诱之无不取,人有所惧,以惧迫之无不纳。才可用者,非大害而隐忍。其不可制,果大材而亦诛。*”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啊?”凉夏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把这句话给特意圈出来。
“有喜有惧的人才能用得放心,无法掌控的人便是再好,也只能是威胁。”薄妤轻抚着怀中的猫,视线却落在了一旁的金莲灯上。
作者有话要说:*出自《罗织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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