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男子素手执笔将眼前美人细细描绘于褚皮纸之上,蓝袍乐师抬手落指间铮铮琴声流淌如同山泉。
薄妤偎在软榻上,剥着碟中桃仁说道:“换首曲子。”
“是。”指尖稍顿,便是另一番景象。
金作梁,玉为阶,宫阙楼台天上叠。
靡靡琴音诉尽了燕京的繁盛浮华,方才那番高雅逸致已然消失不见。
薄妤揉着微微泛红的指尖,看向那一小碟剥好的桃仁,心里十分满意。
个个饱满完整,不枉她耗费了那么久的功夫。
捏起一颗正要放入口中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叫喊声。
“姐!我给你拿了好东西来!”
因为年少嗓音还未曾产生变化,所以听起来和寻常少女差别并不太大。
薄妤抬头就见陆瑾冒冒失失地抱着一摞画轴跑了进来。
“都说让你别嫁人了。”陆瑾朝着乐师扬起下颌说道:“留在府里每日都能召不同的男子作陪,岂不美哉。”
“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啊。”手中桃仁被薄妤抛出。
陆瑾偏过头去将其躲开,咧着嘴笑了起来:“你现在可砸不中我了。”
“这才多大能耐啊,瞧给你嘚瑟的。”薄妤分了个眼神给那两个乐师,“都下去吧。”
“是。”
乐师刚一退下,陆瑾就快步走到了软榻旁,松开手将画轴堆到地上后,自己也撩起裙摆坐到了地上铺着的长毛绒毯之上。
薄妤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后,兴致缺缺地说道:“我可不稀罕什么名画古迹的。”
“您看我像是买得起名画古迹的人吗?”
生活不易,陆瑾叹气。
这句话倒是惹得薄妤笑了出来,伸手在他露出憋屈神色的脸上捏了一把。
“真可怜,等会儿姐姐赏你些名画古迹。”
陆瑾把脸凑过去给她捏:“姐,能换成银子吗?”
薄妤指着地上说道:“那就要看你说的好东西,到底有多好了。”
“至少值两千两那种好。”陆瑾献宝似的将其中一支画轴展开说道:“你看。”
上面画的是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人,相貌倒是还说得过去,只不过这正脸全身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画作。
“你这是打算给我送男人?”薄妤感到诧异。
连十三岁的弟弟都来给她送男人了,难不成她在旁人眼中已经是个声名狼藉的贪花好色之徒了吗。
“男人送不起,但你要真想要的话,我只能勉为其难的把自己送给你了。”陆瑾对自己的囊中羞涩毫不遮掩,“一个月一千两就足以养我了,是不是很划算。”
陆怀倧的满身功名是在战场上刀刃舔血拿命换来的,他对于燕京那些只知道吃喝那什么赌的纨绔子弟很是看不上眼,所以在教养孩子时一直秉承着穷养儿子的理念。
这就导致了陆瑾和姐姐两人之间极大的贫富差距,所幸他心态好,虽然偶尔是会有点羡慕,但心里却从来都没有过不满。
“都说是送了,竟然还要收银子。”薄妤说道:“少贫嘴,这人是谁?”
“江宁侯的嫡子。”旁边有小字标注出了人物身份,陆瑾接着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来的,燕京还算不错的适龄未婚男子都在这儿了,你得了空慢慢挑。”
“是嘛。”薄妤随手拿了一支画轴展开,但才将上面的人给看清楚就被夺走了。
陆瑾胡乱一卷,把画轴乱七八糟地扔到了远处,“戚重涵不行,狗改不了吃屎,浪子也不可能回头,这种整日宿在花街柳巷的都不是良配。”
早知道他就先筛一遍再拿过来了。
薄妤瞥见他那副紧张防备的神情,轻笑了一声问道:“怎么这几个画轴跟旁的不同?”
那堆画轴中夹杂了几个格外朴素的,她原还以为会是些科举出身的寒门子弟之类的,但没想到正好相反。
“这是我从宫里买来的,画得是皇子。”陆瑾将那五支画轴挑拣了出来。
薄妤抽了一支展开,看到上面是弘王以后瞬间就失去了兴趣。
刚准备再拿一支时,却发现旁边小案上放桃仁的碟子已经空了。
“你给我吃完了?!”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对啊。”陆瑾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答道。
那是她辛辛苦苦剥出来准备攒着一起吃的,薄妤想到刚刚剥桃仁时隐隐作痛的指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的人。
周围阴郁的气息几乎要凝为实质,陆瑾大觉不好,跳起来向外跑去:“你慢慢看哈,我先去练武了。”
过了好一会儿薄妤才平静了心绪,开始思索正事儿。
五支画着皇子的画轴,被依次打开并列摆放。
弘王,冲动易怒蠢而不自知。
睿王,才兼文武贤能具有,但却总让人感觉心思阴沉。
四皇子倒是看起来没什么野心,平日里只好些风雅之事。
五皇子毕竟是阮淑妃教养大的,想来也不会是个心思单纯的。
至于六皇子。
果然还是他最好看。
薄妤把视线移至最右侧后,就再没能移开了。
没有母族和靠山,只能依附于她,哪怕是将来起了异心也只能忍着。
再者,她的东西从不与旁人共用,男人也不例外。
那种登基以后翻脸纳妃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这么看来,六皇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男人都有可能会变心,那倒不如选个最好看的。
至少每日看着也舒心些。
薄妤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就将人给选定了,美色误人,她娘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元华长公主行事向来喜欢遵从‘体面’二字,以权势威逼利诱太过于难堪下乘了,她最擅长的是用爱意来操纵对方。
无论是爱情亦或是亲情,在她那里都是可以伪装出来当做利刃的。
用得顺手了就留着,用的不顺手了她会亲自将其折断以绝后患。
这么多年的言传身教下来,薄妤越发觉得自己和娘亲相似了,她最终也走上了操纵人心擅权弄事的道路。
感觉倒是还不错。
只是一想到六皇子那个冷清淡泊的性子,她就有些头疼,让对方动心怕是不会太容易。
凉夏捧着一盘桃仁步入屋中,“郡主,昨日傍晚六皇子在宫中遇刺了。”
薄妤听到这话蹙紧了眉头,宫里竟会发生这种事,怪不得昨夜那么晚了她娘还要进宫。
“受伤了吗?”
没听见宫里传来丧钟,人应当是没死,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脸。
“伤在肩膀处,不致命。”凉夏眼神微微一亮,她家郡主果然是待六皇子不同,“不过被捅了一匕首,想来也不会伤得太轻了。”
薄妤捏了一颗桃仁在手中把玩:“去私库拿两盒愈肌膏来,顺便再为我准备一身宫女服。”
都说受伤生病时最容易被攻破心防,也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