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天冷行人们早早地便都回了家,两旁的铺子也大多落了厚重的帘子来遮挡风雪。
空荡荡的长街显得格外萧索,唯有远处的燕宫遥遥望去仍旧是繁复华贵带着暖意的。
薄妤收回视线放下马车帘子,蹙着眉头倚在身后柔软的大迎枕上,“昨个夜里怎么又落雪了,这天才刚晴没多久啊。”
“瑞雪兆丰年,郡主,这是好兆头呢。”跪坐在小炉旁的望春将刚沏好的茶举过头顶向前递去。
“但愿如此吧。”薄妤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哒哒哒哒哒。’
双骏并驾的马车在进入宫门时没做丝毫停留,守在宫门外的侍卫们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朱漆华盖八宝车,燕宫之外只有两人能用,那两人无论是哪个他们都不敢去拦。
入了内宫,早有步辇候在那里,马车缓缓停下,穿着青裙的侍女先一步下了车。
领头的公公拧起满脸褶皱笑着迎了上去:“今儿天冷奴才便让人给郡主的步辇换了厚重些的帘子,也不知这样式合不合郡主的心意。”
宫里伺候的都是些人精,主子们的喜好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了,不合心意这一说是极少发生的,提起这话无非是想要在主子面前露个脸罢了。
被侍女扶着脚踩软凳自车上下来后,薄妤抬头向步辇看去。
赭缎织金暗纹,为了防止被风吹起底下坠了串串白玉珠子,像流苏似的随着步辇移动琳琅作响。
“赏。”
得了这话领头的公公喜上眉梢,在小内侍将步辇抬过来后仔细嘱咐道:“这刚下过雪,地面湿滑难行,等会儿你们小心点慢慢走,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步辇慢悠悠地向着崇明宫而去,却不知前方早有人恭候多时。
——
‘哗啦。’
夹杂着碎冰的湖水泼了满身,单薄的衣袍打湿后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矍不折的腰背。
没有哀求,没有恐惧,亦没有躲闪。
薄宁玥看他这番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更是厌烦:“再去给我提桶水来。”
一旁的内侍听了这话有些迟疑,六皇子就算不受陛下喜爱但好歹也是个皇子,天寒地冻的万一真折腾出什么事儿可就不好了。
“二公主……”
“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因为薄妤笄礼规制比自己当年还要高上不少这件事,薄宁玥已经憋了好几日的怒火,此刻更是一点即着的状态,“难不成你背地里已经认好了新主子?若是真的,等会儿便跟着六皇弟一起回去吧。”
六皇子生母卑贱且早逝,在这宫里可以说是无依无靠自身难保了,跟着这样的主子可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蓝衣内侍被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弓下腰提着桶便向湖边跑去了。
朔风将枝头的金线梅卷落,薄宁玥被吹的打了个寒颤,于是便随手指向一个内侍吩咐道:“你留下来看着,浇满三桶水再站上半个时辰才能放他回去。”
少年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一改往日神色淡淡不做反抗的模样,启唇讥讽道:“二皇姐这般好性情,怪不得李世子避之不及呢。”
被戳了痛处的薄宁玥怒火骤起,狠狠地将搂在怀中的手炉砸了过去,“你找死!”
铜质手炉砸在身上的力道并不轻,薄衍朝闷哼一声顺势倒在了旁边。
猩红的炭火散落在雪地上,被打湿后没坚持多久就熄灭了。
仰头能看到不远处重重叠叠的梅树后面,影影绰绰有人群向着这边而来。
薄衍朝用手臂将上半身撑起,伸手把发丝拨乱了一些后,换了个姿势露出自认为更好看的那半张侧颜。
凤眸微微扬起,抬眸间眼波流转容色动人。
连怒火正盛的薄宁玥看到这一幕也呆愣在了原地。
“郡主,前面有人。”
察觉到步辇停了下来,薄妤抬手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天色沉沉,青白之中泛着朦朦胧胧的灰。
仅着单薄旧衣衫的少年,浑身浸湿倒在雪地上,那双玉白修长的手似乎与冰雪融为了一体,眉头微蹙面容苍白像是在强行忍耐着痛楚。
瞧着真是可怜极了,而她向来见不得容貌好看的人受苦。
“啧。”薄妤坐在步辇之上居高临下地提醒道:“不早了,二公主可别误了去给太后请安的时辰。”
她得帝王御赐特权,可见天子而不行礼,所以在面对这些个皇子公主什么的时候,也是向来懒得再去装模作样的客套了。
“你……”想到每次两人对上最后受罚的却都只有自己,薄宁玥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原本被留下来看守的那个内侍,也十分有眼色地跟着主子离开了。
薄衍朝将头抬起,目光紧紧锁住步辇上的那道身影,屏住呼气连眨眼都不敢。
见她眉目灵秀似有潋滟春光,心中思绪翻涌越发难以压制。
是活生生的阿妤啊。
他在地上撑了好几次才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昳丽的眉眼之下勾出一抹清浅的苦笑:“真巧,这次又是得郡主相救。”话音刚落便掩唇轻咳了几声。
“是啊,第四次了呢。”薄妤倚在步辇的扶手上,饶有兴趣地问道:“事不过三,所以你打算怎么答谢我呢?”
“朝虽身无所长,但愿为郡主履下奴,供郡主差遣,为郡主分忧。”
不是四次。
五岁、八岁、十岁、十二岁、十三岁、再加上今日,一共六次。
少年目光灼灼,哪怕说着愿为奴的话却仍是腰背笔挺,就好像每次受人欺辱时一样,从来都学不会弯腰求饶。
薄妤忽然感觉心头泛起了些许的痒意,产生了一种想要将其驯服的欲望。
清隽俊秀的少年弯下脊梁替她展平裙摆,擦拭履下尘土。
想想就让人心动。
“望春,把备着的那件狐裘拿给六皇子。”说完,薄妤便松手放下了帘子。
步辇继续向着崇明宫而去。
薄衍朝站在原地将狐裘抖开披在身上,馥郁繁冗的多伽罗香萦绕在周身成为他不愿摆脱的桎梏。
一如多年前他从半月湖里爬出来后,少女递来的丝帕上沾染的味道。
前世他被刁难过后刚离开没多久,步辇便从此处经过了,只是未曾在他面前停留,所以这回他故意激怒了二公主。
淋一桶水、挨一下砸,换了这场交集。
值得的。
只可惜这个方法不能多用,不然日日淋水挨砸他都甘之如饴。
薄衍朝顺着小路向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去,一抬脚便将落在地上的金线梅碾入了雪中。
——
崇明宫大殿之中薄昌缙正端坐在案前,手执朱笔批改奏折,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和请安折子看的他直头疼。
听到有人踏入殿内,他头也不抬地招手道:“阿妤来得正好,快帮舅舅把奏折分一分。”
“原是以为多日不见舅舅想我了,这才召我进宫的,没成想却是缺人使唤了。”薄妤边娇声抱怨着,边向里面走去。
对于这个和皇姐有着七分相像的小外甥女,薄昌缙向来是无比纵容的,百忙之中仍是耐心哄道:“舅舅哪儿敢使唤小阿妤啊,只不过奏折这么重要的东西,别人来经手实在是难以放心。”
“那可要记得给我发一份月例啊。”薄妤也不是头回做这种事儿了,直接将一摞奏折搂到了自己跟前,然后才逐个翻看挑拣。
还没翻几本,就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有官员上奏指责她在宫内办笄礼于礼不合。
和礼部那些人走流程般的敷衍不一样,这一份奏折写得是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就连她自己看了都有种这场笄礼可能会成为燕朝灭亡开端的错觉。
也不知道那位官员要废多少心力才能写成,只可惜最后却和那些个请安折子混为了一谈。
两人配合着,奏折批起来就快多了。
待到全部分好之后,薄妤闲来无事便托腮盯着一旁的舅舅发呆。
薄氏一族少有容貌堪忧的人,眼前的男人也不例外,岁至中年仍是俊逸风雅的,除去眼尾那些许的细纹之外,就仿佛时间还停留在他最好的年华里。
只是看得太过仔细了,就容易发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舅舅……这是白发?”薄妤有些不敢置信,伸手去触碰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薄昌缙配合着将头低了下来,不甚在意地轻笑道:“整日操劳国事,长几根白头发多正常啊。”
真切地触碰到那几根白发后,薄妤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表哥们也已经大了,舅舅可以让他们替你分忧啊,不要再这么辛苦了。”
‘薄’这个姓氏不仅仅赋予了她荣耀,也使得她早早地明白了权势、地位、和生死的意味。
“放权容易,收回难。”薄昌缙拿起朱笔继续批奏折,“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目光扫过一旁那只昨日被人遗落在这里的手钏,眼中泛起了淡淡暖意,虽然是累了些,不过也有别的好处。
就比如皇姐会因为心疼他而经常进宫帮忙。
他也能借此多多见到皇姐。
作者有话要说:推下基友的预收~
作者:九月霏霏
预收文名:《大人每天都在线打脸》(探案)
文案如下:
太平县中不太平,朝廷派了一个小官儿来镇场子。
吃瓜群众:看他文弱书生像,怕要成冤死之魂。
凶画杀人案,骷髅精灵案,金牌女神捕协同新大人破的那是干脆漂亮。
可破案之余,女神捕更热衷于深扒大人马甲。
身子羸弱是他?不,肌肉男了解一下。
身份低不升官,不,真实身份高攀不起!
菜鸟弱鸡:打的凶手满地求饶。
秦筝扒马,一边扒一边藏好自己马甲,可没想到霍祁早已暗搓搓把她看了个透。
某一日,秦筝在宫中遇到了个老熟人,这让她恨不得想把脸揣到肚兜里去
宴会后,霍祁直接把人堵在了宫墙上,“不知该如何称呼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