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文老太爷伸手将少年扶起,悲怆道:“圣上不可如此!”
隆庆帝面带愧色,“朕如今称得上是文大人一句‘圣上’呢?”
文老太爷伸手拭泪,“圣上深夜到访,是想让老臣做什么呢?”
隆庆帝道:“自然是想让文大人帮朕击退叛军,复国!”
“臣一届老朽,又是手无缚鸡之力文臣……”
“文大人莫要自轻自贱,您可是一代圣贤!有您在,天下文士归心,那叛贼就是坐上了帝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史官、文臣、书生笔都将为朕所用,必须让天下知道那贼子真面目。”
文老大人面上一派动容之色,情绪激动之下忽然身形摇摇欲坠,晕了过去。
隆庆帝立刻让人扶住,又唤人去寻了文大老爷过来。
文大老爷先给他行礼,又哭道:“家父年事已高,自打弄丢了官身,心中郁结难舒,身子每况愈下,如今顿顿都离不开汤药……”
“怪朕啊。”隆庆帝自责地把文大老爷扶起,让他取药来,服侍文老太爷服下。
汤药味重,隆庆帝嫌恶地皱了皱眉,道:“小文大人先服侍老大人,朕等老大人好了再来。”
等到隆庆帝带着太监离开,屋里文老太爷也睁开了眼。
他面上再没有动容之色,只剩满脸寒霜。
他确实是立志要做忠臣,但不是做愚忠之臣,小皇帝荒唐那些年,他殚精竭虑地又是劝谏,又是帮朝堂压制阉党,最后落到什么结果?三朝元老,两朝帝师,最后居然被罢官还乡。他这把年纪了,但凡没过去心里那关,现在多半是已经埋入黄土了。
且小皇帝若是来求人,则该摆出礼贤下士态度,而不是在深夜破门。
他是看着小皇帝长大,小皇帝跪他,那眼中稍纵即逝屈辱愤恨却是逃不过他眼。即便是此番他能帮他复国,怕是来日第一个清算,便是他这以下犯上、敢让君主下跪“逆臣”。
何况文老太爷自问还真没那个本事。
名心如水,覆水难收。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义王所开创新朝就是民心所向。已失民心,凭他一己之力收回,真是宛若天方夜谭。
文大老爷虽想没老太爷多,但也明白了老父亲意思,他出声询问道:“父亲,咱们下一步该如何?”
文老太爷问外头情况如何了,文大老爷接着道:“禁卫军接管了整个镇子。”
老太爷叹息一声,从床头暗格里摸索出一个药瓶。
瓶中是老太爷还在京城时候,寻摸来假死药。但这种药物极其伤身,他这个年纪服下,可能假死就成了真死。万不得已,也只能走这一步。
父子俩面沉如水,相顾无言。
隆庆帝这边,离开文老太爷书房后,到了无人之处,他深呼吸几下,咬牙切齿道:“这没用老东西!”
大太监听到后立刻劝道:“圣上慎言啊!”
如今他们成了丧家之犬,除了文老太爷这种三朝老臣,可再没有旁人可以相信了。
“朕知了,”隆庆帝烦躁地捏了捏鼻子,“让人准备饭食,朕饿了。”
他们出行匆忙,除了隆庆帝贴身伺候宫人和几个御医,宫里其他人一概没带。一路上风餐露宿,隆庆帝苦不堪言,又吃不下一般饭食,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宫人得到吩咐后立刻去了文家厨房,让他们做些饭食出来。
厨子们早在他们破门时候就吓坏了,再听那太监尖声细气地说话,谁会猜不出这是宫里人呢?
他们手艺本就一般,是文二老爷图便宜请来,又被那尚膳太监死死盯着,战战兢兢之下,那一般手艺就越发不能入眼了。
尚膳太监尝味时候都忍不住蹙了蹙眉,后头隆庆帝吃到那更是怒不可遏,拍着桌子道:“这是在折辱朕吗?”
屋内人跪了一圈,都劝着他息怒。
隆庆帝又强行平复了怒气,让人传来文二老爷。
文二老爷没比家里其他下人镇定多少,下跪时候腿肚子都直打抖。
太监询问饭食事,文二老爷立刻求饶道:“圣上明鉴,家里困难,没得那么多银钱请大厨。厨子手艺粗鄙,不是故意要怠慢您呐!”
隆庆帝还有求于文老太爷,也没再动怒,只让文二老爷这寒山镇本地人士,去请个手艺高超厨子来。
…………
寒山镇上人口还不到一万,一万禁卫军入寒山镇,不过半日就把整个镇子掌控在了手下。
顾宅里,顾茵和众人都面色凝重,街上喧闹瞒不住人,尤其是前一夜一街之隔文家大宅被破门。
当时周掌柜和徐厨子就结伴出去看了。
隔远远,两人看到好些个手执火把、身着统一服侍士兵。
于是再不敢瞧,立刻回了来。
今天就传来整个镇子被废帝禁卫军掌控消息。
王氏恨恨地小声嘀咕道:“这该死……鱼肉百姓就算了,如今都让人从京城赶出来了,还来祸害咱们!”
顾茵虽未言语,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作为一家之主,食为天东家,顾茵也得出面安抚道:“大家别担心,那位既然来寻老太爷,想便是请老太爷出山,帮他归拢民心意思。我们是普通百姓,他们要是为难咱们,那还提什么民心呢?再没有希望。”
废帝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但凡他还存着一丝理智,就知道这时候该夹紧尾巴。
果然,如顾茵所说,禁卫军虽然接管了寒山镇,却没有再做其他事。
只是镇子路上再不见人,平时极为热闹一个镇子,此时如同一座死城,静得让人心惊。
这天顾宅大门被敲响,周掌柜和徐厨子立刻揣着菜刀去看。
见门外只站着关捕头一人,两人才叹出一口长气。
大门打开一条缝,关捕头闪身进入。
顾茵他们也聚拢过来听他说话。
关捕头言简意赅地道:“那位不满意文家厨子,之前请了含香楼过去。但似乎也是吃不惯,你们小心。”
说完这话关捕头立刻离开了。
几人听到这消息,都忧心忡忡。
顾茵立刻去换了身王氏干活时穿旧衣裙,再去灶底抹了把锅灰,均匀地摸在自己脸上,又拿剪子剪个厚厚、参差不齐狗啃锅盖刘海,盖住自己上半边眼睛。
一番打扮,她成了黑脸厨娘,且因为王氏身量本就比她高,后来家境好了,她做活多吃得好,人也壮实了许多,衣衫就更大了。那半新不旧衣裙穿在她身上格外宽松,衬得她身形越发娇小,甚至有些干瘪。要不是家里人都对她十分熟悉,她这么一打扮怕是街上遇到都要认不出。
家里气氛沉重,她这一打岔,倒是让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笑完周掌柜又正色道:“东家放心,若真来人,我去。”
“我也去!”徐厨子也跟着开口道,“我这身板看着就是会做饭人,我帮着周师父打下手。”
顾茵弯了弯唇,有些发愁道:“怕是到时候不是咱们能做主。”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下午,一个面白无须太监带着侍卫拍响了顾宅门。
顾茵等人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打开了门。
那太监尖声细气地道:“你们就是食为天厨子?速速跟咱家来。”
周掌柜早就做好心里准备,当即就站出门去。
隆庆帝打出娘胎就是养尊处优,周居劳顿后又一直没吃到满意饭食,消瘦了许多,人也蔫蔫。
如今在宫外,虽也带了御医,但到底没有那么多珍贵药材,真要是病了,那真让人不敢设想。
他们这些当无根之人,能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子,指着可都是他。
大太监刘德全已经交代下来,今日务必再寻新厨子去。
来之前,那太监已经特地找人问过,这名叫食为天食肆虽只开了不到一年,风评却出奇好,尤其东家顾娘子,早先还在文家当过帮工,做出过以文老太爷为名号美味粥汤。后头更是奇思妙想不断,每个季节都推出新品吃食。
宫外厨子,在他们看来自然不能和宫里御厨相比。但若是像这顾娘子一般,能做出人从前不知道吃食,那自然另当别论。
“你就是那周厨子吧?算你一个,”那太监在众人面上环顾一圈,“还请顾娘子也随咱家来。”
没办法,顾茵也只能出来。
王氏急坏了,她刚想动,顾茵立刻递用眼神制止了她。
“娘在家里好好看孩子,我没事。”
对方人多势众,真要在这个时候硬碰硬才是不理智。
且那太监态度也称得上是和气,真要闹起来,也不过是从被请过去,变成被绑过去。
两人随着那太监去了文家大宅。
虽只一街之隔,但明显文家附近把守更加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但因为来是熟悉地方,文家又有老太爷坐阵,顾茵心下微定。
两人进到宅子里,文二老爷正陪着一个统领模样人说着家里宅子布局,方便他们守卫。
见到周厨子和顾茵,文二老爷先是一愣,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并不做吃惊模样,只是哼声道:“公公怎么请了个女人过来?这女人呐,最不顶事儿。”
那太监知道他身份,自然也得捧着他,拱手笑道:“您说是,只是寒山镇地方委实不大,出名也就这几个了。”
“哼,这厨娘我是知道,”文二老爷不屑道:“手艺一般,就是食客们看她年轻面嫩,又是女子,才格外赏脸。前头在我们家做工,就让人厌烦30340很,让我给赶走了!”
说完他往前一步,推搡了顾茵一下,“丑兮兮东西,没得在这儿污人眼睛,还不快滚?”
文二老爷身边武将一把拉住文二老爷手,“二老爷一届男儿,何苦为难个弱女子?”
他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眼神里不屑却是骗不了人,就差直说不明白为什么老太爷会有个这样儿子了。当然有这种想法也不止他一人,即便是去寻顾茵那个小太监,脸上也有难以掩饰轻慢之色。
“哎哎,大人轻些!”文二老爷手被他捏痛,连忙陪笑,“我这不是怕这样粗鄙人侍奉不好圣上,连累了诸位。”
没得因为一个厨娘伤和气,那武将就对那太监道:“既如此,这厨娘就……”
就这档口,小皇帝贴身太监过来了,急道:“厨子呢?寻来了吗?圣上说胃不舒服,已经动怒了!”
这下子再没人敢说什么,顾茵和周掌柜被太监带着一路进到后厨。
这里原先厨子已经被遣散出去,袁师傅缩在厨房一角,看到顾茵和周厨子过来,他先是起身相迎,随后又想到什么,眉头紧皱地站住了脚,只以口型告诉他们好好做。
太监让顾茵和周掌柜立刻做吃食出来,每人只做一样,务必要快,也不许他们说话,还站在旁边盯着他们每一个步骤。
条案上摆着各种食材,也有原先顾茵送给老太爷皮蛋。
她便做皮蛋瘦肉粥,周掌柜做狮子头。
两人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吃食。
那死盯了他们整个做饭过程尚膳太监先用银针试毒,再亲自尝过,又等了一刻钟,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不舒服,这才把他们做东西分成两份。
等他提着食盒走了,角落里袁师傅才摸过来道:“要好好做,做不好要挨打。”
他是最早来,亲眼看着文家原先厨子被按在条凳上,各打了三十棍。
那棍棒也是宫里东西,虽看着没有衙门板子可怕,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构造特殊,还没到三十棍就把那两个看着极为强健厨子打背后鲜血淋漓,人事不知,最后像两个破布口袋似让人拖出府去了。
就这,那掌管刑罚太监还说这是圣上开恩,若在宫里,有厨子敢做出这种不尽心饭食,那真是脑袋不保。
顾茵和周掌柜齐齐吸了口气,还要问更多,但很快就有侍卫接替了那尚膳太监进来,让他们分得远远,不许再说话。
两份饭食,一份送到隆庆帝哪里,一份送给文老太爷。
文老太爷还在装病,看到那皮蛋瘦肉粥就知道是顾茵过来了。
他心焦不已,可惜现在自己书房前也是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出。
隆庆帝那边,他总算是多用了一些,且因为吃是热热粥汤,他隐隐作痛肠胃舒服了很多。用完他餍足地叹了口气,道:“这粥口味醇厚香浓,也很特别,难怪有‘文老太爷粥’名头。另外这狮子头,朕不喜欢浓油赤酱。”
太监应声,正要让人去把周掌柜捉起来,又听他接着道:“不过手艺确实也是难得,军中将士辛苦了,这种口味重30340肉食他们应当喜欢,让这厨子给他们做饭去吧。”
太监又赞美一通圣上体恤下属,领命而去。
随后周掌柜被人带走,顾茵得了一把金瓜子,虽然心急也不敢表露什么。
就这样,顾茵就在文家待了下来。
隆庆帝吃精细,并不是一日三餐,而是一日好几餐,什么时候有兴致了,什么时候就要叫点心。
顾茵有家不能回,就住在大厨房旁边耳房里。
而且因为她是给皇帝做饭食,又是外来人,侍卫和太监都对她看很紧,发现她和袁师傅早就认识,还把袁师傅分到另一个院子小厨房去了。
这种宛如坐牢生活一天天过去,顾茵完全不知道外头情况,又怕王氏他们担心自己,不觉就忧愁起来。
这日小皇帝又说要吃新东西,让顾茵自己想,她就开始做燕皮馄饨。
她近几日做饭都越做越慢,但因为做吃食格外符合小皇帝口味,也没人说她什么。
这天她更是特地又放慢了手脚,生火热锅就花了一刻钟,打燕皮时候就更别说了,本来就吃力活计,在特地放水后,打了一个时辰还没打好。
隆庆帝身边太监都过来问了,她连忙告罪道:“民妇一心想给圣上做可口饭食,但是这些活计从前都有帮厨做,民妇人单力薄,实在是……”
打肉皮这种粗重活,能有幸被皇帝带出来、平素里也是位高权重太监也做不来。至于侍卫,那能带到近皇帝身,更都是勋贵世家子弟出身,平素里他们也就敬着皇帝,对其他宫人都不屑一顾,连在厨房里把守,他们都嫌弃油烟味大,非必要不进来。
让他们来帮这个干瘪黑丑厨娘做活计,那自然是更没人愿意。
顾茵想就是让他们找个人进来,即便是文家下人,她也能知道一些消息。
但让他失望是,那尚膳太监最后还是没让文家下人进来——文老太爷身份敏感,一直称病,文家下人都已经被看管起来了,顾茵又和文家有旧,谁能放文家人进来和她接触?
最后那尚善太监陪着笑脸去求了侍卫,没多久就带了个人过来。
那是个脸上有一块巨大深褐色胎记青年男子,他身形十分高大,却只敢瑟缩着身子,神情很是怯懦,走路还一高一低。
他是文家没了下人后,侍卫们在外头寻摸过来做粗活男人。
当然不是随便寻摸,这男人不止跛脚,还又聋又哑,侍卫们在他背后敲锣、甚至挥刀,他丝毫不为所动。后头一众侍卫又对他拳打脚踢,打了足足两刻钟——他们都是练武之人,最知道打哪里不会让人重伤,却足够疼。这青年被打又是抱头又是连连拱手求饶,确实是一点儿声响都发不出。
确认他是残疾之人,侍卫们才敢放心留他在文家。
“这也太寒碜了,”尚善太监很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到底是要给圣上做吃食啊!”
侍卫狎笑道:“那厨娘又黑又干瘪,这聋哑和她一起岂不正好?公公也别挑三拣四,不让他来做,难道让我们这些陪圣上出生入死近身侍卫来做?再说只是在厨房里做粗活,又不是去圣上面前服侍。”
尚膳太监这才没话说,只能把人领走。
顾茵在厨房里手上活计不停,心却已经飞到了外头。
等看到尚膳太监把人领来,她面上一喜迎出去。
然而让他失望是,眼前男人既陌生,居然还是不能说话,见了她拱手行礼,口中嗬嗬作响。
等到听尚膳太监说男人还是聋子,她更是失望地无以复加,只能先用动作指挥她照着自己模样打肉皮。好在他力气还是有,没多会儿就把肉皮打好了,总算是没误会了小皇帝吃饭时辰。
那燕皮馄饨得过老太爷赞誉,只是觉得工序麻烦,后头没再让顾茵做。
小皇帝吃着也喜欢,他却没那么多顾忌,让顾茵明早再做这个。
那青年男人也被留下来打下手,因为他是聋哑,侍卫就没把他和顾茵隔开,只让他们都守在大厨房里。
顾茵郁闷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就算不能告诉她外头消息,好歹带个齐全人来啊。哪怕只是哑巴或者只是聋子呢?起码能交流一下,好几天没和人说上话,她真很难受。
她刚要叹第二声,就听到静谧厨房里传来了咕咕声。
青年立刻捂住肚子,很是不好意思模样。
顾茵就收起了颓然,低声道:“有饭吃,有地方住,身体也好好,有什么好急?”
现在境况总不会比刚她刚穿过来、半生不活地病倒在破屋子里,半夜还遇上贼人□□入屋时更差。
“我也饿了,让我看看做点什么。”尽管知道对方并听不见,但好歹多了个活人,憋了好几天顾茵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厨房里食材都齐全,侍卫和太监虽然看管严,却也没说不让她自己取用。
顾茵包起馄饨,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认真做吃食,只要做这个,心里就有底了。
菜肉馅里拌上足足猪油,皮儿擀得薄如蝉翼,没多会儿几十个小巧精致“元宝”在锅里打着转儿齐齐浮了上来。
顾茵在碗底放胡椒粉、盐,和袁师傅剩下一点味精,还撕了一小把干紫菜,装好了两碗带汤馄饨。
“吃。”她把一碗先端给青年。
青年连连点头弓腰致谢,顾茵也端起自己。
厨房内没有桌椅,只有从前徐厨子还在文家时用竹靠背椅和几个小板凳。
看到青年高大身子缩在小板凳上,顾茵拍了他一下,让他坐到靠背椅上。
对方摇摇头连忙推拒,她也就没再坚持,自己在靠背椅上坐下来。
“一碗够不够?”
顾茵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是那青年显然是饿狠了,先大口大口喝了两碗汤,然后再吃馄饨,一口吃完他眼睛突然亮了,进食速度也变快了。
顾茵喜欢别人吃自己做饭食吃得香模样,不由多看他两眼。细看之下,她发现对方虽然皮肤黑,神情畏缩,脸上更有一块难看褐色胎记,其实近看五官并不难看,反而线条硬朗,若没了这胎记或者褪下那不敢正眼瞧人、唯唯诺诺神色,应当称得上是英俊。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呢?”顾茵奇怪地托腮看他,“你原先也是寒山镇人士吗?”
这话问完,青年手微不可见地一顿,随后接着以之前速度继续进食。
顾茵自嘲地摇头道,“忘了你听不见了。不过我从前在码头摆过摊,可能见过你也不记得了。”
等到青年吃完,他立刻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收了两人碗去洗碗了。
顾茵跟他到水槽边上。
“你叫啥呢?认字吗?”顾茵边说边以手蘸水,在桌上写字。若是认字话倒是也可以交流,起码问问外头情况。
可惜对方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顾茵又以极慢语速,用口型问他名字。
虽然对方聋哑,但现在对方是自己帮厨了,总不能一直喊对方“喂”,显得很不尊重人。
好半晌青年才明白了她意图,他眼神落在一旁板凳上——上头搭着顾茵随手解下青色围裙。
顾茵意会道:“原来你叫板凳啊。”
青年收回视线,继续洗碗。
顾茵伸手在他眼前比了个大拇指,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挺好,贱名好养活。我两徒孙,一个叫菜刀,一个叫砧板,都是很好孩子。”
想到外头家人,顾茵也没了说话兴致。
老天保佑,可让那个什么恶鬼修罗一般红疤大将军快来吧!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