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应殊和宋流玉商量过后出来,应殊以应氏人多脉广可以帮虞曦寻找家人为由,将她带去了应氏开设的客栈住下。

车夫被放回车马行,吴三娘则被昆仑的弟子押进了四方城中的衙署,因为炉鼎案还没有审结,要等全部结清之后再定罪。

四方城管理混乱,此案还跟苏家人有牵扯,宋流玉忙着带人审问应殊抓回来的“老鼠”,然后抓捕牵扯其中的苏家人,更替管理者。

应殊这边就轻松了很多,闲坐在客栈二楼的观景台上喝茶。

虞曦知道他是在守着她。

钟离氏挨家挨户的搜查已经开始,很快,两个钟离氏的高阶修士就搜到了她所在的客栈。

客栈掌柜显然是应氏的人,不卑不亢的同他们周旋,但钟离氏的修士又怎么会就此作罢,便要起干戈。

虚空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冒着黑气的剑柄,而后漆黑的剑身才一点一点显露,像它的主人一样极近傲慢的指向那两名修士。

两人停了动作,极快的交换了个眼神。

“黑水剑!应殊在这里!”

应殊端着茶盏站起身,缓缓走到凭栏前,睥睨着那两个钟离氏修士。

“小爷我今日心情好,懒得揍你们,你们识趣的话就赶紧滚,若扰了小爷雅兴,小爷保管叫你们后悔生出来!”

钟离氏的修士便有些踌躇。

家主昨夜跟应殊起了冲突,被应家主找上了门,现在正疲于应对,他们若跟应家的这位小公子再起冲突,恐怕会更难收场。

何况这客栈还是应氏的地盘,真动起手来,吃亏的也只能是他们。

思忖片刻后,其中一个修士往客栈扫视一圈,低声对另一人道:“小姐应该也不会在这客栈里,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另一人连忙点头,这便退了出去。

应殊哼了声,收回黑水剑,继续坐回观景台喝茶赏景。

期间虞曦在二楼的房间里,乖乖的由医师查看脖颈上的血孔,让侍女给自己涂抹药膏,但她的灵丝却直接覆盖了半个四方城。

她“看”着钟离氏的修士满大街的找她;“看”着昆仑弟子追捕苏家人; “看”着吴三娘有没有泄露她的秘密;看”着应氏的人过来给应殊报告她在百花深的成长情况……

宋流玉一直到第三日的深夜才回来,应殊正在吃宵夜,喊了声师兄,招呼他过来坐。

宋流玉走过去坐下端过茶盏喝了口清茶,尽管半边脸覆着面具,也能看出眉眼间有几分倦色。

应殊道:“怎么,那苏氏主家有包庇之意吗?可要我过去帮忙?”

宋流玉摇头道:“你现在虽是昆仑弟子,但应氏的身份变不了,你出面会让应苏两家产生龃龉,于此事也不利,还是不要去的好。”

应殊不屑:“我应氏会怕他区区一个苏氏?”

宋流玉不赞同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这件事也并没到那个地步。我代表的是昆仑,苏家主会自己掂量清楚的,左不过就是多耽搁几日罢了。”

顿了下,他抬脸望向二楼虞曦住的房间:“那孩子如何了?还是不会讲话吗?”

应殊靠在座椅上,懒懒道:“她要是会讲话才怪了。”

宋流玉看向他:“怎么说?”

应殊也往上看了眼道:“她的事也不难查,线人回报,她从婴儿时期就被关在阁楼里由一个哑仆照料,如此十年,她恐怕都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宋流玉听后没有意外,只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轻叹:“钟离慈这是只把那孩子当做了一个承载灵壤的容器,对她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应殊轻呵:“倒是也符合那种马的一贯作风。”

宋流玉叹息着站起身:“我去看看她。”

他上了二楼轻轻推开房门,见那小姑娘安安静静的躺在黑暗之中,脖颈上的缎带被去除了,三个血孔刺的人心疼。

他目光怜惜的看了一会儿,将房门轻轻合上,对跟过来背靠廊柱,双手环胸的应殊道:“她脖颈间的伤,可有找医师过来看过?”

应殊道:“看过了,不算深,给了药膏每日间抹上三次,养些日子便好。”

宋流玉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可会留疤?”

应殊挑了下眉:“会吧。劫持她的那小子身体有些古怪,刺出来的伤可是不同寻常的。”

宋流玉叹息:“姑娘家都是爱惜自己容貌的,她日后长大知晓事情了,怕是会难过……”

应殊就没他那么悲悯,无所谓道:“那有什么法子,谁让她有那么个爹呢。”

“阿殊!”宋流玉忽然叫了他一声,目光凝重:“她是你决定要带走的,就是寻常养只狸奴也要对其负责,何况她还是个这么可怜的小姑娘,并且很有可能会是我们的小师妹!此事也有我一份,我自会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你也要担负起你那一份责任。”

突然被教育,应先是愣了下,然后是一幅见了鬼的表情:“她可是钟离慈的女儿!我没揍她就已经够意思了,我还给她找医师,找侍女,同意你带她入昆仑,我对她简直恩重如山,她没报答我就算了,还要我对她负责?呵!”

宋流玉无奈:“……阿殊。”

应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打着哈欠往自己房间去:“睡觉睡觉。”

宋流玉:……

他今晚不知是第几次叹气,罢了,阿殊也不至于对这孩子不好,往后他多上点心,连师弟一起教育就是了。

房门外再没了动静。

虞曦在黑夜中缓缓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看来她这次遇到的人还算不错。

翌日。

虞曦睁开眼就有侍女在旁边守着了,她帮她洗漱、涂抹药膏,她乖乖任由摆布。

灵丝则习惯性的探出去。

然后就看到宋流玉去了应殊房间,把他拎起来好一顿说教,烦的应殊只得妥协,跟他一起到她房间来。

她抬眸好奇的望着他们。

应殊一脸的没好气。

宋流玉冲她温柔的笑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缓声道:“我们过来陪你吃饭。”

应殊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侍女见状没忍住捂嘴偷笑,出门端早饭去了。

宋流玉看虞曦乖巧坐着,目光更是怜爱,问应殊:“你的线人可有查到她叫什么名字吗?”

应殊撑着脸,困倦的想了想:“没有。”

宋流玉道:“那便要为她取个名字了。”

他神情郑重的想着各种寓意好的名字。

虞曦摸了摸肚子,伸手拿过桌子上的酒杯,一口饮下。

宋流玉的思绪都在取名字上,看着她把酒喝完才后知后觉的一把抢过酒杯,大惊失色道:“这里怎么会有酒!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快喝口水顺顺……”

眼看虞曦呛得小脸通红,他又连忙拿过茶水给她喝。

侍女正好端着灵米粥进来,见此连忙把托盘放到圆桌上,走到虞曦身边伸手轻抚着她的背,急道:“那是同药膏一起擦抹的药酒,我擦完忘了收起来!都是我粗心大意才害的小姐误食,请公子责罚。”

应殊依旧撑着脸,依旧是一幅困倦的神情:“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她自己……”

他想说“那是她自己笨”,但又不想听师兄唠叨,便将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对宋流玉道:“师兄你不是要给她取名吗,就叫她杯杯吧,简单又好记,至于大名,若师尊收她为徒,师尊会取的。”

杯杯?

虞曦:“……”

宋流玉:“……”

他见虞曦已经平复了呼吸,又为她诊了脉,没发现不妥之处,才将思绪又转回到取名字上,直接忽略应殊取的那两个字说道:“你后面说的有理,那便先取个小字。”

他看了眼那已经空底的酒杯道:“就叫酒酒吧,读之唇齿生香,清冽怡人,很适合这孩子。”

应殊和虞曦自然都不会有意见。

取名字的事情告一段落,便该用早饭了。

宋流玉是辟谷的,长时间不食用食物,对食物就会有些陌生,他问侍女:“酒酒吃这个就可以吗?分量也够吗?”

侍女笑道:“这是最精纯的灵米做成的粥,对灵体有百益而无一害自然是可以的,至于分量嘛,酒酒小姐和我家公子是绝对够的,就是不知道真君您够不够?”

宋流玉便放心了:“我也够了。”

他看看虞曦,又问道:“酒酒会自己吃饭吗?”

侍女将灵米粥一一放到他们面前道:“小姐会的。”

宋流玉的目光都在虞曦身上,见她自己拿起羹勺吃饭,便绽开一个老父亲的笑容:“阿殊你看,酒酒还是很聪明的。”

应殊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嘴里随便附和:“是是是,她会自己吃个饭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聪明,师兄你没事就快点去跟进炉鼎案吧,早点结完,她也能早点跟咱们走。”

宋流玉看着虞曦吃饭,温声道:“不急,等苏氏的人自己寻过来,进程就会快很多。”

虞曦抬脸看看他。

他冲她鼓励的笑笑,并不避讳的跟应殊谈了好一会儿炉鼎案的事情。

炉鼎案现在已经完全查清。

四方城里的妓/院就像太极图,有阴阳两面。

阳的那面是给世人看的,跟天下所有妓/院一样,但阴的那面就大有乾坤了。

那些妓/院里都有暗道,客人们也是口口相传,互相介绍,所以里面几乎都是熟人。

妓、院这边还要再次确认新客的身份,并且观察数日没发现异常后,这才会将他们引入暗道,进入真正的“极乐场”。

而这些妓/院背后的势力,是苏氏支脉的几个子侄和主脉的六公子。

那苏家主的子女也不少,这六公子在自己的兄弟姐妹里属于很平庸的一挂。

跟钟离骅不同的是,这位六公子并没有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鸿鹄之志”,他就想搞钱。

然而他经商也没什么天赋,赔的一塌糊涂之时听了那几个子侄的撺掇,尝到了甜头,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那几个支脉的子侄已经认罪伏法,但那六公子却因为有母亲的庇护,迟迟不交人。

不过宋流玉的态度很明确,苏家主不会拎不清,交人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前期总免不了求情、赔罪、迂回等的旋磨。

宋流玉不跟他们玩这套,不自己上门要他们交人,他们的那些手段没了用武之地,就会自己生出忐忑。

毕竟苏氏对于昆仑来说也只是一粒小小的灰尘。

若当真惹恼了昆仑,让这阆中换个姓氏或者门派当家也不过只是抬抬手的事情而已。

宋流玉陪着虞曦到下午,苏氏的人果然就来了,还带来了那位一直躲在后面的六公子。

宋流玉不想让那六公子的哭喊声吵到虞曦,让他们将人带到署衙里审问。

主犯既已到齐,其他一众从犯也立刻得到了判决。

处死的处死,受刑的受刑都需要宋流玉在场。

他又忙到第二日的下午才回客栈。

应殊难得生出点兄弟情:“今夜休整一晚,明日再动身回昆仑吧。”

宋流玉却摇头:“夜长梦多,钟离氏的修士还在城里搜索酒酒,还是早点将她带回昆仑为好。”

应殊也怕钟离慈腾出手亲自过来搜查就不好办了,便没再多说,两人一起来到虞曦的房间。

虞曦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重重楼阁和花鸟,侍女守在她旁边,见二人进来行礼道:“公子,真君。”

虞曦听见,转过脸看他们。

应殊对侍女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侍女应声退下。

宋流玉走到虞曦身边冲她伸手,刚要说话,就见小姑娘已经自己把手放到他手心里了,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

宋流玉不禁又是一脸老父亲的笑容,对应殊道:“阿殊你看,酒酒多……”

“酒酒多聪明,你一伸手,她就知道要跟着你走了是吧?”应殊面无表情的接他的话,又捏了个隐匿诀将虞曦的气息和身形遮住:“别夸了,走吧。”

宋流玉:……

他只好闭嘴,牵着虞曦来到后院竹林里。

应殊都已经放出黑水剑了,一扭头见自家师兄抬手绕过自己的乾坤袋,便有一艘有楼有阁的小型精致飞舟停在了地面上。

应殊看的嘴角直抽:“你我剑宗弟子要坐这种玩意?师兄你该不会是特意买来给这丫头坐的吧?”

“叫酒酒,她有名字。”宋流玉日常教育自己这个没什么同情心的师弟,他牵着虞曦的手,带她踏上飞舟的登梯:“剑身太窄,又没有扶手,御剑的话酒酒肯定会怕的。”

“……”应殊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他跃上飞舟,站在舟壁内狐疑的看牵着虞曦沿登梯慢慢上来的宋流玉:“师兄,这丫头其实不是钟离慈的女儿,而是你的女儿吧?”

宋流玉:……

他无奈:“不要胡言。”

三人上了飞舟后,飞舟便缓缓升了起来,虞曦趴在舟壁上兴奋的往下看。

倒是有几分可爱,应殊轻哼一声,别过眼不再看她,问宋流玉:“其他师兄弟呢?”

宋流玉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们都不想回去那么早,任务时限也还没到,我便也没拘着他们,何况酒酒的事情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驭使着飞舟升至云层之上,下面便只有白茫茫一片,四周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虞曦就自己坐下来,背靠着舟壁,开始玩自己身上的环佩。

但她的一缕灵丝已经化作一根尖利的钢针刺入了吴三娘的阳顶。

她给了她一个跟凌华夫人一样的死法。

虞曦本不想亲自动手的,但这种害了很多姑娘的人却没有被立即处死,她只是受了一场刑杖,要被送去矿区做苦力。

这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将她的事情讲出来过,但往后谁知道呢。

去了昆仑,她就不在她灵丝的掌控范围内了。

那么在离开之前,她必然是要除掉她的。

毕竟,没有谁会蠢到给自己留下一个把柄的对吧。

“咚咚咚——”

眼前忽然出现一面小鼓,两侧缀着两个实木的小圆球,小鼓之下是柄。

虞曦:……

她缓缓抬眼去看拿着这东西的男人。

宋流玉曲腿半蹲在她面前,还将拨浪鼓又转了转。

于是那“咚咚”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

他摇着那拨浪鼓递给她,冲她温柔鼓励的笑:“酒酒试试,要这样摇,很好玩的。”

虞曦:……

她忍下一切情绪,抬手接过拨浪鼓,也摇了摇。

宋流玉便又欣慰的笑起来,站起身去看应殊:“……阿殊你怎么这幅表情?”

应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抹了把脸说:“这丫头不是你的女儿,而是师兄你想给人当爹了是吧?”

宋流玉:……

他曲指打在应殊额头,略带责备:“顽皮!”

应殊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站的离他远了些。

休想当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