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就这么字面意思的登堂入室了。
结合本周目的内容,一周目的幻境许多事情就值得深思了。
怪不得他一直黏着少年不肯远离太久。第一周目幻境里平常而温馨的日常下,圜圜猫一直在消除那些空间裂缝。@
每一个夜晚,圜圜猫都不曾入睡,他静静守候在少年的枕边,击碎那一波又一波的碎片。有时遍体鳞伤,但在清晨到来前,他便已愈合了伤口,恍若无事的低下头轻轻拱一下少年的肩窝,叫他起床。
每一个白天,他都紧紧黏着少年,警醒的观察四周,偶尔他的离开也是要去消灭裂缝或者受了伤不得不等伤口愈合好。
如果这只圆圆猫真的是他认识的天道的话。
天道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祂又是为何对他如此熟稔亲切,或者说如此宠溺?
祂看向少年的姜缓里又为什么会有止不住的伤痛?
姜缓莫名的按住心口的位置,看着那只漂亮的黑猫再一次受伤,听见姜缓的金铃铛,猫陡然一僵,一瘸一拐的藏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少年姜缓呼唤猫的名字,「圜圜?」
圜圜猫露出了明显的意动之色,却是强忍住回应的欲望,只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那金铃声,金瞳始终注视着铃声的方向。等到伤口缓慢的愈合,它才迅速的打理好自己,立即循声而去。
「圜圜?你去哪里了?」
圜圜猫歪着头:「喵呜。」
少年便无奈的摸摸圜圜猫的头,将猫重新抱起来,「……我要去买草莓,要和我一起去吗?」
姜缓停在原地,烂漫的夕阳垂照,半座花园都沉醉在如血的夕光之中。
修长的手指骨节更加用力的攥住心口的位置。
姜缓想,他应该知道答案了。
*
那时,姜缓突然穿越。
出现在荒郊野外,自己还变成岁的模样。却没有受太多苦。
遇见野兽袭击的危急时刻,他阴差阳错的直接突破了一境,踏入了道途,灵气波动引起了附近师父的主意,随后他很幸运的被师父捡回了千重山。从此,拥有了一个非常温暖的师门。
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有个隐形的好心人在默默的照顾他的呢?
最初,好心人只是偶尔出现,渐渐的,等他逐渐脱离少年时期,好心人反而愈来愈操心了,出现的频率也大幅增加。
他其实也说不清。
是失落时恰到好处的落于掌心的一朵金色小花,是烦闷时轻柔温煦拂上脸颊的一阵清风,是开怀大笑时破开阴云照下来的一道日辉……
是他秘境里迷路总能遇见的甜甜果树,是他夜晚贪凉一觉睡醒总会发现好好盖在身上的被子……
这些细碎、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容易会被人无视掉,或者只以为是自恋的错觉。
只是被偏爱的人自身是会有感觉的。
姜缓恰好还是一个对善意十分敏锐的人。
于是,某一天,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姜缓仍旧是直接对空无一人的周围开口问了。
「请问……」
他大胆询问:「请问是我的仙女教母吗?」
那是个暖融融的春天,芳草碧连天,晴空万里无云,开满小花的山坡上,一本书刚刚看了一半。甫一问出口,姜缓自己先笑倒了,仰倒在绿茸茸犹如地毯般的山坡上,草屑轻扬,枝茎纤细的小花摇曳不停。
他说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烂梗,情不自禁就笑出声。
他虽然感觉的确有个默默照顾他的好心人,但并不觉得会得到回应。所以只是在开玩笑。
春日游,风吹花满头,姜缓笑过了劲儿,后肘撑起上半身,一只手试图拍落满头的花瓣,就在这时,一卷风直直扑向他的脸庞。姜缓蓦然睁大眼睛,发丝飞扬,青丝间的花瓣扑簌簌的滑落。
半晌他眨巴眨巴纤长的眼睫,小声的,「是你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仙女教母?」
他得到了回应。
——他再次被风很有针对性的糊了一脸。
「啊喂……」姜缓试图挣扎。
随后便感觉身上被啪嗒啪嗒的砸了许多个小东西,疼倒是不疼,却能感觉到一股子不悦在里头。
被气到但舍不得.jpg
风终于停了,姜缓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低头一看,原来是落了他一怀的是若干颗莓果,鲜艳欲滴,饱满鲜嫩,光看着就让人馋涎欲垂。
「谢谢!」
边道谢,姜缓边悄咪咪咽了口口水,他努力把视线从莓果上移开,很正经的问:「所以,你刚刚在生气什么?」
他迷惑不解,「是因为我叫错性别了?」
姜缓试探着称呼:「……阿爸?」
试问哪一个平平无奇的二次元5g冲浪人没有口嗨过?
这一次,姜缓没有得到回应了。
他困惑了一会儿,就很心大的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愉快的用衣服兜了满怀莓果,跑回泉水边,用冷泉水冰镇后吃了个爽。
*
姜缓有些好奇这个从来不曾露面的好心人是谁,但他并没有追根究底。
倒不是因为偷懒,而是他觉得好心阿爸的身份不重要、甚至他这么做的原因也不算重要。他只要确信善意是真的,偶尔的间接交流是真实的就好。
而且,这位好心阿爸明显不打算和他直接沟通,更别提露面了。
那他何必追根刨底个没完呢。
反正,如果有必要,他总会知道的。
于是,他就这么默契的和好心阿爸相处下去了。
渐渐的,他修为愈深,境界愈高,他愈发意识到这位好心阿爸非同一般。
但他们仍旧是彼此默契的不讨论这些问题。
后来。
异界入侵,战事僵持多年,伤亡无数。
十二州上下皆已拼尽全力。
镇山关城头的修士们,他竟然又再一次叫不出名字,俱是陌生的年轻的脸庞——从后方调来的新人。
他沉默片刻,才重新又扬起一个如昔的笑容,「我的名字是姜缓,诸君也请自我介绍一下吧?接下来就是我们并肩作战了。」
那些年轻人个个都很开朗,也很勇敢坚强。
比起他们,真正不坚强的是他。
一波又一波的牺牲者,阵亡名册上熟悉的名字越来越多,长长的名单似乎怎么都抄写不完。
所有战士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看不出各自出身的门派,甚至当姜缓亲手抄写阵亡名单时才猛然知晓那个一把□□耍得很好的少年人原来是女孩子。
他和这个女孩子也并不熟悉,只有一面之缘。
她第一天来镇山关,笑嘻嘻介绍自己的名字,甚至还说以后有机会可不可以与姜缓比试一番。
姜缓答应了她。
然而,第十天,一场大规模的战斗之后。
姜缓砍掉了入侵者灰氓麾下的一名七境大将,从界外战场最前线折返。
从这名敌将的记忆里他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正要请人来商谈。
从帐外的小修士口中得知了银枪的阵亡。
‘……是那个用枪很厉害的的少年。"他恍然这样想到。
其实只见过一面,姜缓这数日来一直奔波于战场前线,又与敌军一场力战,这样短暂的十日,生机勃勃的少年人便已不在了。
姜缓默然半晌。
他慢吞吞走上镇山关的城墙,环视一张张熟悉或又陌生的面孔,他们皆信赖而又热烈的注视他,心脏一时下坠一时紧缩。
「万君!」
「万君……」
「万君,您凯旋而归实在太好了!」
「万君您不再休息片刻吗?」
「见过万君!」
他凯旋而归,但更多人已无法归来。
他休息片刻尚能睁眼迎来崭新的黎明,但更多人却已进入永恒的沉眠之夜。
姜缓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一件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天从深夜到黎明,姜缓独自一人站在镇山关的城头之上,他的肩膀上似乎都落满了尘埃,万里战场,长风回旋的声音,兵戈碰撞的声音,旌旗招展的声音……俱是天地间一阙浩荡的魂归之曲。
姜缓第一次开门见山的和祂对话。
他的目光苍茫看向远处,「我该叫您一声太肇帝君,还是天道?」
他徐徐道来:「太肇帝君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位被称为帝君之人,以一己之力分十二州,定三界。他的记载到如今却已寥寥无几。只有罗天宫琅嬛书库里一本《朝夕日夜谈》有较完整的记录,其余记录都已只剩下只言片语,连仙界记录都无法确定太肇帝君是否存在。宛如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位空前绝后的帝君。」
「这本不应该。除非是帝君本人所为。」
「帝君完成如此功绩之后,乃名副其实的天地第一人。为什么会消隐无踪。因为天道有缺,他选择了以身合道,补天道之不足。此后,他便成了真正的天道化身。」
说了这么多,姜缓停下片刻,面色雪白,又看似平静无波继续说道:「我不知您为什么如此关注我,但我与您之间的确有一条看不见的因果线。我猜想您早在多年前就已在压制入侵的另一方天道,出于某些限制,您无法直接插手凡人之事。但由于我与您之间的某个联系,您仍旧可以感应到我的情况……」
远处的平漠尽头乍现了一线光。
不知不觉,黎明要到了。
到了七境道君的境界,与天道联系愈深,姜缓很早就感知到他似乎与其他道君还有一丝区别。
他在区区四境时,破菱花城,就能以肉身结天地之伟力,强行突破。
如此。
虽然他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确信一件事——虽则只有一些可能性。
「……一直以来都谢谢您的关照。」
他似乎有些困倦的垂下眼眸、但是背脊又笔直锋锐得如同一把出鞘之剑,
不管是天道化身,还是太肇帝君,都并没有办法回应他。
只有清风吹散他肩上的尘埃。
*
后来,一月后,姜缓只身一人,持剑步入界外战场的最深处。
——以身合道。
太肇帝君合道之后,天道已被他补全,归于祂的掌控。
但与入侵天道的抗争中,天道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缺漏。
姜缓决议以身合道,重新补上了漏洞,并于入侵天道以沉重一击。
只此一战,一人一剑,斩杀入侵者不知凡几,重伤两位领主,逼迫入侵者不得不退回界门之后。
自此,三百年安宁。
此战,无一人伤亡,只除了姜缓。
他只是一介七境修士,既未修行太长时日,更未能修成仙身,从各种意义上,他也只是个年轻不过的年轻人。
他虽然极有资质,但七境之身使用天道之力仍是太过勉强。
他本应神魂不存。
但他,活下来了。
*
姜缓注视着夕阳下一人一猫的背影。
圜圜猫的尾巴仍旧缠紧了少年姜缓的手腕,金色眼瞳长久又深沉的凝视他。
连夜晚也无法安眠,就好像在抓紧某一个失而复得的……美梦。
姜缓想,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