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
湍急汹涌的水流中,粉色半透明球体被搅动着旋转。
鱼大等人头晕目眩、宛如身在卷筒洗衣机。
“多么熟悉的一幕……呕!”茶茶生无可恋的捂着嘴。
粉红大球里,众人摔成一团,摔了个七晕八素,鼻歪眼斜,百忙之中还得捂住自己的嘴。
呜呜呜幸好他们之前吐过一次了!
……
一盏茶前,鱼大等人在探索大猫洞穴时发现洞穴出乎意料的深邃,洞口被堵,他们只好往洞穴深处探索,看一看会否有其他通道。
洞穴深入山的核心,越走越往下,仿佛整座山的腹地都是空的。
一条暗河!
不知不觉他们竟已走到这么深的地方了。
地图对此地没有标识,但是估摸着这条暗河的出口很有可能就是山下那条河!
一群人当机立断,跳河。
然后低估了暗河水流的湍急程度,这可比漂流还刺激!
“啊啊啊啊啊!”
“还要漂多久!”
水流越来越快,一个个小漩涡,一道道急流,还有时不时出现的乱石拐弯。
已经看不见了朱佩奇的手绘皮划艇。
鱼大疯狂飙船,破音的尖叫声,“冲啊啊啊啊!”
一道巨浪气势恢宏的砸下来。
“卧槽——”三名玩家发出灵魂般的呐喊。
南五环合众的:“……卧槽?”
结果出乎意料的,大浪砸下来没有丝毫震荡,他们只感觉身体一滞,好像通过了一层薄薄的膜。一抬头,没有水浪和激流了,粉红色大球已经被冲上了岸。他们仍是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中。
浪潮生查看地图,“咦……我们不在地图上了?!”
*
无论如何,先从这个阴气森森的洞穴里出去才是第一位。
没有水声、风声,洞穴就像个死寂之地。只有脚步声若隐若现。
几个人毛骨悚然,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宛如背后有鬼在追。
莫名其妙跟着一群沙雕玩家小跑起来的南五环气喘吁吁,天知道他才是个正经的体能渣的阵修,“背后有什么吗?”他想要往后看,被鱼大扭过头。
鱼大神秘兮兮:“莫回头,一回头,鬼上身。”
南五环悚然一惊:“鬼、鬼?!是邪煞会入体吗?”
鱼大压低声音,声音在幽邃洞穴里回荡,十分阴森,“是啊~~”
浪潮生没好气的拍了拍鱼大的脑袋,“好好走路。”
茶茶也把南五环拉开,“别理他。”
南五环老老实实:“鱼大兄弟教会我很多。”
“嗯?”
“比如,逼格。”南五环指了指洞壁,“这就叫逼格对吧?”
长度是逼格。
几人看过去,只见洞壁上投影出一条长长的……长长的影子。
三人僵住,只见那又长又长的影子扭动起来——茶茶一把扛起南五环,三人开始狂奔。
什么逼格?!是、是蛇啊!
背后不再只有脚步声,还有巨蛇摩擦地面的刷刷声。
蛇吐信子的声音几乎近在耳边。
六脚四人狂奔。
鱼大:“往这边!”鱼大一个风骚走位领人跳进了一个狭窄的洞口。
蛇钻不进来,四人松了口气,不敢懈怠,继续狂奔。
忽然眼前一宽,他们又到达了一个大型洞穴内,这个洞穴更高,更深暗,空旷极了。
下方是如同一滩死水的湖泊,漆黑如墨。山洞洞顶隐约的光照下,岩壁也似乎是一片不祥的乌黑。
前路在哪儿?
蛇的视力很差,对光几乎不敏感。
四人一同使用照明术,四个光团汇拢成一个大光团。
照亮大半个洞穴的一瞬间,四个人一齐倒抽了口气。
鱼大抓着浪潮生的手才站稳,“这是——”
漆黑的山岩上绘着诡异而血腥的壁画。
一幅一幅壁画,一群人身着华丽,手中捧着一物,载歌载舞,人人都面带幸福而甜蜜的笑容。而人群中央,是一座高高尸塔。堆叠的尸骸,残肢断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前还维持着惊恐、愤怒或痛苦的表情。和欢欣鼓舞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壁画画得十分写实,似乎作画者也在极力渲染那种恐怖阴森的氛围。毛骨悚然。
除了舞蹈者,两边有人将托盘举过头顶,托盘上是一颗颗头颅和残肢。
举盘人两嘴猩红,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似乎在回味无穷,这让人联想到用餐。
鱼大等人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这次是真的把肚里东西吐光了。
“……是献祭。”南五环白净的脸上是愤怒,“这是一种献祭仪式!生人活祭,我在古书上看过记载,有些偏远的地区会供奉邪神或者恶仙,这些祭祀常常使用活物,甚至活人!如此愚昧而可怕的行径简直不配叫人!”
“你们看——”浪潮生冷着脸继续查看壁画寻找信息,他示意众人看过来。
壁画一角是一座城市。
城门上刻着城名。
“菱花?!!”异口同声。
万君和菱花城。
万君度一城怨魂,诛百万邪煞。
菱花城。
市井传言寥寥数句,对照这惨绝人寰的壁画,让四人一时无言。
万君……
四人还未来得及多言,只见那深黑大湖里忽然冒出一个个蛇头,吐着信子,挺起上半身。
密密麻麻少说几十条蛇齐齐看向他们。
四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退无可退,四人咬牙做好攻击的准备。
先战一战,实在不行他们就退出秘境!
蛇群上扑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定心,皆乃虚妄。”
四人一愣。
巨蛇獠牙近在咫尺,连口中恶气都那么真实,真乃虚妄?
那声音顿了顿:“……吾认识万君。”
那一定是虚妄了!
四人深吸一口气,定神看过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片刻那满地的巨蛇竟都化为了乌有。
“是幻像?”
耳边又传来那个男声:“西北走十里,快走!”
*
四人离开不久,黑湖边又出现一道身影。
清脆一声,明亮的灯火漂浮在四周,一把折扇金光熠熠,头顶金冠一颗明珠。
“嘻嘻,就是这里了!”黑鸦低飞在侧。
东方玄淡淡瞟过壁画,毫无动容,“这只是个小祭坛。大祭坛在哪儿?”
黑鸦满不在乎:“大约是毁了吧?你家阿缓毁的。”
东方玄瞥了黑鸦一眼,没搭话,目光清凉的扫过一圈周围:“……有别的人进来了。”
“菱花城被锁,谁能进来?”
黑鸦又笑:“嘻嘻谁这么倒霉进了菱花城呢?”
“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反正都得死~”
*
鱼大等四人依照那个声音的指示,一路狂奔。
系统发来提示。
【触发奇遇任务】
【任务名称:菱花镜暗
任务描述:菱花城曾经是个富庶、美丽的小城,城内居民皆是误入秘境的修士们的后代,这里原本平静、和谐……最后却堕为了邪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菱花城的结局又是什么?
任务目标1:探清往日
任务限制:无
任务奖励:不明】
南五环信任自己的同伴,虽不知缘由,但也努力跟上三人脚步。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一片幽静的竹林。
“咦?”
“前辈?”几人小声呼喊。
光线迷离下,一座清幽古朴的竹屋显现。
竹栅栏、竹门,门口站着一人,布衣轻简,清癯消瘦,银白发丝,白胡子末端系着一条布带。
看上去像个普通的私塾先生。
“进来。”
四人对视一眼,跟着走进竹门,一进入竹门,就见竹栅栏之外的景象逐渐淡化为纯白色。
纯白空间内只有一座竹屋依旧。
“这是老夫的镜像空间。”老者自顾自进了屋子,四人连忙跟上,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四人行了一礼,“您是——”
老者淡淡道:“叫老夫一声镜先生即可。”
竹屋内亦十分简朴,没有太多装饰和家具,唯一不寻常的是一角摆着一座精美的镜台,镜台上一面小小的六角菱花镜。
“镜先生,您住在这儿?”
“嗯。”
“这里是哪儿?”
镜先生道:“菱花城被封锁多年,你们从何处进来的?”
鱼大等人很会抓重点:“这里果真是菱花城?!”
“我去!我以为菱花城已经不在了。”
“是万君度魂诛邪的菱花城?!”
“菱花城的遗址吗?”
“那个壁画太恶心了!那是真的?”
“您是菱花城居民?”
……
镜先生面无表情封了人嘴,又问:“你们可会好好回答了?”
众人点头。
镜先生:“我不信。”
他点了一个看上去最乖巧的南五环,“你说。”
南五环先朝老先生行了一礼,然后说清了缘由。
镜先生露出很微妙的表情。
“既是如此……”
四人眼巴巴看着他。
镜先生:“你们委实太倒霉了。”
“那只大猫等了百年都没等到地下河道自然开启的一刻,结果被你们撞上了。”
菱花城遗址被封锁多年,正常进入的通道只有三条,一条在他这儿,另一条是……第三条就是地下暗河,纯看运气。
鱼大懵:“这不是幸运吗?”
镜先生似是讥笑:“莫不是你们还以为菱花城是个什么风水宝地?”
南五环小声道:“但可以瞻仰万君呀!”
南五环是个坚定的万君厨,“您说您认识万君,您是怎么认识的万君?是万君度城诛邪时吗?”
镜先生定定看了南五环一会儿。
他一抬手,那镜台上的菱花镜就飞入他的手心,漂浮着,镜面一闪,定在一张画面上。
四人表情一变:“万君!!”
少年万君!
年少、还有婴儿肥,目光很清亮,眼睛略圆,似乎很惊讶的表情。
四人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镜先生抹去了画面。
“哎——”
南五环忽然开口:“我看家中先祖的随笔——那小孩做下无人能及的功绩,天地为之动容,万生亦当为之垂首……老夫还以为是如何英才,去洒金城一会,结果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嘛!这天下那么多事,尚不必让他上,还是去吃糖吧。”
一听这口吻,就是南宫老爷子的语气。
这是指的万君?
万君过菱花城时……竟然还是个半大少年吗?
鱼大等三人一呆。
万君……
或许是万君的声名太过卓著,他的过往太过传奇,他又成名太早、辈分太高……许多故事里很少提及他的年纪。
他过菱花只是半大少年郎,他起邀月城又是什么年纪?他举凤鸾又有多大?
最后他牺牲了自己时又才多大呢?
镜先生看了眼窗外,微微蹙眉,哼了一声。
“这一夜长,你们想知道不妨去看一看。”
*
湛蓝天空,竹林如海。
还是这座小竹屋。
四个人面前是一面放大版的菱花镜。
镜先生不知去向。
菱花镜正播放着影像,是菱花城的过往。
*
这方秘境从前没有名字,隔三差五总有些倒霉蛋无意间被吸入秘境中,又寻不到出路,只得在秘境中住下来。
一年复一年,逐渐形成了个小城。
小城又成了大城,与世隔绝,不知境外岁月。
后又不知为何,落尽秘境的人渐少。城中新长成的一代人也逐渐把境外的故事当成了真的幻想。
秘境对于这一座城的人足够大,这里灵气充裕,灵草灵果无数,连动物都颇通几分人性。得天独厚的宝地,任一居民几乎是伸伸手就能过得很好。
可这个秘境对于一座城的人也的确小,生活百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祖祖辈辈都是一样的日子,没有人比谁更好,也没有人比谁更糟。无聊乏味宛如一滩死水。
逐渐的,城里的人变得不思进取又百无聊赖……
城中风气愈发糟糕。
有的人懒惰、颓丧、醉生梦死。
有的人恶劣、挑事、热衷刺激。
有的人暴躁、易怒、戾气十足。
……
菱花城是一座在堕落中的城市。
鱼大等人看着影像几乎想冲进去,撸起袖子扇人耳光,把人抽醒。
这什么烂泥一样的人啊?!
但世风日下,也依旧有人继续坚守。
竹林里住着一位老大夫,很受人敬重,他一直身体力行试图改变这种风气。
好赌成性的中年人说:“输光了再来就是!这老天爷还能让我饿死不成?”
享受偷窃的少年人说:“游戏也不可以玩了吗?”
滥-交为乐的年轻人说:“您一辈子苦行僧,懂什么及时行乐?”
……
老大夫捡到了一名弃婴,拄着拐杖只能叹息。
这时候,菱花镜才显现了老大夫的正面。
“镜先生?!”四人异口同声。
老大夫和那位镜先生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却截然相反。
老大夫性格温厚谦和,十分和善。
老大夫翻遍了各种书籍——给那名弃婴取名叫空青。
“空青,青色天空之意。”老大夫温柔的摸摸婴孩的脸,“希望你的心怀像天空一样浩荡。也希望你的未来能有……”
大夫话未说尽。
这一方秘境的天再大能大到哪儿去呢?
镜子外面。
鱼大等四人再次目瞪口呆。
“空、空青?”
“是我想的那个空青吗?!”
芳兰汀的首座空青,当世最了不起的医修,悬壶济世,性格温和宽厚。多少人曾被他救过或者间接被他救过?
南五环毕竟有家学渊源,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空青首座,的确是一名孤儿不假。”
他看向床上乖巧可爱的婴孩,怔怔又道:“……据说,空青首座原是被汀主医救,病愈后就留在了芳兰汀,三月识万草,才正式拜入了医圣门下。”
*
镜中影像已经快进。
叫做空青的婴孩长到了三岁,可爱伶俐,颇是灵秀。
大约从五官来看——
“空青首座!”
四人目光交错,“那、那——”
旦夕惊变。
一个普通的夜晚,天上滑落一道道流光。
城中人注视着长长的火光没入水中,惊讶和亢奋交织在脸上。
这生活是如此无聊,罕见有了一个变数。
“那是流星吗?”
“是记载的流星吗?”
“听说像流星许愿会成真!是真的吗?”
“那我们也许个愿吧?”
……
从没有人见过流星。
老大夫也抱着小空青观看。
年老而温和的面颊带着一抹期待的笑意,“空青啊,是流星呢?要许愿吗?”
空青稚嫩的声音:“许愿?许愿就一定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不。愿望要让自己实现才行呀。当你说出愿望那一刻,你就明知了自己未来的目标。许愿只是一种美好的祈愿。”
老大夫慢慢道:“就像我们菱花城的菱花镜习俗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期望罢了。”
菱花城有一个风俗,每一个新生儿诞生时,他的父母就会为他准备一面菱花镜,镜子照人,他们相信镜子会在某一时刻保护他们的孩子。
老大夫也给空青做了一面,小小的,就挂在空青的床边。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呢!”小空青道。
*
“原来如此啊!”
镜外的人讨论着。
“可菱花城的镜子……和我们这一面有什么关联吗?”四人拿出六角菱花镜。
镜里的故事仍在继续。
谁都没想到那场绚丽的流星会是菱花城噩梦的开始。
不知从何时起,城中的各个角落开始流传一位神明的事迹。
“能够实现愿望的神!”
“乘流星而来,拯救我们的神!”
……
有的人信了,有的人没信。
但随着一日一日流言的具体化,更多人选择了相信。
最开始大约是某个意外。
某个人的愿望阴差阳错的得到了实现。
然后消息流传出去就渐渐变了样。十传百,百传千,已经没人能说清起源在哪儿。
或许是生活无聊到没有寄托,有人把那可能的神当成了寄托。
又或许是寻求新鲜感和刺激感。
又或许是有人爱好恶意生事。
又或许是有人借机揽权生财。
总之,神的福音从城市角落疯狂蔓延至整座城市。
你要用黑纱盖住一块木牌。
抱着木牌,在河边叩首。
恭敬的从河边请神回家。
然后将黑纱木牌供奉在屋中央。
你要早晚的祷告。
当你的诚心足够,你的愿望就能被实现。
*
云里雾里一顿忽悠,越来越有仪式感和程序性的流程,反复而郑重的众口一词,越来越多人相信了神明的存在。
“那么,请神让我邻居家的狗死掉吧!它好吵!”
“我想让西街的屠夫死!”
“财富我不需要,但我只想让那个女人后悔!”
“神啊神,请您实现我的愿望,我想明天谁也看不见我!”
……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愿望实现不了?”
“因为你不够虔诚。”
“我的仇人昨天掉河摔死了。”
“你怎么做到的?”
“我向神明供奉了我家的猫。”
……
神的祭祀在疯狂的席卷整个城市的隐秘角落。
*
镜外四人目睹了邪神的诞生。
“卧槽!”这次是异口同声四个卧槽。
这当然是邪神恶仙。
没有哪一位神明和仙人会采用血腥的祭祀。
“仅仅是这么简单?”茶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诞生了?”
南五环神情凝重,他或许知道这座城如何快速堕落为邪城的了。
生祭,以动物、以活人……如何能不导致冲天的怨煞和邪气?
*
老大夫为人正派,又住在城外竹林。传教暂且传不到他的身上。
是的,神有了他的教派。
当他发现这件事时,正好目睹狂热的信徒推倒城中心的房屋,立起一座雕像。
那房屋的主人哭天抢地。
信徒说:“你该觉得荣幸。”
“你为吾主奉献,您的诚心吾主已明。”
老大夫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看着人群跪拜那粗糙的木像,木像蒙着一层黑纱。而信徒虔诚而恳切,一声一声撞击地面,见血。
老大夫约莫感觉到城中暗潮汹涌,但他未曾料到短短时间就能掀起无边巨浪。
当他了解到前因后果后,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我希望人人都有信仰,却未曾想这样——会信仰一位神?一位邪神。”
……
镜外,鱼大他们也体会到了老大夫的无力。
“造神……他们在人工造神……”浪潮生叹息。
愿望,究竟实现了多少个呢?
或许一个也没有。
但是,这不重要了。
因为啊……只要人相信就行了。
*
祭祀愈发狂热。
有人割腕、断手……这是最极端的信徒。
更多的信徒选择献祭鸡鸭鱼狗猫……乃至人。
究竟是谁开始献祭人的,也已经无从人知晓了。
或许是某个赌徒为了翻盘,回家献祭了自己的老母。
又或许是某个血腥爱好者的故意生事。
又或许是潜藏的阴谋家和杀人犯。
……
整座城市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往地狱狂驰。
但是老大夫不曾放弃。
他热爱这座城市,也关心城市的人。他同另一群人——同样清醒的人试图唤醒那些蒙昧的闭上眼的人们。
但是陷入疯狂的人群已经不再听信任何人的话,即使自己的亲人、朋友。
就像牌桌上赌红了眼的赌徒,或者重度上瘾者……谁说都没用!
老大夫做了一个决定。
他满含热泪的看着这片他所珍重的、已面目全非的土地和人们。
将空青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
将多年相伴的菱花镜放好,“老伙计,老一辈风俗说镜能挡灾,虽然我不信,但……还是取下你吧。”
空青那时有七八岁了,他被哄去串门,忽然意识到不对,重新折返回家,捧着那面镜子追上去。
老大夫说——如果真有神明,我将我自己献祭给他,求他让秘境之门打开!
他听闻信徒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祭典,向神献祭一位有清正之气的人,以求神明垂爱。
选中的祭品是个刚及笄的少女。
老大夫决定自荐。他决心去死。反正他已经很老了。
如果他的死,能让他们醒悟就好了。
老大夫选择了自尽。
空青赶到就见爷爷按着伤口,在奋力大喊:“没有神!没有神!醒醒吧!”
空青崩溃的上前,被人死死蒙住了眼睛。
“小空青,别看别看。”
“救他!救我爷爷——”
神明不曾垂爱。
爷爷死在了祭坛上,他的鲜血留了一地,天空飘下了小雨。
他死前睁大了眼睛,似乎含着血想唤醒人的心志。
但连绵阴雨中,只有一张张无动于衷的面孔,无数双阴沉的眼神。
空青哭倒。
他看见有人在沾大夫的血,合目祈愿。
因为他们相信大夫是个好人,他的血会是最好的祭品。
至于为什么神明不实现他的愿望?
当然是因为——他不虔诚啊。
神明定然会实现他们的愿望吧?
毕竟,他们如此虔诚。
*
“……”
“哇!!!”镜外,四人瞬间泪崩。
虽然看出来老大夫和镜先生不同,但、但——他们总觉得老大夫会好好的!
那么,镜先生是谁呢?
小空青和另一些清醒的人艰难的从人群中抢回了老大夫残破的身体。
无人注意那面镜子微微发光。
*
空青十来岁时,整座城市已经彻底堕落。
他冷静地和尚存的“人”保持联系,鼓舞和支持人们在狂信中保全自身。
“老李皈依了。”
空青沉默:“……他的儿子是被献祭的。”
“老李说信神能离他儿子更近。”
“……”
“我现在在想,什么能叫活着?……空青,我或许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空青从城中联络处离开,白日青天是像他名字一样的天气。
他无意间抬头,看见一道流光划过。
瞬间表情一变,立即上前查看。
流光消隐处,他看见了个少年人,约莫比他小一些。
正一脸迷茫的打量四周。
镜外之人惊呼:“万君!!!”
少年万君。
钟灵毓秀,乌发雪肤,还有点婴儿肥,看见他眼睛一亮:“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乾州吗?”
空青好久没跟正常人说话了。
这小少年穿着白衣,笑起来两眼弯弯,极具亲和力,让人想捏脸颊。
“……这里是菱花城。”
“菱花城?我迷路这么远了?”万君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认真查看地图。
空青看见地图,表情大变,快步上前。
“你是境外来的人?!”
原来——真的有境外人!
万君眨了下长长眼睫,“这里是个秘境呀。”
万君眺望远方,“怪不得呢,这里邪气冲天还未被人发现。”
这就是芳兰汀首座空青和千重山万君姜缓的第一次见面。
空青把万君带回了竹屋。
万君扭头看他:“你明明很想知道境外的事,为什么不问我?”
空青:“问你也没用。”
万君:“你在小瞧我?”
空青忍住手痒没有捏他的脸颊:“不是。”
万君:“据说我是个绝世天才,超强,你知道吗?”
空青没忍住噗嗤笑了。
万君啊了一声:“笑了就好,别苦大仇深的。”
他们已经到了竹屋。
空青一个人也把竹屋打理得很好。
他给姜缓倒水。
万君微微歪头。
万君也从袖子里一个一个摸食盒出来,一个食盒里都装满了美食。
空青有点惊讶的多看了好几眼他的袖子。
万君咬着果干道:“是袖里乾坤!一种空间法门。毫不客气的说我超级擅长空间系法术。”
空青了然:“原来……你是通过这个空间系、法术迷路至此的。”
万君默然片刻,咽下嘴里食物,“……只是偶然而已。”
空青终于又笑了,笑起来很有清风悠悠的味道。
万君年纪小小,但这时的表情却很让人觉得有信服力。
“……你不给我讲一讲菱花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灿金的光辉落在小少年身上,他的目光平静而温和,有种超越外在年纪的温柔。
空青一愣,“你出去后,带个信就好。”
……
“呜呜呜少年万君真的好可爱!!”
“……说起来,这一时期是在认识老师前了?”浪潮生分析时间线。
“我总觉得……哪里有种莫名的既视感!”鱼大捏着下巴。
疯狂用灵玉留念的是貌不惊人的南五环,“……我知道万君最喜欢的糕点就是这款梅花点红糕!果然没错……”嘀嘀咕咕个没完。
——这年轻人和鱼大等人混熟后,似乎也已放弃他的矜持和矜持了。
“五环兄你悠着点儿!”
……
空青问:“你能出去吗?”
万君回答:“唔,得先确定坐标。”
空青就说:“在确定坐标前,你就住在这里吧。”
万君把食盒又一个个收好。
他又摸出一把剑,“那得先处理一下杂事。”
“欸?”
万君挽了个剑花。
黄昏时分,幽静的竹林。
竹屋外围拢了一圈人——是信徒。
空青震惊的看着中间一人,是与他分别不久的联络人,他站在信徒中,穿着信徒的衣服,看向他的神情混杂着愧疚和自责,但旋即变为了决然和麻木。
空青的竹屋不易找到,他还按老医师留下的书设置了机关,找到这里需有人带路。
不是所有人能坚守信念,能坚持到最后。
有的人选择了苟全自身,有的人决定同流合污。
邪派发展至此,太多偶然因素和必然交杂,太多人性在其中沉浮。
空青捏紧拳。
“冒犯神威该当何罪!”信徒叫嚣着,“是你目睹了流星?”
空青紧张的准备跑路。
随后,他便看见了姜缓的剑光,轻盈而美丽。皎洁而明亮。
包围的信徒眨眼倒了一片,下一刻,就见小少年提着联络人的衣领,扭头看他,“他出卖的你?”万君的眼神很敏锐,从之前二人的眉眼官司,就猜出了几分真相。
空青怔神。
但见小少年摸出一根绳索把所有信徒都捆住,天知道他袖子里怎么那么多东西!空青赶紧上前帮忙。
不管是联络人还是信徒一视同仁捆成一排。
万君撑着脸蹲在地上打量,“果然,已经不是人了呢……是邪魔。”
空青跟着一起蹲下去,“邪魔?”
“人和邪魔的分界无非是人性而已……当一个人放弃了人性,任由恶念和欲望滋长,吞噬了自己,那么……他就不再是人,而是邪魔了。”
万君给他举了个例子,他碰了下空青的眼睛,和他共享了片刻视野。
地上扭动的是一团恶心的人形黑糊糊。
几乎看不出了人样。
空青往后退了一步。
“人也是可以堕化的。”万君垂下眼眸。
“那,那菱花城——”
万君道:“邪气四起,邪魔丛生。远远看上去是这样的……”他蹙紧眉,“而且,很奇怪……这样的怨煞明明该反噬才对,为什么没有?”
“就像有什么在镇守着一样……”
万君看向空青:“来来。”他抛出一个阵盘把竹屋笼罩住,“你讲讲呀?”
空青讲给了万君所有菱花城的前因。
万君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糟了!”他在原地转了一圈。
“怎么?”
最后的光已经隐没于黑暗,无边黑暗垂落穹顶,四处丛生。
万君:“……他们真的造出了一尊神。”
*
“什么?!”
“什么意思?”
“万君的意思是——真的有那么位神?!”
人的恶念和祈愿汇集在一起,死气和怨煞纠结起来——生生造出了位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