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玲抬头瞅着站在炕边上的儿子,她向前挪了挪,想要碰碰儿子的头。
儿子比三年前更壮实了一些,头发精短精短的,眼睛很亮,虽然人家都说他有钱,看外表却看不出来,跟村里人差不多的军绿裤子,白背心,军绿外衣,脚上穿着解放胶鞋。
“听说你去省城办事了,咋没换身衣裳?”
“认识的人知道是干啥的,不认识的人咋看跟没关系。”朱逸群并不在乎这些外表上的东西。
“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孟文玲斟酌着要跟儿子说的话,她跟儿子多少年没单独相处过了,现在想要讨好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吃饭了没?妈给你做饭去,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做妈做的疙瘩汤了,妈给你卧两个鸡蛋。”
朱逸群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做为独生子,小时候的他是非常受宠的,孟文玲也是个疼爱孩子的好妈妈,家里缺粮食,爸妈自己不吃,也要让朱逸群吃饱。
小时候他挺爱感冒的,每次生病孟文玲都给他煮疙瘩汤吃,每次他吃完了,发了汗病就好一半了,孟文玲曾经调侃他感冒发烧就是为了吃口疙瘩汤。
正因为当初孟文玲对他那么好,她走得时候他才会受那么大的打击。
“不饿。”朱逸群口气明显缓和了些,“你过来这边,那边同意吗?”
看见孟文玲,这些年一直被他刻意压制的一些记忆通通回来了,他记得很清楚,孟文玲曾经关上门,跟悄悄来做媒的表姨讲条件,一开始她也是想带着朱逸群的。
“人家那头好几个孩子呢,不乐意要拖油瓶。”
“咋地他能带孩子不能带啊?”
“人家说了,要是一个小丫头带着就带着了,一个小小子能吃能喝的将来还要帮着说媳妇,不让带!你好好考虑清楚,临城乡就搁县城边上,那边的日子好过!一天能吃三顿饭,过年有肉吃,进城也容易,比你在这破山村强百套!”
“你让寻思寻思。”
“你寻思啥啊,你个人能走,带着孩子老
朱家能让吗?要说这事儿都不用考虑,朱家不会放,白家不想要,把他留下正好。”
“可是当初答应了们家那个死鬼,一定把孩子带大。”
“你一个女人咋带啊?”
“朱家和马村长都说让过两年招个女婿……”
“招个女婿又咋样儿?还不是守着这破草房过!一到冬天就出不去门!再说了,愿意到别人家拉帮套的跑腿子(光棍)有几个像样儿的?人家白家可是瓦房!骑自行车不到半个点儿就进县城了!白老三人也有本事!长得也板整。”
孟文玲想了不到十分钟就做出了决定,“行!听你的。”
就这样,孟文玲借口去表姐家帮着干活儿,把朱逸群放到他大爷家里,拎着包袱跟表姐走了。
等朱家知道她改嫁的信儿,她已经嫁到白家了。
朱逸群回想着当初的事儿,心里早没有小时候那种被抛弃的痛苦了,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自私又愚蠢。
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
孟文玲见他脸色好看点儿了,又往他跟前凑了凑,“听人说你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养猪,种草药,帮别人家上灶,一年年的不少挣,当年你爸就这样儿,能干,有主意,爱折腾。”
“嗯。”当年朱有福非常能干且大胆,悄悄做自己的小买卖,挣了不少的钱,他出意外是因为攒够了钱,想把家里的土房翻盖成三间砖瓦房,坐拉砖车回家的时候翻车被压到了底下。
在县医院抢求了两个小时就走了。
“他要不是那么能折腾能挣钱,也不至于那么短命!落下们孤儿寡母……”孟文玲哭了起来,她的眼泪是真的,她嫁到白家早明白什么叫媒人的嘴骗人的鬼。
白家人拿她当贼防着,白老三拿她当保姆看待,白家所谓的条件好,跟她关系也不大,白老三好喝酒不说,还爱打人,要不是她生下了一双儿女在白家渐渐站住了脚,日子怕是会更惨。
人都说她刻薄,现实是家里吃的就那些,不是那几个前房生的挨饿就是她
生的挨饿。
白老三脾气不好爱打人,不是那几个前房生的挨打,就是她和她的子女挨打。
她的狠全都是被逼出来的!跟朱有福的时候,她就是个“傻子”。
她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要说最恨谁,最恨的就是王淑芝,要不是她为了媒人钱花言巧语地骗,也不至于把你扔下嫁到那个破家去……”
王淑芝就是当初介绍她嫁到白家的朱逸群的表姨,已经去世两年多了,“这些事都是你自己决定的,怪不了别人。”
当初她都二十六七了,打哪儿论都是个大人了,要说她耳根子软,葛凤芝跟她最好,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让她挨两年,他们帮着张罗着招个男人上门,她咋不听呢?
王淑芝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她家一趟,跟她说了两回她咋听了呢?说到底是她自己不乐意守着孩子过,更不乐意留在小山村。
要是孟文玲十年前跟朱逸群这么哭诉,没准儿他就信了,跟着恨王淑芝,现在他岁数也不小了,经历的事儿也多了,还有啥事儿不明白的。
“你过来到底有啥困难说吧。”朱逸群不想听她继续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你弟弟小军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了,他爸有点儿钱全给前房生的那两个怨种了,一点儿也不为他考虑,现在别人介绍的对象要钱要房,都要单过,他不肯帮小军盖房子……”
“嗯。”
“自己手里有两钱儿,又跟亲戚朋友借了点儿,现在还差不少钱,寻思着找你借点儿,妈不要你的,就是借!等小军结婚的时候收着礼钱了,马上还你。”
“你要借多少?”
孟文玲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心中一喜,“想借两千块。”
朱逸群乐了,“两千块够搁县城买套房了,你家盖啥房子一张嘴就是借两千啊?”
“那你能借多少啊?”
“现在手里就一百块钱,多了没有!你要就拿走,也不用你还了,就当随礼了,毕竟以你有啥事儿还得指望他。”
一百块钱够干啥的啊?孟文玲有些
悔要两千要多了,“不行!一百块钱太少了。”
“就一百块钱,也得过日子。”
“孩儿啊!可是你妈啊!大道上遇见要饭的老太太……”
“哪个要饭的敢要一百块钱啊?一毛钱都是大钱了。”
“那可是你亲弟弟啊!”
“亲弟弟咋是姓白的?”朱逸群反问,“他要是跟一个爹生的,他结婚不用你张嘴,全包了,他是亲生的弟弟吗?”
“生的!咋不是你亲生的弟弟啊!”孟文玲拍拍自己的胸脯,“那是你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啊!你能眼瞅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儿吗?”
“他亲爹不是没死吗?他都能眼瞅着自己儿子打光棍,有啥不能的啊?结婚的时候谁帮了?这个时候讲亲情了,这些年你瞅过一眼吗?结婚你娘家那边儿来了好几个亲戚,咋地,他们瞒着你来的?那个时候但凡你出来露一面儿,随一毛钱的礼,现在都不是这态度。”
要说把事儿做绝的人是孟文玲。
朱逸群有很多话没说,现在孟文玲要是被白家赶出来了,没地方吃住活不下去了,他怎么样也会收留她,给她口饭吃。
现在不是这样儿,是她为了跟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在跟他要钱。
“朱逸群!你就这么恨?别忘了可是你的亲妈啊!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儿的儿子!一点儿都不孝顺自己的亲妈!不要说跟你借钱,就是跟你要钱你也得给啊!”
“不给。”他挣钱不容易,只想留着养自己的老婆孩子,一点儿也不想填别人的儿子的坑。“要么你现在就走,要么现在去白家讲理,看看白家人咋说!他们白家人是不是都死绝了!自己家养活的儿子,凭啥结婚让外人掏钱!”
孟文玲吓得浑身一抖,她来“借”钱是“瞒”着白家人的,朱逸群拿钱了,白家占着了便宜不会吱声。
要是朱逸群去白家闹一场,害得白家丢了颜面,白老三指定不带放过她的。
“你这是啥意思啊?他姓白也是你亲弟弟啊!
”
“你都说了他姓白,俩论不上兄弟,你要是不提钱的事儿,当客人在这儿呆着,供你一顿好饭,下晌送你回去,你要是还这么胡搅蛮缠的要钱,现在就送你回白家,找白家人说理。”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白家。”孟文玲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妈知道是妈对不起你,妈给你跪下了,你原谅妈吧!”说完她从炕上滑了下来,扑嗵跪到了地上,“妈给你磕头了!你原谅妈吧!”
朱逸群赶紧躲开了,让亲妈给自己磕头,他受不起,他现在真是有万般计算也使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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