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六十四章(上)

九月到来之前,玉珍背着行囊踏上了求学之路,马宏波也重返了校园,他这次的目标很明确:考学!当干部!

本来还有些热闹的马家,一下子空了。

家里只剩下马占山和葛凤芝两口人,从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变成了冷冷清清的两口人。

就算是马宏生把儿子送了回来让两人带,两人依然适应了一阵子才习惯。

中秋节之前,朱逸群家的生猪又一次出栏了,这次马占山家的猪也跟着卖了,只留下了一头长得相对有些小,但健康的留着当年猪。

大丽走进了“高年级”的课堂,教室还是那间教室,却多排了许多的桌椅。

靠山屯最不缺的就是木头,尚老师跟马占山一沟通,就弄出许多上好的木料。

这次出手的是位老师傅,带着徒弟花了半个多月把课桌椅做齐了,费用之前就讲清楚了,用木材抵。

早好的松木打得课桌椅,没有刷油漆,而是涂上几层清漆,能清晰地看见木头的纹路,结实又耐用,木匠师傅表示用四十年没问题。

在公社上过学的学生表示,公社没有这么好的课桌椅,他们的课桌好多都是坏的,坐得条凳更是连瘸腿的都有。

开学第一天,先发书后收费,现在家家条件都比过去好了,孩子们的书费能收上来大半,收不上来的,记上帐,等卖了粮食家长多数都会还。

大丽拿着本夹子告诉学生们怎么订本,学生们都已经是高年级的了,简单说一下就行。

重点是——

“从四年级开始要订练习册,每本两毛。”

有个学生举起了手,“老师,您说错了吧?我们在公社的时候练习册是每本五毛。”

“咱们村小学用得练习册是找县里的印厂印的,便宜。”大丽不会说她选的练习册跟公社小学、县小学是一家印厂印的,两毛是印厂的出厂价,至于公社小学和县小学为什么统一定价五毛,那是他们的事。大丽不想跟学生们说。

学生们思想都单纯,很轻易就接受了大丽的解释。

“还

有件事,现在你们是高年级了,有条件的同学最好买一本新华字典。”她拿出桌上的字典给他们看,“县城的书店就有卖的,这个老师没办法给你们印。”

说完了这些,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大丽就给他们放学了,开学第一天实在没什么讲的。

所谓的高年级课程大丽也很熟,学生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村里这些高年级的学生,只要家长稍微重视点学习的,寒暑假都会到村小学“补课”,尚老师有事的话,会抓大丽当壮丁替自己教他们。

“四年级的同学写作业,六年级的同学默读课文,五年级的同学把课本拿出来。

三个年级同时上学,有两个选项,一是四、五年级和一二三年级分上下午上学,每天上半天,六年级全天上学。

二是全部全天上学,一、二、三年级一个教室,四、五、六年级一个教室。

尚老师和大丽默契地选择了第二选项,这也给教学带来了难度。

尤其是只单独带过二年级的大丽,适应了足有两周才适应了这种节奏。

最好玩的是这么教学也能看出学生们天赋上的差别,有些六年级生,一个知识点讲十几遍都不一定能记住,同班的四年级生里面聪明的,跟着磨耳朵都听懂了。

“哥,圆柱形面积公式是这个。”马明凯小声儿给自己的哥哥讲题,他是四年级生,哥哥是六年级生,他不明白很简单的,套入公式就能算出来的一道题,哥哥为什么总是算不出来。

“这样就行啊?”他哥哥马明丰挠了挠头,在弟弟的指点下把课堂作业写上了。

注意到两兄弟小动作的大丽只能无奈地装看不见。

但是有些人就是要找存在感,马明丰举起了手,“老师!求圆柱体表面积有啥用啊。”马明丰在弟弟的指点下写完了抱怨道,用不上。

“马明凯,告诉你哥哥生活中什么物体有些是圆柱体?”大丽走到哥俩跟前。

“哥,咱家手电筒是圆柱体。”

“你可拉倒吧,手电筒上面还有个头呢!”

“咱家炉

筒子是圆柱体。”

“哦,可咱家炉筒子没盖儿。”

马明凯有些无语,“树也是圆柱体。”

“树上下又不一边儿齐。”别看马明丰别得学得不好,圆柱体长啥样儿他记得可清楚了。

这哥俩相声讲得相当不错,逗得全班都跟着笑。

“大家都说说,生活中有些什么是圆柱体?”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开始举例子,“水杯是圆柱体!”

“水桶是圆柱体。”

“我家的水桶不是。”

“水泥管子是圆柱体。”村里修了路,也修了桥,桥就是水泥管子这种神奇的物体组成的,班里的孩子们都去钻过了。

“水泥管子也是圆柱体。”

“老师修桥用水泥管子干啥啊?”

“老师!水泥管子是咋做成的啊?”

这一扯要扯到大丽的知识盲区了,“我们知道圆柱体表面积有什么用呢?”大丽赶紧把话体打住。“比如打炉筒子的白铁匠,知道了炉筒子的表面积,就能算出来要用多少料……”

“老师,我爸是白铁匠,他不会求圆柱体面积。”另一个孩子站起来拆台,这孩子的横道沟子屯的,三嫂丁桂兰家的什么亲戚。

“你回家跟你爸爸一起算材料,看看你算得对不对?”

“好的老师!”

“现在下课,十分钟后四年级上体育课,六年级作卷子,五年级上数学课。”

“哦!”四年级的学生欢呼了起来!体育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疯跑四十分钟!不要太开心。

晚上放学之后,大丽坐在教室里判卷子,没有了弟弟的帮助,马明丰的卷子果然做得一塌糊涂,连汤带水的四十分。

听写的成绩也不好,字写得难看不说,不是写错就是缺胳膊少腿,说是六年级,大丽怀疑连四年级的程度都没有。

学习不好的马明丰也不是一无是处,别看他学习态度不好,干活的态度很好。

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在被尚老师命名为劝学田的地里劳动,他都冲锋在前不说,干活也有章法。

用他妈妈的话说老大就是干活当老

农民的命,老二倒有点儿秀才相。

可他真就不可造就吗?

或者说,农民真就是连贪婪都能写成贝森,收获都能写成收火?

不求他怎么样,至少能读懂报纸,看得懂农药说明书吧?

看着他的卷子,大丽陷入了沉思当中。

周末在劝学田义务劳动的时候,大丽跟马明丰一起干活。

彼时没有什么除草剂,必须经常人工锄草,下一场雨田里的草就长得老高,正是苞米的灌浆期,草跟苞米争夺营养,必须勤锄。

说起来奇怪,人类驯化的苞米,根系并不长,所有的助力都放在了长高和多结丰满的苞米棒上,野生的阔叶草却把扎根这一进化点点满了。

到膝盖那里的阔叶草,大丽铲了两下都没铲动。

“老师!我帮你。”马明丰两三下就把大丽铲不动的草给铲断了。

“马明丰,你这干活的聪明劲儿要是用在学习上多好?”

马明丰笑了,“我妈说了,我就是出苦大力的命,出力没啥,我喜欢干活,一读书我就脑袋疼。”

一个不过十四岁(农村孩子上学晚)的孩子,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他周围都是出力赚钱的农民,这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的,对他来说笔比锄头沉多了。

“就算是喜欢干活,也得学习啊,比如我们现在用的苞米种子,就是科学家研究出来的……”

“研究出来不得买吗?”

“我是说,科学家研究出来了种子!化肥!农药!还写了怎么把地种好的书,不学习连怎么种地的书都看不懂……”

“老师,我知道学习重要,可我就是学不进去。”马明丰憨厚地笑了。

“哥!我找着苞米wun注1了!”马明凯喊道!

“等着!”马明丰跑了过去。

不光是他,周围好几个孩子都跑了过去,糖份和零食难得,这种东西对这些孩子来说是无上美味。

“吃完了继续干活!老师给你们煮毛豆吃!”大丽到了隔壁的黄豆地,摘了一盆的青豆,原地跟几个女生摘好挑好之后

,拿着回了学校。

洗了几遍之后,用清水加盐和大料煮,又烀了一锅的粘苞米。

等孩子们干完了活回来,大丽一个一个看着他们把手和脸洗了,这才让他们进教室吃东西,孩子们啃着苞米吃着毛豆开心坏了。

家长们乐意他们出来干活,一是农村孩子干惯活了,二就是因为无论是尚老师还是大丽,总会让孩子们肚子饱饱的回家。

“老师再见!”大丽这边让他们散了,那边朱逸群带着一窝四只“狼狗”过来接她下班。

四只小家伙长得很壮实,胖得圆滚滚的,断奶了之后,在朱家经常吃“折箩”一个个胖得不行了,按照朱五婶儿的说法,吃得比人还好呢。

因为还小,看不出有多野,只是比别的狗更加结实一些,没生过什么病,只是村里的狗普遍比较排斥他们,尤其是大爷家的大黄,见到它们一定会呲牙狂吠。

山里隔一段时间总会有这种“狼狗”出现,村民们都知道这种“狼狗”养不熟,大了袭击家畜,袭击人的都有,普遍对朱家养的这四只“狼狗”不太看好。

马占山对此的看法是,“养着呗,实在不行杀了吃肉,能喝好几顿酒呢。”

大丽倒是挺喜欢这四只“狗”的,她把撒着欢儿跑到她跟前的大黑抱了起来。

大黑不会摇尾巴,只是嘤嘤叫着撒着娇。

“你来接我啦?你来接我啦!”

“咳!是我接你。”朱逸群把凑过来捣乱的几只狗踢到了一旁。

“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了?”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早,朱逸群几乎天天接她,这个时候天还长着呢。

“我淘涣到了一点儿好东西。”朱逸群笑呵地说道。

能让他说是好东西的东西可不多,“啥啊?”

“干肠。”

“啥?”

“跟红肠似的,一种肠!比红肠细,用瘦肉灌的,晾干了吃,我还是在部队的时候吃到的呢,干肠比较耐储存。”

“哦。”是肉肠就行了,大丽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回到家以后,朱逸群拿出了一根细

细的“肠”。

“这玩意儿梆硬的咋吃啊。”还跟红肠似的呢,红肠比这个看起来好吃多了。

“切开吃。”朱逸群切了一片给大丽。

大丽尝了一口,“啥玩意儿啊,跟柴火似的。多少钱买的啊?”

朱逸群笑了笑,“五块钱一斤。”

“啥?猪肉才多少钱一斤啊?这玩意儿五块钱一斤?”

“一斤半肉能出一斤肠就不错了,还有手工钱呢?这个市里才有卖的。”

“看不出来值这些钱。”

“晚上我给你炒个辣椒……”

“你可别祸祸辣椒了,我不吃。”大丽对这东西敬谢不敏。

两人正说着呢,葛凤芝抱着哭得抽抽达达的媛媛进院了。

“妈妈!”媛媛进了自己家的院子,哭得更厉害了。

“咋了?”大丽快步迎出去,从葛凤芝手里接过媛媛,仔细检查了一下,她没受新伤啊!

小丫头又淘又皮实,一般的皮肉伤哭两声儿就完事了,膝盖磕得老深一道口子,也就是多哭了一会儿,就跑出去继续玩了。

“别提了,你家这丫头太野了,非要抓洋辣子,我不让抓,打着滚儿哭。”葛凤芝无语了,没见过这么淘的丫头。

朱逸群拿了一块干肠出来,“大闺闺不哭了,爸给你好吃的。”

看见有好吃的,媛媛不哭了,伸手接过了肠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吐了出来,“呸!难吃!我要吃苞米!”

“好!家里有苞米。”

“啥玩意儿啊?”葛凤芝把媛媛咬了一口的肠塞嘴里,咸,腻,硬……她倒吃出来是肉了,没舍得吐,“肉干儿啊?”

“妈,这是风干肠儿。”

“不好吃。”别管是啥肠儿,葛凤芝就三个字的评价。

大丽在外屋地哈哈直乐,朱逸群摇摇头,颇有些知音难觅的感觉。

葛凤芝溜达进屋,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你大哥来电话了,说你大嫂怀孕了。”

“哎妈!我大嫂总算怀孕了!”马宏学结婚也有三年了,大嫂一直没有传来怀孕的消息,去年葛凤芝实

在憋不住了,在电话里旁敲侧击地问马宏学咋回事儿。

马宏学在电话里说崔玉珏之前在进修,进修完了又另有重用,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气得葛凤芝三天没睡着觉。

这回怀孕了,葛凤芝反而表现有些平淡。

“妈,我瞅你咋不高兴呢?”

“有啥高兴的?你哥说了,你嫂子娘家妈退休了,去他家伺候你嫂子了,将来生完孩子他们把孩子抱回沈阳带。”葛凤芝皱着眉头,“呵,这些年了我才划过腔来,感情我是替人家养了个儿子。”

“妈,你可别这么说,再咋地大嫂生得孩子也姓咱马家的姓儿……”

“姓?就是个名儿!离那么老远一年也见不着几回,能有啥感情啊?我算看透了,将来我就得指望明智和媛媛,别人都白扯。”

“就是个名儿,让我大侄儿随大嫂姓儿你乐意不?”

“她要是敢让孩子随她姓儿!我高低打到部队上去!问问部队咋教育的!”

“可不是!孩子到底是跟咱姓儿,咱得感谢大嫂的妈妈原咱忙!你也别闹脾气,大哥不方便回来,你俩不方便去吗?整点儿好蘑菇,好木耳,大米、小米啥的,你俩去一趟呗。”

“也是……我还得整点儿粉条儿,你哥可爱吃粉条儿了。”

“也得整点儿我大嫂乐意吃的。”

“挺老远的,拢共也没见过几面,我哪儿知道她爱吃啥。”

“怀孕的人都忌口,你去之前打个电话问问呗!”

“问啥问……”

大丽看出来葛凤芝有点儿抹不开面儿,“妈,你跟我嫂子把关系处好了,就是帮我哥稳定大后方,我哥大后方稳定了才能好好工作,咱可不能当扯我大哥后腿的人。”

“我知道了,这些年我啥时候扯过他后腿……”葛凤芝笑了一声儿,“人家都说小姑子多舌头多,你咋这么向着你大嫂说话?”

“妈,我这是向着我大嫂吗?我这是向着咱家!那些挑拨婆媳关系的,才是不懂事儿的呢!家和万事兴婆媳关

系处不好,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咋过日子啊?”

大丽光是替崔玉珏说话,平时也经常哄着劝着丁桂兰和葛凤芝,调解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

这人呢,真聪明的联合一家人一致对外,假聪明的才在家里里挑外掘,把家庭变成战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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