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马大丽);
回家第一件事是先把炕烧上,在炕烧热之前,大丽打了一盆水,两人脚一起泡在洗脚盆里面一边泡脚一边聊天。
“我觉着王二癞子不咋靠谱。”大丽嫌弃地说道。
“我也这么觉着,可架不住大舅乐意。”
“大舅不是说他不乐意吗?”
“他不乐意这事儿能成吗?说到底他是贪王家给彩礼给得多。”朱逸群说道,“一般林场的人都可着林场子弟找,王二癞子但凡像点儿样子,凭他爸的本事,找个同是林场工人的媳妇儿不难。”
这就是两头占一头的事儿,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王二癞子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人物,他啥样大舅在订婚之前能不知道?
说到底就是贪图他们家给得彩礼高。
“我还以为大舅最稀罕二丫呢。”
“稀罕归稀罕,到底是要给小子娶媳妇儿。”
“现在这彩礼咋变这么高呢。”
“大伙拱地呗,一家攀一家。”
大丽忽地笑了,“你跟我说实话,当初你看上二丫了没?”
“我当时觉得,谁要是娶了二丫,一准儿心累。”
“啥意思?”
“娶了她的人家里家外的活是不用操心了,可是得时刻看着她免得她乱说话得罪人。”
大丽笑容里带了几分的甜意,“你没看上她。”
“她适合找个没啥文化朴朴实实的农民,两人一块儿过日子,谁也不嫌乎谁,只要两人都认干,日子就能过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朴实的农民呗?”
朱逸群乐了,笑呵地看着大丽。
“要是父母包办非要让你娶她呢?”大丽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倒是没啥,娶谁都不能错待了。”朱逸群这说得也是大实话,真要是不得不娶二丫这样的,他顶多是操点心,他本身也不是乐意在外面扯犊子的人,王二癞子可不是啥老实人。
当年他们一起在外面混的时候,王二癞子就有些花花事儿。
“切。”大丽觉得这话听起来颇不顺耳,脚狠狠往上一踢扬了他半身的水,“你的意思是不管娶得是谁,你都对她好是不是?”
“没有!好和好能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大丽瞪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我又没跟别人好过。”
“瞧你这话说的,我也没跟别人好过啊。”
两人为了别人的事儿叽咯(吵)了半天,洗脚水凉了,炕上也有热乎气儿了,这才擦了脚,大丽端着水盆出门倒洗脚水,刚倒完水,就听见隔壁好像在吵吵。
站在院里听了一会儿就进屋了,“五婶儿家又吵吵起来了。”
“这回是为啥啊?”
“好像是为了五叔在外头喝酒喝多了。”大丽摇了摇头。
朱五叔有把子力气,别人家盖房啥的爱找他当帮工,一当帮工别人就供酒,一供酒他就喝多,喝多了就回来吵吵。
两家住邻居,隔三差五就能听见他们家吵架。
别人的事儿说一会儿就得了,两人把窗帘挂上,闭灯睡觉了。
躺了一会儿大丽推了推朱逸群,“你能不能劝劝王二癞子,把这桩婚事搅黄了?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个坑。”
“搅黄倒容易,得罪了大舅一家子以后可难整了。”他们俩个看着是个坑,大舅一家觉得是桩好亲事,被他们给搅和黄了,大舅一家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结仇。
这种事一结仇,可就是一辈子的死仇。
“就不能不让他们知道是咱们搅和的吗?”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啊还是别干这样的事儿了。”
“唉……”大丽叹了一口气。
“你也别瞎操心,也许他俩就特别对脾气,能过到一块儿呢。王二癞子这人本质不坏,做生意挺讲诚信的,不然我也不能跟他做生意。”
“当初你也说过王德发本质不坏。”
“他确实不坏啊。”王德发就是懒加有酒瘾,你让他干啥坏事儿他真没那本事也没那心思。
怎么说呢,干坏事儿也是有门槛的。
“也不知道在你眼里啥是坏人。”大丽翻了个身,因为例假来了,垫着的小垫子总有点儿不舒服,肚子也闷闷的疼。
“肚子疼啊?”朱逸群说道,“你等会儿我给你冲点儿红糖水。”
他起身到外屋地拿大茶缸子冲了一半杯红糖水,里面又切了姜丝。
“把水喝了,姜丝也嚼巴嚼巴吃了。”
大丽起来把红糖水喝了,姜丝嚼了几丝觉得有点辣,“太辣了。”
“辣才祛寒呢。”
她把水喝干净了,姜也嚼干净了,肚子暖乎乎的舒服多了,躺回热乎的炕上,朱逸群闭了灯回到被窝里帮她揉着肚子,没一会儿大丽就睡着了。
朱五婶儿听着老爷们跟打雷一样的鼾声,闻着难闻的酒味儿,被他打过的脸火辣辣的疼,真恨啊,恨不得掐死他。
睁着眼睛到天空泛亮,起身出外头上厕所,恍惚间看见有个人从外头开了隔壁的门,定睛一瞅是朱逸群。
这个时候他从外面回来?她在茅楼里盯着他开了门进屋,心里更犯嘀咕,这人啥毛病呢,他啥时候出去的呢?这个时候回来了……
老说他们家过得好,现在瞧着不一定好,谁知道朱逸群背后干啥儿事呢,谁黑不黑白不白的到处乱晃呢?
再想想他脑袋里有弹片的事儿,是不是脑袋的病犯了?这是出去游逛去了?
她顿时觉得浑身不疼了,心里也不憋屈了,眼睛锃亮锃亮的,只剩下一肚子的八卦等着天亮了跟别人讲咕。
过礼是要办置的,两家人的近亲属凑在一起见证定婚,眼看着男方拿彩礼出来过礼。
过礼的仪式是在王家办置的,王家在林场有个大院子,三间的全砖阳瓦盖房子,全都是玻璃窗,还接了有一间的偏厦子,前后都是院子,前院得有十多米,后院也有十多米。
房子两侧都有棚子,棚子里面搁得全都是木头,有些是木材,有些是柴火。
到了屋里格局跟县城里马占梅家是一样的,进屋先是外屋地,东西各有两个灶台,各有东西屋,隔着东西屋的墙不是普通的墙,都是火墙。
王家没有老人,东屋王二癞子的父母住,西屋王二癞子没出嫁的两个妹妹住,王二癞子住在偏厦子里。
王二癞子还有个哥,当兵退伍之后分配到了铁路上,在县城结得婚,这次也在家里。
跟王二癞子不同,他哥可以称得上是仪表堂堂,颇有气质。
这次过礼大舅一家子也全来了,马占山本来不乐意来,被葛凤芝硬拉着来的。
马宏生拉着他们俩口子和大丽、朱逸群两口子,马家一共来了五个人,算是声势颇大。
来之前还特意拐了个弯到了大舅家,把大舅一家子带着。
二丫叫二丫,自然是因为有个叫大丫的姐姐,实际两人都是有大名儿的,亲戚朋友都不叫,只有户口上有显示。
大丫应该叫葛玉兰,二丫叫葛玉芝。
葛玉兰比大丽大两岁,已经有两孩子了,一个丫头一个小子,丫头是大的,虚岁快六岁了,梳着两个小辫子穿着单棉的花夹袄在王家的大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小子是老二,虚岁三岁周岁不到两周岁,还没咋走稳当呢,光着屁股穿着开裆裤在大丫跟前晃晃悠悠爬上跑下的淘。
大丽瞧着他招人稀罕,拿了块桌上的糖逗着他玩。
葛玉兰的男人是个农民,老实巴交的没啥话,站在院子里看着姑娘。
这场面算是颇为不错了,王家“老大难”终于要定亲了也引来林场的一些人过来看。
人员齐备,厨房里也忙活得热火朝天的,王二癞子的妈带着儿媳妇和一个来帮忙的侄媳妇忙得不亦乐乎。
王场长跟马占山、葛大舅唠得热火朝天,朱逸群、王俊友的哥哥王俊生、马宏生三个人围着拖拉机聊拖拉机的事儿。
大舅妈、葛凤芝、大丫、二丫、大丽五个女人在王家两个没出嫁的姑娘的陪伴下唠得开开心心。
谁也没有注意到本次的男主角始终没有登场。
男主角不在家吗?当然……在家。
王二癞子被关在偏厦子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个入海的蛟龙(他自己认为)的,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农村黑了巴唧的柴火妞!
可偏偏这事儿由不得他!
他爸借着他回家取东西的当口,把他给抓起来了!
先订婚!过一个月就结婚!不答应就永远关着他!敢反抗他爸不介意大义灭亲把他送派出所去。
至于罪名到时候再想,反正投机倒把罪是指定能靠上的。
他正搁屋里愁得慌呢,救星来了。
他隔着玻璃看见朱逸群顿时眼睛就亮了,偏偏自己大哥在跟前呢。
好不容易等着自己的大哥走到别的地方了,使劲儿地敲着窗户。
朱逸群听见了动静,笑呵地往偏厦子这边来,“你咋回事儿啊?咋给关起来了呢?”他隔着玻璃窗跟他聊。
“啥也别说了,四哥!是兄弟就救我出去!我得跑。”
“要订婚了,跑啥跑啊,你跑了我表小姨子咋整啊。”
“订婚不跑结婚我也得跑啊!四哥!要是订完婚再跑,我家可得赔钱!一千块钱呢!”
“您财大气粗,看得上这一千块钱吗?”
“一千块钱也是钱啊!我拿出去做本钱一年就能番番。”王二癞子急得脸都变形了,“好哥哥!好四哥!你快救救我吧!”
“你等着啊。”要是硬搅和黄朱逸群不干,可现在这情况,明显是成不了,等会儿订婚的时候王二癞子一样闹腾。
他先围着偏厦子溜达了一圈,正面不用想了,正面的院子里全是人,挂锁倒是好开,就是开完了王二癞子跑不了。
后面窗户装着铁栅栏,他拽了一下,铁条足有婴儿小姆指粗细非常结实,连拧铁栅栏的螺丝都是特意撒了盐让它锈死的。
他四下瞧了瞧,在院里转了一圈儿,找着了一根上锈的锯条。
他饶到偏厦子的后面,拿着锯条锉了几下,还行。
他把锯条递给了王二癞子,“自己锉吧。”
“你不帮我锉?”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被捉着了别把我招出来,要是让我知道了你把我卖了……”
“不能!卖谁我也不敢卖您啊。”
朱逸群佯装无事地到了前院,跟在前院的王俊生打招呼,“你家后边的几棵果树长得不错啊,来年能结果吧。”
“差不多……”
饭好了,菜要上了,东西屋各摆了一张大桌子,眼看是要开始订婚宴了。
马占山问王场长,“俊友呢?”
“他不好意思了,搁屋呢,我这就叫他。”他拿着钥匙出了门,王俊生也跟着过去了。
爷俩开了门往里面走,瞧见“王二癞子”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上去推了推他,“起来!吃完订亲饭就让你走!”
王二癞子没反应。
王俊生一掀被子——空的!
林场的王二癞子订婚当天跑了!!有人瞧见的真真的!从自己家后院跳板杖子跑的!
一路跑到客车站,坐着车跑没影儿了!
这一重大新闻,还没等马家人回到屯子呢,已经在十里八乡传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了两天,还是把这条线换了,让二丫有个圆满的结果。
现实里太伤了,六十多岁我父母一辈,有太多这样的故事了,不想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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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乡村教师马大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