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四十一章(下)

(乡村教师马大丽);

“班长,班长。”有人推了推朱逸群。

朱逸群猛地睁开了眼睛,刚想去摸木仓,发现叫他的人是小四川,“到巡哨时间了吗?”作为班长,他要每新个小时巡哨一次。至于睡眠?班里所有人都养成了五秒入睡神功。

“还有一个小时呢。”小四川笑嘻嘻地说道,“你看我捉着啥了?”

“啥?”朱逸群打了个呵欠,抱着木仓打算继续睡。

小四川摊开了手,一只毛绒绒的小松鼠出现在他的手心儿,“你看!松鼠!从树上掉下来的。”

“这有啥好看的。”松鼠,在朱逸群的记忆里就没有不漫山遍野的地方。

靠山屯漫山遍野,驻训时新兵营到处都是,下了连队也能经常看见,到了云南这玩意儿比在靠山屯时还多。

连部的文书说松鼠这个品种那个品种,他一是不在意二是分不出来,反正不管咋地饿了扒了皮烤着吃,不像烤耗子那样犯咯应。

“多好玩啊。”小四川拿出一块压缩饼干,捏了一个角儿给松鼠吃,“班长,咱养着它呗?”

“养肥了杀吃肉?”朱逸群挑了挑眉毛。

小四川怨愤地抬头瞅了他一眼,“班长,你在家乡是不是没人缘啊。”

“我在家乡兄弟几十个,从靠山屯往东杀到林场,往西杀到柳河,往南杀到公社,只要是道上混的谁见我都叫四哥。”朱逸群拍着胸脯。

“那你回去还当大哥?”

“当啥大哥了?虎啊?”朱逸群送了他一个白眼,“我早寻思好了,等我回家了,分配给我班儿我就上班儿,不分配给我班儿我就种地,如今包产承包到户了,我估么着我怎么着也能分着十来亩地,把我家房子修起来,种上十来亩地的苞米,没事儿上山采采蘑菇,打打野味儿,咱在部队学的手艺也不能忘,我们那儿掌勺的大师傅挣不挣钱不说,家里啥时候都有好吃的,养个胖媳妇儿生个胖儿子……”

他不是头一回这么说了,每次他这么说班里的人都乐,这回他说到这里,那几个在“睡觉”的都忍不住乐出了声儿。

“班长,你还得再养几头猪,养上一头能干活的牛,能拉脚的马,我妈说了,早先年地主老财都这么过日子。”小四川笑呵呵地说道。

“我一堂堂革命战士,哪儿就地主老财了?”朱逸群打了一下小四川的头。

他们正说着呢,忽地听见一声木仓响,木仓响过后又是一片安逸。

过了一会儿别班的人过来通知,“四连有个兄弟睡觉的时候木仓走火了。”

“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崩掉了一块石头,他们班长修理他呢,连长让我通知你们,睡觉前一定要检查一遍,确定木仓上了保险。”

“知道。”都是老兵,谁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班长,你说猴子长啥样儿?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见过呢。”

“等你见着就晚了,还是不见着的好。”朱逸群瞅了他一眼,“去!”

“干啥啊??”

“找远点儿的地方吐十口吐沫埋起来。”朱逸群说道,孩子乌鸦嘴。

后来……

“班长!班长!我们被包围了!”朱逸群抬起头,漫山遍野都是……

“呵!”朱逸群坐了起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汗,马蹄表上的时间是2:20,他今天睡得时间挺长,可能是因为梦得前半段很温馨。

身边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那只黄狸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他的枕头边,一边睡一边发现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又看了一眼马大丽,大丽背对着他睡得正香,她的发辫没有解开,而是放在了身前,露出了一截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白晰的脖子。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拉地打在窗户上。

他起了炕在屋里转了一圈,到外屋地水缸旁给自己蒯了一瓢水喝。

他觉得屋里有些闷,关紧了里屋卧室的门,把外屋地的门打开了,看着外面的雨。

山里面雨水大了,就会向下排水,村里从祖辈起盖房子之前就修了四条水沟,给山下的水留下道,不管村里再缺宅基地村民也不会在那里盖房子。

现在水道那里哗哗地流着水,明天河里的水估计会涨得很快。

进山倒是容易,估计走不多远就能采不少蘑菇。

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扒开门缝出来了,嗖地跳到了他的怀里。

他摸了摸猫,听见身后的门响,“你咋起来这么早?”大丽站在门口看着他。

“做了个梦,醒了就睡不着了。”朱逸群回头看她。

“你天天都是这样儿?”大丽给自己披了件衣裳,给朱逸群拿了件外套,南方这个季节可能还很暖和,山里已经很冷了,尤其是下雨天,凉风冰冷刺骨。

朱逸群瞅了瞅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毛病。”本来这件事应该婚前说的,可婚前那个形式,他说了只会让大丽和马家觉得他在找借口不结婚。

“真有弹片?”

“没有。”朱逸群摇了摇头,“经常睡不着觉,老作梦……”

“我给你整点儿酒喝?”累了喝点儿,乏了喝点儿,高兴了喝点儿,不高兴更得喝点儿,这是大丽唯一知道睡不着觉的解决方法。

朱逸群摇摇头,医生说很多跟他一样的人会在酒精和香烟上寻找安慰,这样做一是会严重损害健康,二是会让他们回归社会更加困难,从而加重病情。

朱逸群在这方面自控极严,家里除了做菜用的酒没有别的酒,只是在去马家或者是见朋友时会喝一点酒,平时不喝。

他也不觉得酒精是什么安慰,喝多了躺炕上,梦更清晰。

“要安定片不?”大丽蹲下来趴在他的膝盖上。

“你咋不问我为啥这样儿啊?”

“我杀只鸡都能吓得三天睡不着觉,你当回兵还不兴带点儿毛病回来啊?咱人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挣着了,睡不着觉算啥事儿啊。”

朱逸群乐了,大丽总说他傻乐呵,乐观,真正乐观的是大丽才对,心大的没边儿了。

他举了举自己的右手,“我可不是全须全尾回来的。”

“少几根手指头算啥毛病,我们班上还有一个多了一根手指头的呢。”

“哦,奉山叔家的小六子。”小六子不是行六,是六指,人人就叫他小六子,包括他爸妈。

“咱不呆不傻不缺胳膊少腿儿……就是老天爷保佑咱。”

“我们班就活了我一个。”朱逸群忽然说道。

“呃?”大丽眨了眨眼睛,“为啥啊?”

“跟敌人遭遇上了。”

“新闻上说现在是僵持,各军区轮战。”

“僵持加磨擦。”磨擦……多简单的形容词,跟磨擦生电似的,实际上……也就是磨擦,在战争面前,人就是消耗品。

大丽抱了抱他,“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朱逸群摸着她的头发,他经常在恍惚间有一种感觉,他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现在的生活,又觉得他要过这样的生活,等死了那天见到战友们,好跟他们有话聊。

“你说人有下辈子吗?”

大丽抬起头看他,“不知道。”他们生长的环境,老师教育他们要唯物主义,可老人讲的故事里却满满的都是精灵神怪。

山上不能打蛇,遇见了蛇拦路要拿树枝把蛇搭到草丛里送走,黄皮子更是不能打,狐狸倒是没这待遇,毛色好的时候一样打。

倒是不是神的燕子得到普遍的尊重,家里飞来了燕子做窝,做在梁上的话要给自己家的门开个洞,方便燕子进出,有猫的话要把猫拴起来,警告它们不要伤害客人。

朱逸群笑了,他胡噜了一下脸,“我和点儿面,早晨咱擀面条儿吃。”

“不年不节的,整天吃白面。”大丽心里有点儿慌,她现在好像比高小云还不会过日子。

“想得挺美,苞米面面条儿。”

“你啥时候泡的苞米面?”

“昨个就泡了,你一天天的眼睛不拿事儿。”

不是大丽眼睛不拿事儿,是家里厨房的活都是朱逸群包了,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去娘家吃。

再加上朱逸群爱干净,爱收拾屋子,说起来她家务活干得比在娘家的时候还少。

这事儿她连葛凤芝都不敢告诉,她怕村里的老娘们儿太恨她,走路往她身上泼水。

她打了个呵欠,困……

“去睡觉吧,我一会儿也回去睡。”朱逸群让她回去。

大丽开门回屋,“你回来睡啊!不行明天我给你开安定。”好像尚老师给她的书里有安眠的方子,她看见了但没细研究,净研究治妇科病的,去疔疮的,治风湿的了……

“知道了。”

大丽回到了炕上,新只小猫估计也觉得冷,都跟着她进了屋钻进了她的被窝。

被窝也有点儿凉了,她闭着眼睛半天才睡着,睡前看见朱逸群回来了,往炕洞子里塞了些干碎苞米瓤子,点着了炕……

天光大亮时大丽睁开了眼睛,朱逸群果然躺在她旁边,她瞧着朱逸群的脸,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朱逸群睁开了眼睛给了她一个笑脸。

“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睡着了。”

“撒谎。”大丽坐了起来,“你等着的,今天晚上我就给你下药。”

“你等着的,看我咋收拾你。”

于是大丽就笑着等着他收拾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尔滨正式入夏失败,昨天今天孩子都穿冲锋衣上学,我自己嘛……成功的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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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乡村教师马大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