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进了门,小鸡儿丢了魂,没有比杀鸡更能体现出岳家对于姑爷的重视了。
今天的主菜就是小鸡炖蘑菇、酱炖鱼贴饼子两样菜各一盆、大凉菜、花生米、瘦肉炒蘑菇之类的都是配菜。
因为是姑爷进门,家里也没有太小的孩子,一家人在地桌上吃饭,马占山高兴,当场把朱逸群带来的二锅头起开了一瓶,给自己跟朱逸群一人满上一杯,又给了马宏习和马宏波一人半杯。
他们俩个现在算是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爸,你也给我一点儿呗。”马玉珍笑嘻嘻地也跟着要酒。
“这丫头太野了,你哥都没要呢!”葛凤芝给了她一下子。
“孩子乐意喝就给点儿呗。”马占山给了马玉珍一小杯子底儿,尽管他自己不承认,全家人都知道他最稀罕的就是老闺女马玉珍。
好饭好菜太难得了,尽管办婚宴狠狠吃了一顿肉,面对一桌子菜一家人还是吃得飞快,朱逸群跟马占山喝着酒吃着菜聊着天儿。
“这回你抓猪算我一个,我也捉两只当年猪。”
“爸,你要养猪的话从现在养不合适,我是拿粮食养的,猪不是吃折箩就是吃苞米面子,还有骨粉啥的,家里割草喂猪涨肉慢。”这也不是啥秘密,朱逸群喂猪的时候他们都见着了。
村里人也不是光割草,也喂粮食,就是喂得少,舍不得像他那么喂,“卖得话我那么喂合适,不卖不合适,来年我家猪下羔子了,我给你两只羔子就行了。”
“我多养几头卖呗,今年我往地里瞧了,苞米棒子结得好啊!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大的棒子!果然是新品种,今年指定丰收!”一丰收粮食就多,除了皇粮国税啊,剩下的卖商品粮不一定值多少钱,还不如养猪呢。
城里人都有班儿,可舍得花钱了,他听说好多人家都不吃粗粮了,没事儿还能买块豆腐,过年过节就能整肉吃,上回收猪的那个肉联厂的人不是说了吗?为了预备过八月十五,他们到处收猪,去年全县一共一百多头白条猪没够卖的,今年得二百头猪,好多单位过节就发肉!
他寻思着养年猪没准儿比卖粮食挣钱,“你今年春天扣的那个棚,冬天能扣吗?”
“能,我为啥这个时候还要买猪羔子啊,就是为了扣棚,到时候元旦或年前年后卖,能卖上价。”
猪不是过不了冬,猪是过冬了不爱吃食不涨肉,得把保暖工作做好了。
“那今年我也整三五头试试。”马占山实际压力也挺大的,家里买拖拉机家底儿掏空了,大儿子虽说不用供,一个月还能往家寄十块钱,他都攒着没花等着给他娶媳妇用,二儿子上大学虽说学费不高,月月也得十块钱的生活费,老三能挣钱了,硬气霸道一个月也能要出来几十,可除了家用之外也得给他攒钱,两个小的还要上学,他也是睁开眼睛就缺钱的主儿。
要是今年养猪成功了,来年他也养猪。
“爸,你养猪不如养鸡,我看我妈养鸡养得挺好的。”
“哪有这个时候抓鸡的。”都是过了五月节抓。
“咱们要是自己家养鸡下蛋是不行,要是专养小公鸡到时候过年卖也没啥不行的,冬天还能搁屋里养,现在也过了伏天了,养鸡没事儿。”
他们搁一起唠得高兴,吃完了饭葛凤芝带着儿子女儿下桌,他们还在唠呢,葛凤芝把锅里的菜拿了出来给他们续上,又把自己家存的酒也拿了出来,帮他们温上。
“来大林子喝这个,这二锅头好归好,还是不赶高梁酒有劲儿。”
大丽搁屋里呆了一会儿,想听吧,又觉得这两人唠起来没完了,想走吧,又觉得不想离开朱逸群。
“姐!咱们去医务室打扑克啊?”马宏生拽了拽大丽的袖子小声儿说。
马占山耳朵尖听着了,“整天就想着玩!去吧!别在这儿闹人!”
大丽站了起来,瞅了朱逸群一眼,“嗯,我带他们去了。”
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外面还挺亮的,屋里刚有点儿黑。
她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医务室,医务室那里因为是“村产”电费是不收的,进了屋把灯打着,摆个小桌她带着马宏习和马宏生打扑克。
马宏波和马玉珍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劲,就去抓蝲蝲蛄玩了。
两人拎着一个罐头瓶子,拿绳在罐头瓶子上绕了几扣拎在手里,在灯底下抓。
蝲蝲蛄太多了,都奔着灯光来了,窗户底下一片一片的,踩一脚上去都带响的,两人不大一会儿就捉了一罐头瓶子。
马宏生自己张罗得欢,打起扑克来输得快,不大一会儿脸上就贴满纸条儿了。
输急了索性就不完了,跑出来看弟弟妹妹抓蝲蝲蛄,“你们知道不?这玩意儿烤着吃可好吃了。”
马玉珍抬头瞅了他一眼,“不能吃我们抓它们嘎哈啊?玩啊!”
“你这丫头!说话咋净撞人呢?你会烤吗?”
“烤这玩意儿有啥难的。”马玉珍抬头说道。
“宏波!你哥跑了,你过来啊!”马宏习叫他。
“不!我要吃烤蝲蝲蛄。”马宏波不会烤蝲蝲蛄,但他知道马玉珍和马宏生中一定有一个会烤蝲蝲蛄给他吃。
“今天那么多好饭好菜也没喂饱你?”大丽把扑克收了上屋外说道。
“姐,你不知道蝲蝲蛄各路的香。”马宏生说道。
“姐!我现在成是好饿了,这么一会儿肚子就有空了。”马玉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这个半大丫头也要吃穷老子?当心到姑姑家,姑姑嫌乎你。”大丽对马玉珍无语了。
“姑姑才不会嫌乎我呢。”马玉珍撇了撇嘴。
他们说笑着,捡了些砖块儿石头垒了个“灶”子,马宏生在路边找了一些干柴火,成型的柴火不好找,破苞米秸、碎木块儿、树杈子啥的有得是。
把这些拢了拢放到“灶”里面点火烧着了,等火熄了拿扒了皮的细木棍把蝲蝲蛄穿上,慢慢烤。
要是嘴急,也可以把蝲蝲蛄直接扔炭火里“烘”。
大丽瞧着蝲蝲蛄就犯恶心,坐旁边看着没吃,马宏习也没吃,到大丽的书架子上拿了本书翻看。
“姐,你这里这么多医书啊。”
“都是尚老师给我的。”
“你都看完了吗?”
“有些看了有些没看。”她着重看了产科方面的内容,可惜再没人找她接生了。
村里人普遍信不着当时还没结婚生孩子的她,宁可找张寡妇或别的什么接生婆也不找她。
“我有工夫也看看。”
“你又不是考上大夫了,你不是考上了什么农学系吗?瞧你那点儿出息,一辈子就当农民的料,为啥不报别的系啊。”
“我报了啊,服从调剂,谁想就给我调剂到农学了,命呗。”马宏习倒不为这个犯愁,有书念就行了,还是大专。
两人唠了一会儿,那边蝲蝲蛄已经烤熟了,马宏生、马宏波、马玉珍一人拿了一串吃得开心极了。
马宏生吃了两口之后坐下叹息,“要是有两口啤酒就好了。”
“哥,你喝过啤酒?”马玉珍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夏天干活热!跟那些师傅喝的!”马宏生白了一眼马玉珍,“你可别寻思告状!爸都知道!干活哪有一点儿酒都不喝的。”
自己这个小老妹儿之所以受宠,多一半都是告状告的,兄弟姐妹中的小叛徒!有啥事儿让她知道一准儿告诉爸妈。
“切,啤酒有啥好喝的,跟尿似的。”马玉珍撇了撇嘴。
“你喝过?”
“咱家办事儿的时候不是有啤酒吗?我寻思是水呢,喝了一口,难喝死了。”
“我是问你喝过尿?”马宏生笑呵地问。
马玉珍当时就怒了,站起来跑到马宏生背后捶他。
“不疼!不疼!再使点劲儿!给我捶背了!”马宏生贱兮兮地笑。
马宏波在旁边笑得蝲蝲蛄串儿都拿不住了,坐着的石头也不稳当了,直接向后张歪了过去,躺地上还笑呢。
大丽笑得直扶门框,马宏习笑得直不起腰来了,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马玉珍见他们笑得厉害,打得更狠了!打不动直接上牙去咬。
“行了!行了!你饶了哥吧!哥给你偷瓜吃去。”
“偷蜜糖罐?”
“行!就偷蜜糖罐!”
蜜糖罐是一种产量很低的小甜瓜,最大的也不过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小,一般也就是女人小孩的拳头大,皮薄且甜。
村里今年有三、四户人家种这个品种。
马宏生知道最近的瓜地在哪儿,一溜烟儿就跑了。
偷青、偷瓜都不算偷,只要不祸害就行,过路的,同村的,口喝了到地里摘点儿瓜吃是平常事。
过了半天马宏生回来了,他拎着个不知道哪儿捡的麻袋片子,里面有七八个小甜瓜。
“三大爷看着我了!给我拿了七八个瓜,还给我两穗苞米。”马宏生乐呵地说道,三大爷就是村子里种瓜的人,这个季节地里都有看瓜的,主要防的是小动物和拿着袋子大批量偷瓜的。
他们拿到卫生室里面洗了,一人一个吃得高兴极了,大丽搁起来了两个。
“姐,你搁起来嘎哈啊?”马玉珍疑惑地问。
“你姐夫等会儿喝多了酒吃个瓜解酒。”
她皱着眉头瞅着大丽,嗯,自己这个姐啊,自从跟姐夫好了,啥好事儿都想着姐夫,结了婚更是这样。
他们吃饱喝足了,天也黑透了,从卫生室出来回家了。
家里桌子已经撤了,马占山和朱逸群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喝浓茶解酒一边唠呢。
马占山本来就喜欢朱逸群,现在他成了自己姑爷,更觉得唠不够,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
“我这两年看明白了,从国家到地方风向都变了,啥叫有能耐啥叫有本事?能挣钱是有能耐有本事!”
“爸,你说得对。”
“咱农民光指着地不行!你说说啊,一没劳保,二没班儿,有病有灾的咋整?孩子上学咋整?咱靠山屯地还少,你没事儿多琢磨琢磨,咋能多挣钱!不光咱们多挣钱,一屯子都是咱家人,都得挣钱。”
“爸,我琢磨了,咱靠山,这山经营好了就是金山,咱们觉着普普通通的松蘑、榛蘑、木耳啥的,外地可认了!你别看收山货的价不高,离了咱们乡是一个价,到了县城一个价,到省城又一个价!出了省价更高!我搁部队那会儿出来休假跟他们去农贸市场,晒干的蘑菇比肉贵多了。”
“这事儿我也知道,主要是出不去,能到公社卖就使挺大劲,等咱们把蘑菇拿县城卖的时候,满山遍野都是蘑菇,不值钱了,一家挨一家的,狠怕剩下!自己屯子的都压自己屯子的价。”
“所以啊这得有人挑头,咱得争取鲜的卖一批,晒干的卖一批……”
“大林子,今年你给屯子打个样儿呗?”
“我啊?我也就带着咱们这几家,别家到时候再说,去年我收山货就看出来了,贵了贱了的,都觉得我挣本屯子人钱了,狼吃不见狗吃撵出屎,卖给外地的生人卖贱了也没事儿,卖我都是事儿。”
“你别心冷啊!到时候我帮你张罗张罗!”
“爸!你可别张罗!你张罗就成强买强卖了,回头再有人告你。”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见大丽他们都回来了,朱逸群起身告辞了,“爸,我走了,明个儿咱爷俩到公社买东西再细唠。”后天马宏习就办升学宴了,马占山和朱逸群商量好了要去公社采购东西。
“哎呀妈呀,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赶紧回去吧!”马占山下地穿鞋。
“回去啊!再呆会儿呗!”葛凤芝也出来送客。
把朱逸群和大丽一直送出去老远,送到他们进了自己家的院,转身把院门关了,这才回屋。
两人回了家,朱逸群头一件事就是去下屋抱了一捆苞米瓤子进屋,晚上凉炕得烧了。
大丽把屋里的灯开开上炕“务(铺)”被,顺手把窗帘挂上了。
朱逸群把火点着了,关上炕洞子门儿,去外屋把洗脚盆端过来了。
把暖壶里已经不太热的水倒了进去,整好够两人洗脚的,“来洗脚。”
“我家这活都是我妈干的。”
“谁干不都一样,还非得女的给男的倒洗脚水啊。”
“我妈说了,你是刚新婚装的!”大丽笑嘻嘻地说道。
“等过几年你就知道是不是装的了。”两人洗了脚,大丽端着洗脚盆出去,把袜子洗了,洗完袜子回来,朱逸群已经脱衣服上炕了。
她坐炕沿边上瞅他,“炕上还冷着呢。”
“搂着睡就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时候很多人还“糊涂”着呢,知道抓钱的都“发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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