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回来了,教室里少了王树,他要照顾他爸,没时间来上学了。
大丽看着那个空位心里十分的不得劲儿,所谓的家庭完整就那么重要吗?一个孩子怎么伺候一个半瘫的人?王树的学业怎么办?
下了课朱二狗哭着找到了大丽,“老师,都是我不好。”
“怎么了?”大丽掏出手帕替朱二狗擦掉脸上的眼泪。
“老师!你跟四叔的事儿他就跟我一个人说了,我没憋住在家跟我妈说了,王树肯定恨死我了。”
大丽的心揪了一下,是这样吗?“没事儿,老师不怪你也不怪王树。”两个小家伙心里存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跟别人说,确实太困难了。
对朱二狗这种性格大大咧咧没啥心眼的孩子来说尤其困难,他可是在外面偷吃了一只别人家的鸡蛋,都会忍不住说出来的孩子啊。
她看向王树的位置,王树是因为给朱逸群介绍对象的人太多了心里急了吧,他应该是觉得如果自己和朱逸群成了,自己不会赶他走。
却没有想到……
她把哭得直抽抽的朱二狗送出了教室,“孩子,老师不怪你,你回家吧。”
“老师,王树咋整啊?他爸那么老沉,炕拉炕尿的,他自己又不会做饭……”
“老师有时间会去看看他,让他回来上学。”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终究是个孩子,回想一下他在朱逸群家里的时候是多么的快乐,他对前途有多么的畏惧,他做出那样的事……
尚老师溜达到她的教室,“要结婚了?你当时哪儿来的胆子?”
大丽点了点头,“除了他我谁也不嫁,这么想就有胆子了!”反正事情已经被爸妈知道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实际她当时连这点儿想法都没有,脑子一热,就这么干了。
尚老师竖起了大姆指,要不怎么说书读得越多越胆小呢,大丽这种野蛮生长的姑娘,反倒胆大包天。
她当时当众表白,虽说鼓足了勇气,实际也是瞻前顾后很久,自己旁敲侧击觉得对方不是无意于她,这才敢行动的。
这姑娘直接劲着一股“虎”劲儿就这么干了,厉害。
大丽笑嘻嘻地走了,哼着歌往家走,走了一半转了个弯直奔朱逸群家,小园子该铲草了!
朱逸群正在屋子里给猪插猪食,透过敞开的门看见她进来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傻丫头啊。
“咱家锄头呢?整天忙忙活活的也没发现小园里草都快比苗儿高了。”她站在院子里喊道。
“在下屋棚子呢。”朱逸群无语了,“晚上想吃啥?”
“有啥吃啥!”
葛凤芝把饭狠狠地摔在桌上,“咋地了?”马占山往外瞅瞅,“大丽咋还没回来?”
“跑朱逸群家里帮着铲地了!家里没她的饭!”
“哦。”
“哦什么哦?”
“没啥事儿。”马占山应了一声儿。
铲地,吃饭,吃完了饭再干一会儿活,天擦回了回家,大丽从头到尾没啥话,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朱逸群呢,也没啥话,只是在她回家的时候在她后头跟着。
“你跟着我干嘛?”大丽回头瞅他,脸气鼓鼓的,嘴巴嘟得能拴油瓶子。
“晚上了给你照照亮。”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替她照亮。
“天还没黑透呢。”夏天了,天长了。
“明个儿想来早点儿说,我给你炒蒜苔吃。”
“你不嫌乎我赖上你了?”
原来姑奶奶你也知道你是赖上我了啊,不管怎么样,现在两人确定了关系,朱逸群就想负起责任,更何况大丽真是个好姑娘,永远都生机勃勃的,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天下间在她眼里,也没有什么难事儿。
这种劲儿,让她身上有光,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村里的电一下子没了,零零散散的灯光消失了,村里漆黑一片,浇灌时节用电量大,晚上的时候限电。
“给。”他把手电筒给了大丽,“自己照着点儿路。”
“你干嘛去?”
“回家啊,能嘎哈。”他伸出手,替她顺了顺头发,“快走吧!一会儿你爸妈该出来找你了。”
王德发躺在炕上哼哼叽叽的,回到村里可能对他真得有益处,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又停电啦!整天停电!”
王树在黑暗中呆着,听着他说话没有一点儿回应。
“王树?你哑巴了?你咋不说话!”王德发敲着炕!“我饿了!王树!给我整点儿吃的!晚上还没吃饭呢!”
王树没有理他,站起来走到了外面,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看着破败的园子发呆。
他没有多少想法,就想安静的待会儿,偏偏蚊虫不肯放过他,在他的耳边绕啊绕的,不大一会儿就咬了他好几个包。
他打了几下都没打着,只能挥着手无力地蹲下来哭,连蚊子都欺负他!
七月份,马宏习背着书包进了考场,马宏学从军校毕业,得了一周的探亲假(前文把这兄弟俩的名字搞混了)。
这个夏天,马家从来没有这样人员齐整过。
天大热,地桌被摆在院子里,葛凤芝烀了一大锅的苞米,蒸了一帘子的茄子,农家酱里面打了两颗鸡蛋,切了两根细长的小辣椒蒸得鸡蛋闷子,再加上朱逸群带过来的几条鱼炖出来的酱炖鱼,香气飘出去老远。
“我在外面就想着家里的苞米,南方没有咱家这里这种粘苞米。”马宏学是在石家庄念书的,在东北人嘴里除了山海关都是南方。他是个一米八三的大高个儿,浓眉大眼的,长着一张极英俊的脸,“逸群你猜我在部队里遇见了谁?”
“哪我可猜不着。”
“毛小利。”
“他啊。”朱逸群笑了。
“他跟我说本来你们部队是推荐你上军校的,没想到你受了伤。”
“嗯。”这些事儿对他来讲跟上辈子的事儿似的。
马宏学瞧了瞧桌上的其他人,拍了拍朱逸群的肩膀没多说,“别的啥也不说了,咱兄弟都在酒里呢。”
“哥,你现在当干部了?”马玉珍一边啃苞米一边问马宏学。
“是。”
“当干部了是不是就留城里了?”
“这要看部队把我派到哪儿去。”马宏学已经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哪里了,只是在家人面前不能说,“宏习,你这回考咋样?有把握吗?不行的话冬天招兵走吧。”
“这次我估得分还行。”马宏习底气颇有些不足,“唉,不行就当兵去吧。”
马占山瞅了瞅他,“别垂头丧气的,分儿还没出来呢。”不想再提二儿子的事儿,他看向朱逸群,“大林子啊,你那猪有二百多斤了吧?”
“差不多有了。”
“啥时候卖啊?”
“八月节前后吧,那个时候能卖上价。”
“那你跟大丽的事儿啥时候办啊?”房子是现成的,去年才盖的房子有啥需要修的,到时候重糊一遍墙就算是装新了,家俱啥的也是新的,男方家里没婆婆,铺盖啥的预两床就行了。
女方家要预备的东西,马家早就准备妥了,连缝纫机票都买回来了。
“等卖完猪的吧。”
“那个时候我够呛能回来了,咱哥俩多喝两盅,就算是我喝你们的喜酒了。”马宏学替朱逸群倒了杯酒,“我的这个妹妹啊,从小让家里惯坏了,人是好人!学习上的聪明劲儿也有,就是做事任性点儿,有啥事儿多担待。”
站在屋里旁厨顺便偷听的大丽从外屋地冲了出来,“哥,你说啥呢?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说你!”马宏学无语了都,“将来你跟大林子一起过日子,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的任性!当人媳妇的,得有个媳妇样儿?”
“媳妇得是啥样儿?我哪儿没媳妇样了?”
“反正你这样的不像有媳妇样儿。”马宏学摇了摇头,他拍了拍朱逸群的肩膀,“不管看谁的面子多担待!有事儿充我说!”
“我知道。”朱逸群听明白了,这不是在说自己妹妹不好,是在警告他要对大丽好。
“来,尝尝咱家今年的大酱。”葛凤芝端来一碗新酱,酱里搁着切得细碎的大蒜和辣椒。
朱逸群把茄子撕开一条,用筷子蘸酱抹匀,又搁了些香菜,这样吃茄子最香甜不过。“三婶儿今年下得酱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葛凤芝笑眯眯地说道,不管之前满不满意,对他有啥想法,现在葛凤芝已经把朱逸群当自己家的姑爷看了。
“我妈下得酱今年都没发。”马宏生可从来不知道给自己的妈留面子,“妈,你今年指定是盐搁多了!”
“滚!不爱吃就别吃!”
院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朱逸群抬起头看见站在屋门口的大丽,她今天穿着那条牙白底印着郁金香的裙子,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眼睛因为笑而带着笑纹,她的笑声爽朗不做作,让人不自觉地也跟着笑。
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无遮无掩,无暇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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