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染用帕子擦了脸上的泪,又用帕子堵在鼻尖,遮住空气中的血腥气,问道:“你有药吗?需不需要帮助?”
萧晔抬了抬手,让明舒染看见手里摘来的止血野草,“略通医理,有这些就行,只是没有干净的帕子。”
萧晔茶色的眼珠子,灼灼看着明舒染,等着她给自己帕子。
明舒染却是起身,“你等一下。”
走到外头,喊了阿圆和樱桃,阿圆很快小跑过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明舒染道:“有个人受伤了,你找点药和干净的帨巾过来,递给他。”
阿圆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明舒染这会子哭累了,就很想睡觉,问樱桃,“房间收拾好了吗?我要睡一会。”
樱桃看明舒染的眼尾红红的,眉眼间有疲惫之色,道:“收拾好了,奴婢扶您去休息。”
“背我。”明舒染累的时候一步也不想走。
樱桃和阿圆都是明淳亲自为明舒染挑选的,又被嬷嬷细细□□过,是那种细高挑的身材,力气也大,背着明舒染完全不成问题。
在殿里等着帕子的萧晔,又听见明舒染越走越远的声音,“一会再拿了薄荷来这边驱驱血腥气,怪刺鼻的。”
萧晔看着肩膀上狰狞的伤口,茶色的眼中染上一片浓郁的郁色。
明舒染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印象。
明舒染可不知道萧晔的郁闷,抱着被子,闻着案几上清爽甘甜的牡丹花香,闭眼舒服的睡去。
按萧晔原本的设想,明舒染会看见他的伤口,会自动请缨,将新鲜的药草捣烂,再糊倒他的伤口上,然后给他包扎。
一来二去,自然便熟悉。
现在有人拿了现成的伤药,也就不折腾了,上了药,利索的用帨巾包扎起来。
“多谢姑娘。”萧晔声音温润的说。
萧晔漂亮的眼睛,温和的注释着阿圆,试图让她认出自己。
让她提醒明舒染,自己昨日里救她也不错。
萧晔外貌本就出众,更何况昨日里头,他做的又是降服烈马的事,阿圆印象很深刻,从第一眼看见便认出来了。
“昨日里谢谢公子降住那匹马了。”阿圆说。
萧晔:“应该的。”
阿圆问,“公子可还需要旁的一些帮助?”
萧晔:“你家姑娘已经帮助我良多了,劳烦姑娘代我转达谢意。”
阿圆眉头蹙起来,原本心里那份真心实意的感激散去大半。
她家小姐云英未嫁,照理,这种恩情,应该记到明俯头上,萧晔却点出明舒染。
况且,她家小姐显然也只是一点热心,才叫她拿药给这人,将这恩情记到明俯头上,这才是知礼之人。
阿圆觉得这人的儒雅都少了几分俊朗,有点不分轻重。
阿圆原本还想告知管家,让管家备一份厚礼,算做昨日的答谢。
这会子,就完全歇了这份心思了,更不可能去提醒明舒染。
“奴婢会转达的。”
连萧晔的姓名都不曾问,屈膝退了下去。
“这个明舒染眼睛是不是瞎了!”向来都能克制住喜怒的灵霜,冷硬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是气的。
目光盯着萧晔手肘伤处渗出的血,眼中又是心疼,“她一个商户之女,主子您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
“她居然看都不看。”
萧晔冷声,“灵霜。”
“本皇子不会失败,定能拿下明舒染。”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屋子里静了一会,萧晔道:“晚上安排一下,本皇子要再同明舒染一起独处。”
灵霜:“晚上没法安排。”
萧晔疑惑的目光看过去,他的时间宝贵,晋都还有一堆事,可不想在明舒染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明舒染好不容易出了明宅,禅院之间只这一点距离,大好的晚上怎能浪费。
灵霜:“明舒染怕黑。”
“晚上一般不出来,就是出来,身边的丫鬟小厮最起码都在六人之数。”
萧晔:“!”这人事怎么这么多。
萧晔一个抬手,灵霜便会意,自家主子这是要亲自了解明舒染,便将探子报来的,明舒染事无巨细的流水日常递到萧晔手中。
厚厚一沓。
萧晔一目十行扫过去,很快翻完,发现,雷同的几乎没有区别。
睡到日上三竿,搜罗厨子,逛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舶来品,茶楼西楼听戏,晚上足不出户。
“她就没个正事?”天天逛,吃,吃,逛,也不嫌腻歪!
灵霜摇摇头,“没有。”
萧晔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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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家的姑娘,哭了就哭了,小孩子哪有不哭的。
明舒染不一样,她一哭,在明淳那里是大事。
必须要报到明淳那里。
在明舒染小一点的时候,摔着哪,发脾气哭一顿的时候,明淳都要抱在腿上哄很久,直到她完全不哭,忘了不开心才行。
大一点了之后,明淳就是亲自搜索各种奇巧玩意来逗。
这一次也不例外,阿圆从萧晔那离开,就将明舒染哭过的事情报到明淳那里。
明舒染这一觉睡的沉,明淳看着日晷还有两刻钟到申时,午睡若是睡到申时以后,人醒来会特别空虚迷茫,那种滋味很难受,便叫阿圆去将明舒染唤醒。
明舒染这一觉虽然不是自然醒,但是睡的沉,醒来精神头不错。
从禅房出来,就看见,明淳同明彦在院子里玩投壶。
“爹你怎么还犯规。”
“我哪有犯规,不是正好投进去了吗。”
“我身子都要倾到壶里头去了。”
“我那是年纪大了身子不稳。”
明舒染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父子两,一个是做了曾祖父,一个是做了祖父的人,在为投壶而吵起来。
明彦先看见明舒染出来,就喊,“小染,你来给评评理,爹爹是不是耍赖。”
明淳给了明彦一个爆栗,“有你这么说你老子的吗!”
两个人就围着明舒染转圈,嬉笑追打起来,明舒染无语的抽抽嘴角,这两人唯哥儿上身啊!
人家都说老小孩,老小孩,难不成这两个人是要退化?
明舒染很快也没空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被明淳拉入战局,玩起投壶。
玩了一会,一家子又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用膳。
用罢了飱食,一家子在禅院里玩乐一下消食。
既然来了寺院一趟,明老太太就打算让大家都沾染一些佛性,天擦黑之际,领着儿孙,一道正要去高僧和沙弥的晚禅,唯哥儿忽然脆脆喊了一声,“灯。”
“好多灯啊。”
明舒染回头,就看见,黑色的夜空中,缓缓升起一片灯海,霎是漂亮。
“这是谁放的这么多的灯啊?”
“看着距离倒是不远,应该就是后山那里吧。”
“我们去看看呗。”
明舒染也被勾出一点兴致,一家子就这么商定了。
今晚的月色倒是圆,也明亮,但山上多树林,重重叠叠的影子,还有虫鸣鸟叫什么的,明舒染最怕这些了,明淳深知女儿胆小娇弱的性子,不仅叫所有小厮丫鬟人手两只灯笼,主子们也人手提灯,连唯哥儿的小胖手里都提了一只兔子灯。
人多,夜再黑,这么多人和灯,也照出一片明亮了。
明淳和明彦两人分别走在明舒染左右。
养瓷瓶,差不多也就是这么精细周道了。
明淳把胳膊伸过去,“还怕吗?要是怕抓着爹爹胳膊。”
明舒染就挎着明淳胳膊,“不怕,但是还想挽着爹爹。”
明淳就开心的笑了。
要是再小一点就好了,以前都是个团子,一只抱在胳膊上。
明淳高兴又怅然,一瞬间都在想,这婚事定的太早了,要是不嫁到邓家,给明舒染招个上门女婿,一辈子在身边更好。
草率了!
萧晔这边,用火折子又点燃了一支孔明灯,灵霜一松手,孔明灯缓缓往天上升。
耳朵动了一下,听见脚步声,灵霜看向萧晔,萧晔点点头,灵霜就带着下人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萧晔又放了两三只,那些交谈声和脚步声才近到耳边。
他故作没听见,又点燃一只,手指扶着孔明灯一侧,烛火映出他修长匀称的指节。
脸转过来,清俊的脸上被橘色的灯火晕染出一片朦胧的光晕,丫鬟小厮的眼中都闪过惊艳之色。
但不包括明舒染。
萧晔的余光看见,明舒染簇拥在人群的中心,半仰着小脸,灯笼的烛火将她的肌肤映的明亮,珍珠是的乳白,目光注释着夜空中的孔明灯。
似是踢到了石子,“啊”了一声。
明淳就吩咐丫鬟,“快来给姑娘揉揉。”
脱了外裳垫在石头上,扶着明舒染坐下。
“还疼不疼。”
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纸包,“乖,张开嘴巴,吃颗梅子,就没那么疼了。”
萧晔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有人可以这么宠女儿的。
嘴角无声抽了抽……这就是传说中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明舒染目光平静的从萧晔身上略过一眼,又同明淳撒娇,“有点酸,我要再来一颗松子糖。”
明淳就接了她吐出来的果核,又打开帕子,递上松子糖。
萧晔怀疑,白天那么刺目的伤,依然没在明舒染那里留下一点印象。
不只是明淳,还有明彦,老太太,侄子,甚至连最容易生龃龉的白毓秀,没一个人觉得这女孩娇气的厉害,都纷纷关心她,围着她,指着天上的孔明灯,外围还有一圈的丫鬟小厮,萧晔别说跟明舒染说话了,就是近身都困难重重。
萧晔不确定了。
有这样一个爹,明舒染能看见任何男子吗!
难怪他总是被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