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霜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这有什么问题?再过一月就及笄了,都能嫁人了。”
大晋的女人们,从小在后宅被传达的观念就是,这里只是你现在的家,等你长大了,未来你要嫁人。
夫家才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读的是女驯,女则,三从四德。
不仅是言语上,生活中各的各种细节也时刻提醒着闺秀,夫家才是你安身立命的保障。
未成婚的少女在家中坐的椅子是不带椅背的,只有成婚的妇人才能做那种带椅背的椅子,象征着你是姑娘,没有依靠。
用饭的案几,椅子,都有严苛的等级制度,一律要比男子低。
像祠堂这类供奉祖先的重要地方,女子一律不得进,只有男子能进。
大家族的贵女们,更是从小就被定下目标,并被按照未来丈夫的喜好,身份,重点培养。
嫡庶分工明确。
嫡女,是要某某大家的宗妇,管账管家驭下必须要学。
庶女,要笼络的是寒门举子,便要饱读诗书,能弄懂所有的子集典故。
给皇帝准备的妃子,颜色要顶尖,要学会取乐于皇帝,身段一定要软,清瘦,要善舞通音律,要媚而勾人。
学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嫁给更好的男子,讨丈夫的欢心,换来下半辈子的安宁。
在灵霜的认知里,多的是还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就已经模糊有嫁人的概念了,就像男子从小要励志读书考功名一样,不妨碍女子们早早为自己立下目标,有一技之长,嫁给某个人。
萧晔本也就是个背德的,哪有什么道德感。
脑子里闪过明舒染巴掌大肉呼呼的小脸。
嫩。
娇小。
珍珠白的皮肤,玉似的,没有一丝瑕疵,透着一股子幼态的纯真和可爱。
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这种心性,和晋都那些从小被培养出来的,连哭都带着考量算计的闺秀很不一样。
还穿着小公子是的衣服。
尾椎升起一点淡淡的,丝丝缕缕的痒。
萧晔忽然觉得,她肉乎乎的小脸像两只肉团子。
养一只一捏就哭的小团子,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沉声说:“不要再准备惊险了,换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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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萧晔的顾虑是对的。
也许别的姑娘,会有这种英雄情节,危难之时被救了,救了自己的人还英武不凡,身手矫健,很容易对对方一见钟情。
但对明舒染来说,命最大!
她胆子很小。
那么大的马蹄子在自己头顶,差点就踩下来,那一瞬间,明舒染脑子一片空白!
这无关于接到自己的是明彦,就是换做萧晔救下她,再来个爱的魔力对视转三圈,她也生不出心动的感觉来。
吓都要吓死了!
此刻她只想吃东西。
男人这种物种,目前,在明舒染面前,都得给吃的让道。
明舒染一口气吃下一碗樱桃冰碗,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明彦看着妹妹苍白的脸恢复一点点血色,问,“好些没有?”
“好些了,”明舒染揉了揉脸,啊一声,“我怎么感觉我最近的好运不灵了,明天我去庙里给阿娘上住香,叫阿娘保佑我,别再碰上倒霉事了。”
明彦不是个信鬼神的,还是说:“兄长明天陪你一道去。”
“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能跟我去赌坊吗?要不你回去?”
曹氏儿子还在赌坊呢,急啊!
“是啊,不若让下人先送你回去?”
明舒染现在更想待在她哥身边,“不了,回去一个人反而容易回想这件事,去赌坊反而不容易想这件事。”
明舒染这回又坐回了马车里,明宝便从车厢里出来骑马。
凌州城这一片玩乐的地方,明舒染没玩过的两个地方,一是青楼,二是赌场。
赌博这种东西,要的就是那种热闹,虽然这赌坊是那种气派的三层楼,但是人都聚集在一层中央宽敞的厅堂里,十几张各式不同的赌桌上都聚满了人。
脸红脖子粗的瞪着桌子上的骰子,牌九。
薛贵的心腹下属早就等在门前,看到曹氏,猜测是拿钱来熟人的,心中一喜,便将三人领到楼上,带进了一间房子。
房间靠窗一侧摆了一张黑漆长几,长几桌后跪坐着一个男子,逆着光,长发披散,脸埋在一片阴翳中,看不分明。
手中握着一把银钩小刻刀,雕刻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野兽。
或是因为听见脚步声的关系,跪在按几雕刻的人抬起头,眼眶下方斜着一道巴,横穿了脸颊,伤口狰狞骇人。
明彦拱手,目光坦然,仿佛没看见薛贵脸上狰狞的疤痕,同薛贵见礼。
薛贵没什么表情的扫了一眼明彦,略过,又看向明彦身后的人。
显幼稚的脸上,瞳孔明显缩色了一下。
他这伤疤,看见的人无非是两种反应,一是害怕,然后转为厌恶。
二是明彦这种老油子,七情藏在心中不显,故作平常。
薛贵更享受别人怕他。
目光一转,脑子里隐隐闪过一点小孔。
又转了回去。
这回细细看向了小巧纤薄的耳垂,白玉是的,太扎眼了,两边中间确各有一个小孔洞。
居然是个女子。
薛贵看到那金灿灿的金弁,再看看年岁,就猜出来明舒染的身份了。
有趣。
薛贵就忽然阴鸷的瞪了一眼明舒染。
果然,小孩的身子都僵了,还朝后退了一步。
只是她退了一步之后,就又站定,也不移开目光,就还是看着他。
这会子,那股惧意消散了。
没有厌恶。
奇了。
就是他的侍妾,也不敢同他对视。
眼眸深处总有竭力隐藏的厌恶,但因为惧怕,又不得不提着心小心翼翼伺候。
薛贵问:“你不怕我?”
“一开始会看到会有一点点,”明舒染睫毛轻颤,大眼睛很认真的端详,这会子那惧意已经散光了,很平常的眼神,说:“但是再看下来,其实就是一道疤痕,看着看着,就没那么可怕了。”
“是吗?”
薛贵拇指摩挲着野兽的眼睛,“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明舒染:“你这伤口好深,我忍不住想,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
薛贵目光顿了一下,说,“可能还是砍伤我的人更疼一些。”
“我用大刀割砍下他的四肢,血滴答滴答流了一地,他眼珠子还能动,身体一下一下抽动。”
看到明舒染面色白了两分,薛贵哈哈大笑。
明舒染:“……”这有什么好笑的!
络腮胡子下属讶异了一下,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主子笑的这么开怀。
薛贵吩咐下属,“去,把我那把西洋椅给明四姑娘过来。”
不一会,络腮胡子下属就搬了一把十分宽阔的椅子过来。
明舒染从未见过这种椅子,椅背是一整片的,是亮堂的纯乳白色,上面有细致的花纹。
坐面不是木头,看着像是一种冰蓝色的绒布,鼓鼓囊囊的高出一块。
薛贵说:“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是西洋来的舶来品。”
明舒染好奇的摸着椅子扶手,又戳下去鼓鼓囊囊的东西,“是软的?”
一松手,还弹回来,“还会回来?”
明彦在外邦见过这种椅子,知道那边的贵族都坐这种椅子,便笑说:“这里头乃是塞了一层叫做海绵的东西,这种叫做席梦思,它坐起来是软的,你试试。”
明舒染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坐下去,人凹陷下去,又再站起来。
又坐下去,又站起来。
“这个好好玩啊。”
明舒染就一弹一弹的,翘着嘴巴玩。
也就跳了十来下吧,“谢谢薛老板啊。”
大概是一时高兴,像个小孩,那害怕忘记的很快,声音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童音,软糯糯的,不是那种成年女子刻意捏着嗓音的细弱,是那种天然的儿话音。
薛贵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害怕他,一种是想从他这谋求好处。
还没有人将他看做过普通人,这么家常的互动。
薛贵觉得还挺有意思,又吩咐下属,“给明四姑娘,”顿了一下,又扫一眼明彦,“明大公子,上一盏茶。”
明彦就感觉,给他上是顺带的。
明彦也没阻止,他大概能感觉到,薛贵对明舒染没有恶意。
可能普通人会觉得,明舒染这样有点傻气,但对薛贵这样的人来说,精明反而提防,更喜欢这种天然呆。
跟逗小孩一个感觉吧。
明舒染不喜欢委屈自己:“能不能换一下,我喜欢喝饮子?或者有擂茶也行。”
薛贵很受用这种举手之劳的小要求,自然满足,吩咐络腮胡子下属,“去外头买。”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太子掐腰:我的团子!你就别想了!
萧晔:躺在床上的重伤患,你先能站起来再说吧。
太子呵:你倒是出场了,也没撩动啊,夜宵。
箫晔:……
明舒染:……吃最大!
太子:非常好,继续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