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的绿光映着明舒染的脸，原本是粉雕玉琢的，这会子，无措的垂着。
“因为良堂哥赌博输了钱，所以我这一身好衣衫就成了错，就该素衣拆裙，将钱都省下来，给良堂哥拿去还赌债。”
“祖母，爹爹，三叔，三婶说的是这个意思是吗？”
明舒染说完，一滴泪压着睫毛滚出来，滴答滴在夜明珠上，滚下去。
明老太太那个心疼，将孙女搂过去在怀里。
曹氏：“……”她感觉在场的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成了刀子。
好像她把这个全家的掌心宝怎么着了。
怎么他们见死不救，明舒染这一哭，显的好像是她这个长辈欺上门来了！
果然，曹氏就听见，明彦都要把她吃了是的说，“原来三婶还知晓，良哥儿只是我父亲的侄子，你们才是他们的生身父母，才是应该负责良哥儿一切的人。”
“怎么，我妹妹穿个衣服，玩个珠宝，还得你们批准才行？”
“再说了，这夜明珠是我远去蕃夷之地买来的，你有什么意见？”
曹氏被堵的说不出话。
明宝很清楚，自己凑不齐这五万两。
直勾勾看向自己的兄长，“兄长，那薛贵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现在良儿被他扣住了，还不知要怎样折磨，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良儿的一辈子被毁了吗？”
“你这是什么逻辑？是我压着良儿去赌坊的，还是赌坊是我开的？怎么就成了我毁的了？”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女儿掉泪珠子，明淳锐利的目光看向明宝，“我再说一次，不借！”
明淳撑着桌子站起身，目光扫过坐在桌边，看向自己的一众儿孙，说：“今日我再重复一次你们祖父在世时定的规矩。”
“赌，毒，害己更害家人，明家的儿孙一律不许沾！”
“谁沾了，我便逐谁出去，再不许踏入明家半步，便是被扣在赌场剁了手指，要被砍手脚，我也是一概不会去救的。”
曹氏笑了，“大伯又何必惺惺作态，盖是因良儿不是你的亲儿孙，若是你的亲儿孙发生了这等祸事，我看你还能不能这般冷静，铁面无私。”
“曹氏！”
明老太太豁的起身，“宝儿是我的亲儿子，良儿是我的亲孙子，我有资格决定吧？”
明宝说不出话。
曹氏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婆婆。
明老太太霜白的头发，一身鲜亮的正红色长衫，肩背挺的笔直，气势凌厉逼人。
“上一个巨贾万家家，祖上是出过臣相的。过世时光是白银便留有足足三百万两，如今才多少年，他那孙儿，三年前是生生饿死的。最多时，那不成器的孙子一个晚上就曾输过三十万两白银。”
“锦得坊钱家，原本也是殷实之家，儿子沉迷赌博，竟是连祖屋都卖了！可怜钱员外辛劳一生，为儿孙赚了几辈子的家业，临到六十高龄，竟然要露宿破庙，街头，过着乞讨的日子，一生体面全无。”
“你们老祖父在世时就曾说过，赌博害人，可使人倾家荡产不说，更能叫人失去寡义廉耻，变成畜生之辈，明家的子孙万不可沾！”
“如今，你们的父亲，爷爷，挣下了这庞大的家业，你们儿孙各个都给我守住了！”
“今日里，我老婆子便倚老卖老，再重申这项规矩，写进族谱家规中，凡明家子孙，沾赌博者，一律逐出明家。”
明彦站起身，拱手作揖，“孙儿谨遵祖母，父亲教诲！”
“孙儿谨遵祖母，父亲教诲。”
“儿子谨遵祖母，父亲教诲。”
“孙儿谨遵曾祖母，祖父教诲。”
明怀，明鸥，明怀的三个儿子，连还只有7岁的唯哥儿都学着大人，作揖，朗声道。
明宝和曹氏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灰败的绝望。
明老太太扫一眼三儿子和儿媳，甩了袖子走了。
这饭自然是吃不成了。
明淳也挥了袖子，散了。
王妈妈服饰了明老太太四十多年，身为第一心腹，她太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思了。
母不嫌子丑，纵然三儿子不成器，她也瞧不上，但也不可能看着自己儿子走上绝路。
待儿孙散去，王嬷嬷推了推像是失了魂的三老爷夫妇，“三老爷，老夫人人最近身子不爽利，快进去看看吧。”
明宝抬头，看向王嬷嬷，发现对方朝她挤眼，迟钝的反应过来。
这是要她跟进去，好好哄老太太的意思。
这才好像回魂是的，匆忙大步跑进稍间。
曹氏想跟进去，却被王嬷嬷拦了下来，“三夫人说了这许久的话，必然也口渴了，还是进去喝盏茶吧。”
唯一的爱子被扣住，命根子都要没了，曹氏哪有心思喝茶，更何况，她觉得明宝那个不中用的，耳根子软，要是真被劝住，将儿子逐出去可怎么办。
曹氏抬脚，想跟丈夫进去找老太太。
胳膊被王嬷嬷用力扶了一下。
曹氏就听见王嬷嬷压低声音，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三夫人确定您跟进去，比不跟进去合适吗？”
曹氏猛然醒过来，明宝才是亲儿子，母子之间才没有隔夜仇。
她跟进去恐怕完全是在帮倒忙。
带着对明宝的担心，曹氏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王妈妈进了西厢。
明老太太已经进了短憩的稍间榻上，榻前前屋子中央用一扇折叠围屏隔了出来，明老太太气呼呼躺在炕上的影子透过烛火投在屏风上。
明宝隔着屏风，对着影子跪下来，“娘息怒，孩儿膝下只有良儿这一子，他出了事，心中焦急，这才乱了分寸，娘莫要生气，是儿不孝，惹娘生气。”
明老太太很少动怒，但真动了气，气性就又大又长。
想当初，就是老太爷在世，要是惹到老太太，就是下雪天，老太爷也得裹着厚厚的被子在身上，站在廊下，说上一宿讨好的话。
什么时候老太太气性消了，什么时候才能进屋，有个暖炕睡觉。
明宝也不敢奢望自己几句话就让老娘消气。
她老娘慈祥是真慈祥，真狠起来，当年就敢休掉自己丈夫，孩子一个也不带，也不回娘家，自己就敢自立门户，不过一年时间，把生意做的有模有样。
凌州城谁不知道，当年老太爷为了哄回自己的妻子，日日去赔罪，吃了一年的闭门羹。
从那以后，老太爷再也不敢对老太太说一个不子。
老太爷临死的时候，还不舍的抓着老太太的手，看向站在他床头的三个儿子，“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不在了，你们要好好照顾你们的阿娘，谁要是敢叫你阿娘伤心落泪，我就来把你们带到地下去。”
明宝脖子凉飕飕的，甚至怀疑，她老娘别说明良了，就是他这个儿子，也能给逐出去！
“阿娘，儿子错了！”
“阿娘，儿子错了！”
“阿娘，明日里我去给你买你最喜欢的如意糕好不好？”
“阿娘，是儿子混账，儿子答应了父亲要好好孝敬您，您可千万别因为我一个混账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
明宝喋喋不休的忏悔了一个时辰，说的口干舌燥的。
屏风后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明宝忽然很同情他爹，当年，他爹是怎么坚持下来，站一夜，哄回他老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明老太爷：“儿啊，爹爹今晚就来带你。”
明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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