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十三年前,凌州阴雨缠绵了两个月未断,乡间大片农田淹死,城中人心惶惶。

船发不出去,明家的许多盐堆积在仓中,一家子面上愁云惨淡。

一天清晨,明老爷的妻子,也就是明舒染的娘甄氏,清晨烧烧出了一手上好的莲花香,形状特别好看。

烧了香,一阵呕吐,叫小厮找了圣手来看。

这一诊,竟是有孕了!

稀奇的是,这边大夫刚诊出来,外头的雨停了,甄氏惊喜的走出垂花厅,一抬头,天边迷蒙的水雾间,涌出一道绚烂的七色彩虹。

霎是亮眼。

云层浮动,一抹朗盛的白光刺破乌云,投在屋檐,海棠叶子上滚动的雨珠被照的晶莹剔透。

天空彻底放晴了!

隔年一天,明老太太按着习俗,逢十五举家去寺庙还愿,回城的路上有山匪劫财,惊慌逃散之中,挺着七个月孕肚的甄氏不慎摔了一跤,肚子先着地,当场没了呼吸。

众人都以为这孩子也随着母亲一道殒命,没成想,她竟自己从母亲的肚子里滑了出来。

明舒染响亮的哭声竟然使已经没有呼吸的甄氏幽幽转醒了。

明舒染嘹亮的哭声不仅唤醒了甄氏,还引来了路过的镖局,镖局的人和家丁一起合力抓住了劫匪,这才使得明家逃脱了一劫。

甄氏在生第三子时伤了身子,本就体弱,年岁又偏大了,怀着七个月的肚子还摔了一跤,虽说被明舒染唤醒了,但身体到底是不行了,当初大夫直言,活不过两年。

明舒染落地,她愣是活到了明舒染八岁才油尽灯枯。

而明淳,自明舒染落地,也是好运不断,成了皇商,生意越做越大,至如今,已经成了这凌州第一。

小时候,她看见孕妇的肚子,说是男孩那妇人最后生出来的便是男孩,说是女孩,那妇人最后肚里生出的一定是女子。

一度,这江州的孕妇都争着想找明舒染给看肚子,比那回春堂的大夫还准。

三岁的时候,她在大街上捡到一个穿着粗布,和父母走散的小孩。

明员外因此结识了这个小孩的父亲,当时还是秀才的邓桓。

明淳当时对邓桓一见如故,当即资助了他。

而邓桓果然没让明淳失望,总共用了七年时间,邓桓一个寒门,考中了进士,一步步升职,三年前,已经擢升为正二品布政使。

这官职在百年世家多入牛毛的晋都不是多吓人,毕竟上头不止有从一品正一品,还有内阁大臣,宗亲王爷,但是在这凌州,布政使就是最高青天!

一方节度使大吏。

明员外作为他的钱袋子,这些年,两人一官一从商,默契合作,相互成就。

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就是邓桓的嫡子邓禹澄。

世人都喜欢让知根知底的人做儿女亲家,既保障了孩子,也保障了大人的利益,亲上加亲。

早些年的时候,明员外和邓桓一起将明舒染和邓禹澄定了娃娃亲。

今年春闱的时候,邓禹澄在晋都已经中了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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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大门外。

一个小贩模样打扮的暗探甲道:“快去通知大人,明四小姐要出门了。”

另一个小贩暗探乙问,“你怎么确定的?”

暗探甲:“出个门这么隆重的,除了明四小姐,不会是旁人。”

乙:“……”

明舒染娇贵,每次出行都要准备一圈,陈管事得到丫鬟传话,听说明舒染要出去逛街就准备起来了。

首先是叫小厮准备,明舒染出门,排场要大,有六个准们给她抬轿的专用小厮。

这六个小厮容貌皆是清秀耐看的,身高要一尺八以上,腰要细,腿要长,伶俐会说话,都能耍上一些逗趣的把式,以供明舒染无聊的时候逗趣。

最重要的是,小厮的身上不能有汗味,衣服得干净统一,随时待命。

乘坐的马车也要精心准备,管事挑选的是府里最高规格的马车,四轮八匹马的,这种马车十分宽大,像明舒染的这个身高,都可以躺在里面睡觉,减震性也好,四平八稳的,不颠。

车厢前头的俯牌标识是一块纯金打造的。

陈管事也不假手于人,拿了柔软的垫子扑在阔椅上,又挑选了几只满绣的引枕,再叫小厮去厨房取了几样点心,饮子摆上。

做好这一切,管事恭敬的等在车厢边,等明舒染来查验。

看着明舒染扶上马车,摸着引枕的眉头促了促,陈管事的心就提起来了。

“大小姐可是对哪里不满意?”

明舒染:“我最进不喜欢灰暗的颜色,给他们重新做几身颜色靓丽的,还有,以后衣服要熏香,用薄荷香吧。”

陈管事:“奴才记下了,这就叫人准备上。”

明舒染鼻尖凑近引枕闻了闻,“陈管家,你这是偷懒了呀,这引枕都没阳光的味道了,是不是昨日没拿出去晒?”

陈管事额头上出了一点薄汗,心说真够倒霉的,就昨日里忘记了,前天还晒着来的。

“是奴才做事不周。”

明舒染:“罚你这个月的月奉,以后可不许偷懒。”

陈管事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忘。”

明舒染这才吩咐车夫,“去布政使俯。”

陈管事看着马车走了,长长吁一口气。

明舒染去布政使俯,是为去接邓夫人,就是邓桓的原配,也是邓禹澄的生母程鹭。

那种13岁便能考中秀才的,往往一个朝代也出不了几个,大部分人要在20岁以后才能中,像范进那样五十四岁,考白了头发才中举人的也存在一部分。

邓桓这种8岁才入书院求学,到25岁便中了秀才的,这个成绩是很亮眼的。

邓桓早些年励志先立业再成家,奈何,父亲爷爷他们急啊,硬是压着,给邓知州定了程鹭这门亲事。

贵人娶妻才重外貌,乡间人娶妻更重务实,农活家什操持,性子绵软,是否恭顺。

程鹭斗大的字不识两个,成婚之前,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家里人唤大妞。

程鹭这个名字,还是婚后邓桓给她起的。

平日里话不多,总是半垂着头,声音细细的。

平日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嗯。”

话不多,种田倒是是一把好手。

邓桓官越做越大,政务上忙碌,唯一的儿子邓禹澄又在九岁的时候就到了晋都最好的白鹭书院上学,程鹭做官太太这些年,她的性子还没改,至今连看到下属的官太太说话都还紧张。

和明舒染这个半大的孩子在一起,还总是什么都听明舒染的。

平日里在布政使俯后面劈了一块地,种种瓜果蔬菜打发时间。

唯一的娱乐大概就是明舒染隔一些时日带她出门去逛逛集市。

布政司俯门巍峨,院子雅致,和往常一样,明舒染一掀开帘子,程鹭已经站在布政司门口。

一身素色的细棉布衫子。

柔顺的长发用一根银簪子束在头顶,细细的手腕上,一对细细的银镯子,左右手一摞拎着几串油纸包。

面目柔和。

若是不知内情,任谁也想不到,这是管理着一州五百多万人口的正二品大员的妻子。

明舒染圆乎乎的可爱脑袋伸出去,“伯母,快上来。”

程鹭上了车,打开几个油纸包放在小杌上,笑道,“我刚做的,这些你带回去。”

有苹果酥,豌豆黄,腌渍蜜饯,荷花酥,边果(葵花籽)。

程鹭这些小食做的特别好,尤其是边果,外壳清脆,里面也很入味,不止是明舒染,明老太太,阿圆这些丫鬟们也很喜欢。

程鹭隔几天就要给明舒染做上一堆,口味都不带重样的。

阿圆眼睛亮晶晶的收下。

明舒染拿出自己给程鹭搜罗的小玩意,一整套的家家酒玩具,一套幼太可爱的傀儡戏小木人,一盏漂亮的木质风铃,一只兔儿灯,一对丁香耳饰,一只憨态可掬的铜钱布老虎。

……倒不是明舒染不想给她买贵重的东西,而是程鹭就喜欢这些小孩子家家的玩意。

当然,明舒染这个半大的孩子也喜欢这些,所以挑这些礼物对她来说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超过一俩银子的礼物,程鹭是从来不收的,就算是明家这个未来亲家,送来贵重料子,名贵首饰,她也会惶惶然不安,从来不穿。

程鹭半垂着头,带了薄茧的手把玩着精巧的家家酒玩具,眼里都是欢喜。

送人礼物,就是这种反馈最叫人高兴。

虽然俩人隔着辈,神奇的,明舒染从小到大都喜欢和程鹭一块玩。

玩过家家的时候她能同你一起是个孩子。

又同时兼顾了一个大人的照顾。

程鹭想起来邓桓说的,邓禹澄的家书,说:“老爷说,再有十来天,禹澄就回来了。”

邓禹澄中了状元之后一直在晋都等授官,倒也没回来。

明舒染漂亮的圆珠子一转,“禹澄哥哥要回来了?”

程鹭笑眯眯的点头,“嗯。”

她仔细看着明舒染,小姑娘嘴巴里嚼着蜜饯,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瞪圆了,开扇型的眼尾微微上翘,显的眼睛又大又圆,好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少女的红唇没有胭脂的点缀,粉润的像桃花瓣。

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笑盈盈的感觉。

自家儿媳妇可真好看!

儿子回来,就可以把儿媳妇娶回家了,家里就有人陪她了。

想到这,程鹭眼睛弯弯的。

明舒染带程鹭去最热闹的东市逛。

这里有很多精巧的舶来品小玩意,也有戏园子这些热闹的东西。

马车停下,程氏直接先自己跳下马车。

再回身,伸手扶明舒染。

她常年劳作,手臂的力量比一般的成年男子还大,拎小鸡仔是的,单手扶着明舒染就给抱了下来。

两边铺席临立,也有流动摆摊的小贩,人流如织。

明舒染拉着程鹭搜索奇巧玩意,进一家舶来品店。

掌柜一看:大生意来了!

“明姑娘,今日新到了一些小玩意,可要看看?”

明舒染:“拿来看看。”

阿圆熟练的用软垫垫到椅子上,跑堂的拿了紧俏的自鸣钟,西洋镜过来。

掌柜的瞪了一眼没眼色的小厮,“不好意思,新来的,没眼色。”

又回头吩咐跑堂的,“明四小姐哪能做这么小的生意,把柜面东西全搬过来。”

跑堂的:“……”

程鹭见怪不怪了。

再从铺子里里出来,几个小厮左右手都已经拎满了纸包。

天气还有点炎热,这边人也多,程鹭一边顺着明舒染的话细声应着,一边用团扇给明舒染轻轻煽风。

俩人都没发现,从下了马车的一刻,便一路有人注视着明舒染。

两个穿灰色短褐带襟布的男子相互对视一眼,默契的看着前头明舒染的脚步。

发出信号。

前头的人得了信号,嘭的一声,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花,求评论and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