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姜念汐回到府中,她爹旁敲侧击含蓄地问了她相亲的感受—不用说,她对那位章编修自然是满意的。
能入翰林院做编修,才学自不用说,翰林本就清贵,外放至少四品起步,以后还有可能入阁拜相,前途绝对无量。
姜怀远此前也慎之又慎,找人侧面打听过章编修的人品德行,其人稳重可靠,几乎没什么瑕疵。
既然女儿满意,总归是一桩好姻缘,也解决了他这些日子悬挂于心的大事。
现在就等章家上门提亲了。
不过,姜少筠知道了他姐要定亲的事,当即兴冲冲过来问:“姐,章大人会功夫么?”
姜怀远像头狮子似得怒瞪了他一眼,吼道:“会些花拳绣腿有什么用?整日在府里舞枪弄棒,若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休想靠荫封入仕,你给我回老家种田去......”
结果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姜少筠身上。
姜念汐当时沉默了几瞬。
章编修是文人,身子骨是柔弱了些,不像那些武夫—她脑中忽然想到裴铎拉着一张脸摇船的样子。
不过,仔细想来,裴大人虽然时常言语刻薄了些,但能第一时间救人,即便是为了讨章姑娘欢喜,品行倒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这样一想,他似乎也没那么烦人了。
姜念汐神思飘忽了会儿,突然觉得头疼。
算了,她才没兴趣想这些有的没的。
府中无事,清闲下来,她便开始跟秋月一起琢磨怎么绣荷包—那是送给心仪男子的定情信物,她的针线活不怎么样,绣好了以后要送给章编修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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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裴府,阖府上下冷清如常。
屈昂不请自来,手中还拎了一坛上好的杏花酿。
厅内的桌案上,裴铎异常沉默且一盏接一盏像喝凉水似地灌酒,看见屈昂进来,依然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屈昂习惯了他偶尔的异常,没理他,自顾自径直坐下。
膳厨呈上晚食,裴府的饭菜一如既往得难吃,屈昂尝了一筷子实在难以下咽。
他给自己倒了一盏酒,看对方依然魂飞天外的样子,啧了一声,主动打破沉默:“境安,怎么了这是?”
裴铎恍然回过神来,像是才发现屈昂的存在,他眉头一挑,懒懒淡声道:“无事。”
屈昂打量他一眼,暗自摇摇头,这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斟酌片刻,压低声音问:“章姑娘对你无意?”
章姑娘?
裴铎险些呛了一下。
他当时只顾着救人,回来的时候早忘了人家姑娘还在桥上,不过,救的是她兄长,想必章姑娘应该能谅解吧。
“应该还行......”
裴铎皱了皱眉,思忖一番后,将救人的事告诉了屈昂。
“可以啊境安,运气太好了吧!”屈昂原本以为他没戏了,听他这样说,顿时来了精神,“你救得可是她亲哥,人家姑娘必定会感动不已,亲事肯定能成!你赶紧给你爹娘写信,让他们从燕州过来,婚姻大事还得他们来操持。”
裴铎的祖父曾是将军,立过大功,裴府就是先帝赏赐的宅子,不过,裴铎他爹任燕州守备,和他娘平日住在燕州,并不在京都。
裴铎面无表情垂眸盯着酒盏,语气听起来有些敷衍:“传过信了,我娘收到消息,应该就会启程前来。”
燕州距离京都路程遥远,裴铎他爹公务繁忙,这事只能等他娘先来操持,不过他娘已经让人带了话—只要是他相中的姑娘,爹娘都没意见,等他成亲的时候,他爹会抽时间过来。
屈昂呷了一口酒,慢悠悠道:“这不一切尽在计划之中吗?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裴铎默了几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开心的感觉。
只是觉得,如果姜念汐嫁给了章编修,而他又娶了章姑娘的话,那他以后见了姜念汐,岂不是得喊她嫂子?!
问题是她比他还小三岁呢!想想以后要喊她嫂子,他就觉得十分不爽!
“这就叫做成亲的烦恼,”屈昂屈指在桌沿上敲了敲,咧了咧嘴,有几分幸灾乐祸,“我爹娘不着急催我成亲,也没姑娘非嫁我不可,我从没有这方面的烦扰......”
裴铎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
“照我说,这事得趁热打铁,”屈昂一改嬉皮笑脸,尽职尽责地出主意,“你选个吉日赶紧托媒人去章府提亲,尽早把亲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裴铎沉默片刻,淡淡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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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汶回府后病得实在太严重,连床榻都起不来那种,他只好托人到姜府传话,希望姜念汐先不要着急。
其实纳采托媒人也可以,但章汶执意要亲自前来,这样方显自己的诚意。
因此一连过了几日,提亲的事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姜少筠怀疑道:“姐,这章大人的身体也太弱了吧,你嫁过去以后会不会过几年就守寡?”
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被姜怀远提着木棍满院子追着打。
不过他爹也有点担心,忧心忡忡道:“莫不是章家另有相看的人家......”
姜念汐觉得并无可能,并不是她对自己的相貌多么有自信,而是,她与章汶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个重诺的人。
于是,翌日,余雪菡邀她一起去城外善元寺上香的时候,她当即毫不犹豫同意了。
余雪菡面有愁色:“砚砚这几日生病了,我要去给他祈福。”
姜念汐轻叹口气:“章大人也病了好几天了......”
春日和煦,适逢庙会,来善元寺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虞贵妃明日要来上香,为了维持秩序、确保贵妃娘娘的安全,武骧卫的兵士已经提前在此巡守。
两人上完香以后,余雪菡遇到了同来寺庙的袁家女眷,那几人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说个不停,她只得找个机会悄悄同姜念汐说:“汐汐,你先在寺庙逛逛,我不知道得聊多久......”
姜念汐同意:“那我去找个地方歇息等你。”
旁边有个引客指路的小沙弥,闻言赶紧走了过来,自告奋勇要带她去香客专门休息用的厢房。
厢房在后面的偏殿,比正殿处幽静不少,只是距离太远,足走了一刻多钟才到。
小沙弥将她们引过来之后,就自觉离开了。
厢房干净整洁,靠墙处还竖着一面高大的绣四季山河图围屏,用作观赏。
姜念汐欣赏了一会儿围屏,便举步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她几日未休息好,这时也有些倦怠,为了提神,便吩咐秋月泡盏浓茶。
秋月用厢房里的热水泡完茶,还体贴道:“小姐,你饿不饿?”
善元寺有斋饭点心,秋月吃过一次,对这里的红豆包一直念念不忘,这会儿一定是又想吃豆包了。
她好笑地摇摇头,唇角弯起,吩咐道:“你去要些点心过来,快去快回。”
秋月闻言立刻兴兴头头离开了。
姜念汐端起茶,轻啜了几口,茶盏放到桌上的一瞬,突然听到围屏后传来低低的脚步声。
姜念汐:“!!!”
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倏然起身后退了几步,秀眉不自觉微微蹙起,警惕十足地望着围屏的方向。
转眼间,一个头束玉冠,身材圆滚,穿着锦缎华服的男子,摇着镶玉折扇,缓步走了出来。
五指上的夸张宝石戒指,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姜念汐:“!!!”
是虞世子!她险些忘了这个人!他不是被禁足府内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虞世子在一旁停下脚步,双目直勾勾盯着姜念汐,语气殷切道:“姜姑娘,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姜念汐转瞬便想起当初她被人推进湖中—这事跟虞世子与玉姝郡主都分不开干系,姜府已经明确表示不想跟侯府有任何牵扯,她爹此前甚至还找人参过他,虞贵妃也说过不允许他退亲—都已经这样了,这人为什么还阴魂不散!
她下意识轻咬住唇,一言未发,转身便往厢房外走去。
但虞世子比她更快一步到达门口。
他双手死死抵住房门—以一个将姜念汐圈在怀里的姿势,压低声音:“姜姑娘......你跑什么?难道你不想听我解释吗?”
姜念汐:“?!!!”
他要解释什么?两人之前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好吧?!
当初在绣阁里,她就是这样被虞世子拦在房里,这次他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直接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堵住。
这里僻静无人,秋月也还没回来,姜念汐求救无人,根本难以从这里顺利脱身。
只能先稳住对方,以免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想到这儿,姜念汐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与对方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指尖微颤,在袖中紧握成拳,她强装镇定地笑了笑,轻声道:“虞世子,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虞世子扯起厚唇,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绝美的容貌,目光愈发痴迷,语气还透着一股亲昵:“姜姑娘,你心悦于我,我怎会不知?你是女子,有些话不太好说出口,但我已经知晓你的心意,而且我对姑娘也一往情深......”
姜念汐:“?!!!”
她震惊地睁大瞳眸,一脸无语,谁能告诉她,她什么时候心悦虞世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虞世子:没想到吧,我还有戏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