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陡然逆转,苏宜丹还没开口说什么,林公公便先一步笑盈盈道:“惊扰了苏小姐,真是对不住。”
“林公公,这……”那银刀卫的小队长眼里浮现几分疑惑。
他们一向只听从主子萧寂言的命令,若非林公公手里拿了主子的金刀令,他也不会停手。
林公公只道:“冬六校尉,陛下在等你。”
冬六这才拱手告退,走前还奇怪地看了苏宜丹一眼。
劫后余生,苏宜丹还有些恍惚,忍不住看向林公公。
擅闯搜家的本是新帝亲兵,可紧急关头前来阻止的也是他的宦官。
自相矛盾,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不懂这些人之间的博弈和手段,眼眶里的泪水到底没流下来,被她转过头擦去了。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林公公何等精明的人,看出面前的人有话想说,便没有急着走,亲自帮着丫鬟去捡洒落的东西。
见这位大太监如此平易近人,苏宜丹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勇气,迟疑问道:“林公公——”
“苏小姐有话直说。”
“银刀卫来搜查我家,陛下可是怀疑我爹偷了姚太傅的东西?”
她余光看到站在门口张望的父母,汹涌的委屈袭上心头,强忍着哽咽道:“我爹为官清廉、我娘诚信营生,绝没有偷姚太傅的东西,您能帮忙转告陛下吗?”
女子眼圈泛红,泪水沾湿了漆黑的睫羽,恰如芙蓉出水一般娇丽。
饶是见过后宫无数美人的林公公也啧啧称奇,听着这番稚气的言论,耐心地垂首:“苏小姐的话,咱家一定原原本本带到。”
“不过苏小姐,银刀卫擅闯苏家也绝非陛下的意思,也请您明鉴。”
苏宜丹低着头没有回应,只是瞧见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是谁的命令对她来说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盼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要是每日都如此惊心动魄,她还不如干脆带着信嫁去江州表哥家算了。
苏家小门小户,哪经得起这种折腾。
见她不说话,林公公也没逼迫,转而道:“其实咱家今日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宫人在马车上捡到一枚玉佩,不知可是苏小姐遗失的东西?陛下特地叫咱家来问问。”
苏宜丹轻轻点头:“……我的确掉了一块满绿的玉,葫芦形状,穿着三股线编织的红穗子。”
“那想必就是了。”林公公了然,却话锋一转,“可惜咱家没带在身上,不过请苏小姐放心,改日一定亲自送上门。”
苏宜丹没想到对方不随身带着,竟真的只是来问一问,却也不好说什么,总归宫中不缺她这一块玉,不至于昧下不还。
她规规矩矩地福身:“多谢林公公。”
林公公笑道:“苏小姐客气。”
其实不是他没带,而是那玉佩就不在他手里,早被陛下要过去了。
主子想什么时候还,他一个做奴才的哪知道。
左右不过是捏了个找苏小姐见面的理由,可见男人也是很有心机的。
门外天色暗沉,苏父苏母面色紧张地守着屋内和大太监交谈的女儿。
好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位大太监便出来了。
苏父快步上前迎接。
先前还气焰嚣张的袁康荣鹌鹑似的站在角落里,银刀卫被那位大太监叫住时,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
按理说,新帝不能自己左右手互搏吧?
林公公往角落里扫一眼,尖细的嗓音一改温和:“袁大人耍够了威风,便劳烦随咱家走一趟吧?”
袁康荣立即看向他身旁的苏父,眼里露出几分求助。
这位大太监出面,代表的必定是新帝,这般态度实在令人心里打鼓。
但苏父也不是烂好人,只装作没看见,将一行人全部送到大门口,让门房闭门落锁,这才长舒一口气。
回到院里时,苏母正拉着女儿的手,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那些银刀卫都是莽夫,你没磕着碰着吧?”
苏宜丹摇摇头。
“还好虚惊一场。”苏父抹了抹额上的汗,听到袁康荣那番话时,他差点真以为银刀卫要往他头上无中生有安个偷盗罪!
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烧尾宴守卫森严,去的又都是五品及以上重臣,谁会偷姚太傅的藏品?
实在从头到尾都令人疑惑。
夜色渐沉,街边的商铺陆陆续续挂牌打烊,路两边的摊贩也早就收工回家了。
林公公带着人回到小巷尾,角落里停着一辆朴实的马车,只看外面,任谁也想不到里头坐着的正是北魏新帝。
侧窗布帘紧闭,底下跪了一排身形健壮的银刀卫,卸下的佩刀高高捧在手里,个个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银刀卫没有姓名,其中各小队队长按春夏秋冬、一到十排序,若有亡损便由副统领卫昌挑出合适的顶上。
队长各领一队散兵,在队长的编号上进一步细分。
例如如今跪在这里的就是队长冬六,以及他手底下的冬六一到冬六九。
卫昌作为银刀卫副统领,萧寂言登基后便被册封为从三品云麾将军。
此时他就举着火把站在一旁,却不敢出声为兄弟求情。
林公公恭敬地道:“陛下,京兆府少尹袁荣康袁大人,奴才请来了。”
袁荣康还未走近,双腿便瑟瑟发抖起来,等看见一只手从车侧窗探出,撩起布帘——
他直接腿一软,惶恐地跪下去磕头:“微臣拜见陛下!”
萧寂言的面庞半隐在夜色中,只被卫昌手里的火光照亮一半。
夜风吹动火焰,令那双阴沉的凤眼忽明忽暗:“搜苏寺丞家,谁的主意?”
袁荣康急忙撇清干系:“陛下!陛下明鉴!下官都是听命办事!”
“听命?”萧寂言道,“朕只让你们缉捕盗贼,可不记得下过硬闯官员府邸的命令。”
他这话既说给袁荣康,也是说给冬六这几个银刀卫。
太傅府所谓宝物失窃的确是他的手笔。
京中势力错综复杂,即便已经将他那几个兄弟打压,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尚书令齐满江一直想找机会把外派赈灾的老三迎回京城。
表面和气的中书令柳梅丰暗地里也从未中断过和老二的联系。
更不必说外祖家显赫百年、名臣辈出的老四,当年他最得圣宠,若非自己贪玩享乐、不务正业,太子之位简直唾手可得。
萧寂言早就想找个借口让银刀卫得以光明正大游走在京城四处,监看重臣府邸。
太傅府烧尾宴,宾客皆是五品及以上。
此时府内至宝水月琉璃碗失窃,他派出银刀卫巡街便再合理不过。
只不过这事他不好亲自出手,以免显得小题大做、惹人怀疑,便按规矩交给了京兆府去办。
至于为何演变成今日这样。
萧寂言冷冷一笑。
姚存玉心知肚明,所谓宝物失窃不过是个幌子,更没有什么贼人。
无非是借机发挥,趁机欺负欺负人。
不过姚存玉此人胆小谨慎,这么张扬跋扈的事倒不像他能做出来的。
跪着的袁康荣汗如雨下。
他自然是听从的姚太傅命令,说苏寺丞嫌疑最大,让他放开手脚去搜!
难不成姚太傅根本没经过陛下的同意、自作主张!?
这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袁康荣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傻子,很快明白自己是被当枪使了,立即悔过道:“都怪下官愚钝,会错了意!弄巧成拙!下官明日便亲自携礼去给苏寺丞赔罪!还望陛下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心里清楚,不管姚太傅在其中做了什么,都不是他能攀咬的。
毕竟说到底,不过是欺负了一名六品寺丞,陛下还能为此大动干戈不成?
倒不如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做个憨厚的老实人,兴许还能讨个好。
袁康荣为自己识时务的发言沾沾自喜,可等了半晌,都没听见新帝的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见年轻英俊的帝王目光沉沉,似要越过围墙,落进相邻的院子里去。
一墙之隔,便是苏家。
不远处挨着小巷甚至有一道漆色斑驳的红色小门,此刻紧紧闭着,安宁而祥和。
夺位这一路腥风血雨地走来,萧寂言也少有这般心里没底的时候。
苏宜丹虽然看着性子开朗,可毕竟只是十几岁的闺阁女子,从小也是父母娇养宠爱着长大的。
纵使活泼一些,面对银刀卫这种手上切实沾过血的莽夫,恐怕也吓得不轻。
“你去赔罪?你赔罪有用吗?”萧寂言阴沉沉道。
他坐拥天下,都不知这回要怎么去弥补,这人行个屁。
袁康荣脸色一白,又将头重重磕下去,不敢再自作聪明说话。
半晌,萧寂言才侧目:“杖二十,降为七品司录参军,罚俸半年。”
杖二十已是伤筋动骨,更何况从四品直降三大级!
他今年四十七,才好不容易爬上四品京兆府少尹的位置,如今被打回去,哪还有下一个四十年!?
袁荣康宛如当头棒喝,眼泪立即滚落下来,刚要哭喊求情,便被银刀卫封了嘴拖走。
“至于你。”萧寂言看了眼咬紧牙关跪在地上的银刀卫队长冬六,长久保持捧剑的姿势已经令这位九尺男儿满脸汗珠。
“禁闭两月,底下的人暂交给卫昌。”
冬六重重叩首:“冬六领罚。”
卫昌也松了口气。
这次毕竟不全是冬六的错,怪只怪那姚存玉拿着鸡毛当令箭,实在胆大包天。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才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姚存玉那边,可要给个警醒?”
萧寂言眼色冷沉。
明面上,姚存玉是他亲封的太傅,只因自作主张搜查六品寺丞府邸就加以处罚,不止是显得儿戏,更是把苏家推上风口浪尖的位置。
更何况,姚存玉懦弱无能,易于掌控,应当做不出这样的事,否则他也不会将这么个人推上太傅的位置。
倒是他那个女儿,意料之外的不安分。
片刻,他吩咐道:“让夏九去一趟丽州,查姚曾柔夫家。”
“主子的意思是……?”
“她那个丈夫死的不清楚。”萧寂言眯了眯眼,“查到有用的也不必向我回禀,想法子送到苏小姐手上。”
卫昌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要把姚曾柔的把柄送到苏小姐手里,好让她占据有利的位置。
倘若再仗势欺人,姚曾柔便是自讨苦吃。
“还有。”萧寂言最后补充道,“冬六受罚的消息,内部传给银刀卫众人。”
银刀卫若知道冬六今日为何受罚,自然都会引以为戒,也知晓苏小姐的地位。
卫昌拱手:“属下明白,等明日春三和夏七跟着苏小姐,有自己人在身边,再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乌龙了。”
巷子那边的小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卫昌手疾眼快地熄灭了火把。
院子里有人点了油灯,照亮一小块黑暗。
丫鬟的声音随之响起:“今日可真够折腾的!小姐,奴婢去给您打水!”
几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隐在黑夜里,谁也不敢弄出声响,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寂言勾着侧窗布料的长指微动,下意识垂了眼倾听。
院内的小姐似是想起什么,对临走的丫鬟吩咐道:“脆桃,我那身海棠色的软绸寝衣在哪里呀?系带在腰侧的那身,我要穿着睡觉。”
“哦!昨儿还拿出来晒了的,奴婢等会儿给您找!”
萧寂言听着女子清丽的声线,带了几分疲惫的困意,因而比平日里稍显软糯。
她说话的语调微慢,似乎都能想象到对方说话时微微扇动的纤长睫羽。
还有她换上寝衣系绸带时,缠绕着纤细系带的白嫩指尖。
丫鬟去打水之后,院子里便再没有一点声响。
苏宜丹静静地坐在只有一盏油灯映照的廊下,想着今日的种种事情发呆。
一会儿是处处为难的姚曾柔与贵女、一会儿是心思叵测的新帝。
那些银刀卫闯进屋里时,好似浑身都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令人没由来的害怕。
若非林公公碰巧来问玉佩的事,今日又会是什么结果?
苏宜丹不敢往下想。
她娘说的对,这京城就是一座吃人的漩涡,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一样会被卷进去。
江州……
她忽然觉得举家搬去江州其实也很好。
一墙之隔,萧寂言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只是望着那道油漆褪色的小门,眼底露出几分怀念之色。
那年他十七岁。
还记得那日正是冬至,大雪纷飞、满城寒冷。
听说,是一场百年难见的大雪。
家家户户闭门取暖,从窗口映出来的灯火皆是暖融融的黄色。
交错的身影映照在油纸窗面,每一户都热热闹闹、阖家团圆。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行走在大雪中,踉跄着、气息粗沉,宛如年久失修的破风车。
伤口早已冻得麻木,感觉不到彻骨的痛楚算是唯一的幸事。
他生母不明,遭父亲厌弃,说是北魏大皇子,实则败犬不如。
小时候他也曾奋力讨父亲欢心,可即使样样出色,所谓的父亲也依然毫不掩饰眼底冷漠,将他被夫子夸赞的课业扔到一边,转而抱起比他小两岁的弟弟。
老二是皇后嫡出,理应比他尊贵。
他不该有什么怨言。
萧寂言那时这么说服自己,直到老三也渐渐长大。
老三的母妃并非名门望族,而是江南富商之女,只不过美名动天下,便被纳入宫中。
老三的出身并不比他尊贵,但老三课业出彩、文武双全,父皇却常常大力嘉奖。
从那时起,萧寂言便知道,他是一个注定边缘的可怜人物。
可怜到即便冬至遇刺,明知那是他父皇派来的刺客,他的内心也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当他拖着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倒在一处无人问津的狭窄小巷,他以为,自己终究是走不下去了。
他那时仰面倒在雪里,看着窄巷上方窄窄的夜空,仔细回想十几年的人生,居然一点值得留念的也没有。
便想,其实这样身心流离的一生,死了好像也没什么亏的。
他缓缓闭上冰冷的眼皮,却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吱呀——
原来他恰好倒在一家人的后门边。
他没有睁眼,只想等大雪将自己彻底埋葬,死得干净。
到时候劳烦这家人给他报个官、官府的人拿草席再给他卷一卷,放到停尸间等上十天半个月,见实在没有人认领,便拉去城郊乱葬岗扔掉。
他幻想着自己潦草的后事,有点想笑。
就是这时候,冰冷的手心里忽然被塞了个软糯的东西。
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好像能将他的手心烫穿一般。
他思绪一滞,其实当时并不待见这个多管闲事的好心人。
他冷冷地偏头看去——
便见半掩的红色小门后,露出一张莹润白皙的脸蛋。
察觉他的视线,那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又往门后藏了藏,只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莹润大眼睛,好似乌玉宝石一般,在大雪里格外清晰。
“哥哥,我请你吃梅花糕。”
哥哥。
萧寂言几乎停止的心又缓缓鼓动起来,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动。
大雪倾城,手里的糕点很快冷却,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苏宜丹转身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庭院。
冬至夜里,下人都放假了,她爹娘去临街拜访别人还没回来。
家里只有丫鬟脆桃陪着她,正在给她煮蜜糖饺子呢。
晚上没吃够,因为爹娘不许她多吃。
只有脆桃听她的话,偷偷给她煮。
她看着浑身都是雪花的少年,想必是很冷的。
想到爹娘常说的与人为善,她鼓起勇气从小门钻出去,纷扬的雪花落在小姑娘乌黑的两团发髻上。
她穿了一身朱红色的袄裙,可爱又鲜艳。
苏宜丹学着她娘的样子摸了摸对方的脑门,凉凉的,便又往他手里塞了个热热的东西。
这次萧寂言才看清楚,是一枚梅花颜色的糕点。
“去我家躲躲雪吧?我家里很暖和的!”
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对方的腿使劲往家里拖。
可十七岁的少年已颇为骨架宽大,她拔萝卜似的拔了半天,也只勉强把两条腿扯进去。
甚至原本麻木的伤口都隐隐作痛,最后还是萧寂言攒了些力气,挣扎着自己爬进去。
苏宜丹长舒一口气,马不停蹄地把暖手用的汤婆子抱来,塞进他怀里:“你快暖暖。”
又从屋里抱了一床被褥和一件兔毛披风,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
被褥上还有海棠花的绣面,应该是她自己用的。
萧寂言很少见到这么大方的人。
他盖着小姑娘用的粉红色海棠花被褥,身上失去的温度逐渐回来些许,手里冷掉的糕点被他攥着,早已变形。
少年长久地睁着眼沉默不语。
苏宜丹不由有些忐忑,便学着大夫的样子去摸他腕间的脉搏,又附身侧耳去听他的呼吸。
萧寂言隔着被褥用手推开她的脸。
苏宜丹懵了一瞬,余光看见丫鬟脆桃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满满当当的蜜糖饺子穿过前院的垂花门——
她心中一紧,赶紧跑过去截下,打发她再去煮一碗。
“啊?小姐你还要吃一碗!?”脆桃震惊。
“快去!快去!”
脆桃迷迷糊糊地又折回厨房,苏宜丹这才带着一大碗蜜糖饺子回来,放在抄手游廊下的小桌上。
她把那受伤的少年扶起,又将兔毛披风团吧团吧垫在他腰后,而后喂了半个饺子过去。
从断奶后,萧寂言便没有被人喂食的记忆。
他撇过头,低声道:“我自己来。”
苏宜丹目光便落在他苍白僵硬的手上,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分明很好看的一双手,手背却有几道崩开的伤口,皮肉毫无血色。
“……还是我来吧。”她催促道,“哥哥,快些张嘴,一会儿我娘回来了!”
又听到这声哥哥,不知为何,萧寂言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等吃到嘴里,他才意识到这家人吃的饺子——是蜜糖馅的。
甜饺子。
外头的雪还在无声无息地落下,渐渐覆盖了满京城的喧嚣与繁华,也覆盖了那段无人知晓的往事。
没有人知道那年冬至于萧寂言来说,意味着什么。
从那之后,他不再阴郁自嘲、不再自甘堕落。
他明白与他的父亲之间,注定无法和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这一次,他想好好活着。
只为了某日,当京城再次下起百年难见的大雪时,他能体面地出现在那姑娘的眼前,笑着说一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