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舟舟再睁眼时还有些迷茫,她下意识想要起身。
“夫人醒了!”
“可还有哪里不适?”
谢砚小心翼翼的扶她,活像她是个易碎的物品,此时的谢砚不光动作轻柔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小心谨慎,舟舟观察的仔细,心里不由一咯噔。
谢砚虽平日里温柔君子,但绝没有如今这般对她的一举一动带着十足的慎重,舟舟心里一沉,心想自己莫不是生病了,但还未来得及询问却听云杉喜悦道。
“夫人!您已有妊两月了!”
舟舟有些懵,原来她不是生了重病,是……
怀孕了?
她下意识低头,很难想象如此平坦的地方居然能孕育出一个全新的,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依靠她而生的生命。
这种感觉很新奇,新奇到让她觉得神奇,她从来知道人类的繁衍是靠父母的结合与母亲的孕育,这种繁衍方式对于靠着执念而生的书灵来说很难理解,却又因为生而知之而司空见惯,正如她穿越伊始明知这具身体有父母却又无法理解这种关系一样。
现在的她对于这个可能还没生出意识,却迟早会长大的生命也带着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
这不仅仅是她与谢砚的孩子,这更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靠她而生长的生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
一个从来不理解血脉相连的灵魂,却在孕育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一个灵魂。
这种陌生的感觉并没有令她感到快乐,反而让她有些恐惧,可她又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来,于是她问他。
“那你开心吗?”
如果谢砚开心,那她便开心。
谢砚听到她的话一愣,她语气过于平淡,平淡到他的心也不由跟着下沉。
谢砚斟酌良久,轻轻问她,“你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微不可闻,生怕惊扰了她。
舟舟闻言一愣,她开不开心?
想了想,她看向自己的肚子,疑惑道。
“这里面有个生命。”
谢砚低低‘嗯’了一声,“你和我的。”
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又想要告诉她什么。
舟舟抚上肚子,表情迷茫,“我以后会是母亲,你以后会是父亲,我……”
她好像有点害怕,她看向谢砚,缓缓露出一个快哭的表情,她似乎真的要哭了,“……我有点害怕。”
她看向谢砚,“我做不了一个母亲的,谢砚,我不是一个母亲……”
她迷茫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绝望,她在害怕,在退缩,却又在寻找一个答案。
谢砚伸手握住她,云杉极有眼色的拉着下人退出寝室,心里不由有些担忧如今殿下的状态,她本以为殿下知道这个消息应该是开心的,只是事情好像并非她所想,可殿下那么喜欢谢砚,她又怎么会……
云杉叹了一口气。
寝室内,谢砚将妻子揽入怀中,他抱着她才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不安,他安抚的抚过她的发丝,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柔和,乃至温柔到极致的抚慰。
“舟舟……”
他总是将她的名字唤的那般温柔,让舟舟稍微平静了一点,她低低‘嗯’了一声,“谢砚。”
谢砚叹了一口气,“你没做过母亲,我亦没做过父亲,我与你一样,对他……”
他垂眸,“不知所措。”
舟舟抬首看他,谢砚把她抱在怀里,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颚,相比于初见,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了,他好像沉浸在思绪里,感受她的动作下意识的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间。
“没有人生来便能做父母,如你,如我,如果他没来,或许我们这辈子也学不会如何当好父亲母亲。”
“可是……”
谢砚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是他来了,选择成为谢砚与秦舟的孩子,他相信我们可疑做好才会选择我们。”
他像冬夜里无声飘落的雪花,轻柔到不可思议,又是那般剔透晶莹。
“舟舟不要害怕,他只是想来这个世界看一看,正如你与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也只是想来看一看,只是没长大之前他需要我们的保护,需要我们的照顾,直到他长大,直到他选择去看更多的风景。”
所以不要害怕,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他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舟舟沉默良久,谢砚便抱了她良久,直到她缓缓伸手回抱他,眸中闪过璀璨星光,“那,我要和你一起照顾他。”
“好。”谢砚轻抚她柔软发丝,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他与妻,即将迎接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一个他血脉相连,此生难以割舍的存在。
他曾肩负起家族的责任,也曾担负起无数人的未来,可当他知道自己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子嗣时,这些重担与希望忽然就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因为他即将拥有新的责任与使命,一个名为父亲的使命。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田间稻子成熟,金黄的稻浪掀起阵阵稻香,梅县进入了新的丰收季,今年的风调雨顺足以让大家过个好年,所有人喜气洋洋。
舟舟直到坐稳三月才提笔写下两封家书叙述近日的情况,以及自己怀孕的消息,一封送到谢家,一份送到皇宫。
先回的是贵妃的信,附带上陛下的问候以及一堆补品,贵妃叮嘱了孕期需要注意的事,还特意派了熟悉照顾孕妇的嬷嬷,嬷嬷千里迢迢赶来便在知县府住下了。
后来到的是谢家的信,谢家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毕竟谢砚作为谢家未来的支柱,能早早拥有自己的嫡子无论哪种程度都是天大的好事。
谢夫人也差人送了些东西,有适宜孩子穿戴的绵软布料,补气佳品,算是尽了婆母之义,也看得出他们十分重视此胎。
舟舟看完便收了起来,她依然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只是谢砚多了一项内容,不知道他又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说胎随母教,他作为父亲也不能不教,所以每日雷打不动的给她念书,可每次他念完她总会睡着。
今日也是如此,舟舟一躺到榻上就忍不住开始打盹,谢砚搬了一个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翻开一本书开始讲。
“……日为众阳之宗,月为太阴之象。虹名螮蝀……”①
谢砚读的不急不缓,声音柔和且低沉,而舟舟听的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谢砚终于念完今日所念,复抬首不出意外的看到早已沉睡过去的妻子,放下书熟练的抱起她安置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他动作很轻,似乎生怕惊扰了谁,过了一小会儿才收回手起身往书房行去。
·
秋天过的格外快,很快便入了冬,梅县的第一场雪是在夜里下的,舟舟早上一醒来推开窗便看到满院子的雪,忽然感到一股喜悦,这是她何谢砚在一起后看的第一场雪。
谢砚早已拿来斗篷为舟舟细细系上,浅声叮嘱,“雪冷地滑,小心身子。”
舟舟摸着显怀的肚子,她已有孕六月,这个孩子注定会出生在他父亲所赴任的地方,这里水寒江静,满目青山,天朗气清,沁人心脾,实乃好山好水好养人的地方。
舟舟掰着手数日子,“后日就是除夕了,时间过的真快。”
“砚亦觉的。”谢砚看向远山,轻叹道。
而后除夕那天舟舟与水杉神神秘秘不知在搞些什么,谢砚猜不到真相,但依然有些好奇,直到晚上舟舟才拉着谢砚给他看自己精心准备的年夜饭。
一桌火锅!
火锅这个时代被称之为锅子,但并不流行于上层阶级,如今仅流传于普通百姓之间,舟舟很早之前便差人定做了锅子,时至今日才能第一次使用,内心难掩激动。
火锅火锅火锅!
见过很多人吃火锅的舟舟今日终于也能吃到了!
谢砚显然没见过火锅这种能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的美食,舟舟虽然也没吃过,但耐不住她看别人吃过,她夹起一小块羊肉放到滚烫的汤水里涮了涮,蘸上调好的酱汁塞到嘴里,满脸餍足。
“唔,好吃的!”
说完她又夹起一块子白菜烫了烫,蘸上蘸料啊呜一口。
“好好吃!”
这种自助的吃法实在新奇,舟舟看向谢砚激情推荐,“你快尝尝,很好吃的!”
谢砚自然学着舟舟也夹起一片羊肉烫好蘸酱品尝,深觉夫人说的不错,很好吃。
吃火锅就必须得唠嗑,舟舟喝了一口汤开始讲,“若宫中宴会有这东西,哪还轮得到各位大臣新年吃冷菜啊!”
当年宫宴正值寒冬时节,御膳房的菜做的再好到外面转一圈也冷的不能再冷了,谁能想到在场不管是皇帝公主还是臣子状元,大家表面上光风霁月谈天说地,实际连口热菜都吃不上,天可怜见。
一想到今日便是除夕宫宴,陛下宴请群臣,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想到帝国君主与国之良臣正苦哈哈的吃着冷菜吹着冷风,嘶——
谢砚与舟舟对视了一眼,噗嗤一笑。
谢砚咳了咳,“砚觉夫人说的对极,若宫宴有此佳物,陛下便不必再食冷餐而伤脾胃。”
舟舟眼睛一转,“那便差人往京城送一套,不对,一套不够。”
舟舟掰着手指,“父皇要一套,母妃要一套,母亲要一套,父亲也不能少,哦!还有秦萧暄!”
她数的认真,谢砚含笑的看着夫人,“家中送一套便好,他们若是喜欢自会差人再做。”
舟舟摇了摇头,“那可不成哦,谢家别人我不管,父亲母亲必须每人一个,决不厚此薄彼,万一母亲和父亲吵架,但偏偏两人都想吃锅子,岂不很尴尬,反正我们家也不缺一个锅的钱!”
谢砚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发笑,“那便依夫人所说,都给!”
作者有话要说:①:摘自幼学琼林
呜呜呜我也想吃火锅,饿饿,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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