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赵光义垂下眼眸,阴冷的瞥过赵德林。
赵德林并没有畏惧的道:“我想明白的事,平儿自然想得明白,父皇也想得清清楚楚。我们不追究,并非我们追究不了,只是不想。三叔觉得平儿当众杀了钱副将是在落您的脸,您说平儿不能顺势查下去,查到您的头上?”
观柴平行事,谁敢说柴平不敢?
“平儿已然手下留情。三叔若是步步紧逼,未必不会鱼死网破。柴家只剩平儿和符太后两人,平儿输得起,三叔自问输得起吗?”赵德林点明赵光义和柴平之间的差距,无非希望赵光义想清楚,他有所图谋,当真要和柴平斗上,往后不死不休?
柴平已然没有可以输掉的东西,剩下的仅一条命罢了,但赵光义呢?
想当皇太弟,将来的皇帝的人,和一个小姑娘斗得鱼死网破,最终损失大的只能是赵光义。
“远的不说,这一回您失去的是您的心腹爱将不是吗?”赵德林须得给赵光义捋清楚,让他明白,他和柴平斗,以后的事不必说,两回交手赵光义既越发让赵匡胤不喜,同时也失去得力爱将,甚至他还不能就此事和柴平光明正大的要说法。
杀昆娘的命令是赵光义下的。否则钱副将为何杀昆娘。
此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相互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可是,赵光义要是不依不饶,企图继续对付柴平,将来柴平会把事情做到什么份上,赵德林不敢保证。
赵德林能知道的是,柴平豁得出去,谁要让她不好过,她一定会让对方全家不好过。
有时候赵德林也在想,柴平这是怎么养成的性子?
如果她一直作为后周公主的存在,有父母宠爱,这样的性子都能说得过去,偏后周亡了,后周柴氏一族的血脉只剩下她一人。
亡国的公主,本该是努力安静的活着。但柴平不是。
从公主变成郡主,刚开始的柴平有些郁郁,后来适应之后,当初作为公主时的柴平怎么过的,她成为大宋的郡主后依然怎么过。
直至今日,柴平算是向天下人昭示,她纵然是亡国公主,但谁也休想欺她辱她。
“你也说了,柴郡主毕竟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至于跟她一个孩子计较,放心。”赵德林提醒得很对,比起柴平一个亡国公主,赵光义要做的事很多,他怎么能将注意力放在一个亡国公主身上。
赵匡胤因为接二连三闹出的事,对赵光义越发不满,那绝不是一个好的讯息。
他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跟人作对,在赵匡胤那里越发坏印象,而是要怎么样扭转赵匡胤对他的评价。这关系着赵光义到底能不能够成为大宋的太弟,未来的皇帝。
想通这一点,赵光义立刻决定将柴平抛之脑后,他不该让自己的心思过多的放在一个亡国公主身上。
如今柴平随她闹,一但将来他继承皇位,还怕治不了一个女娃娃。
“那我谢过三叔。”赵德林要的正是赵光义可以放下芥蒂,往后不再找柴平麻烦,如愿达到目的,赵德林再与赵光义敬上一杯酒。
赵光义对赵德林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侄子一向不怎么针对,于此时也好言相劝道:“你贵为皇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非要一个给你惹麻烦的前朝公主。如今我们赵家不同往日,只要你一句话,三叔一定帮你退了这门亲事。以免你为此诸多操劳。”
都说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对柴平一个太不知进退,甚至显得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赵光义是不喜之极,巴不得赵德林赶紧和柴平解除婚约,以免柴平打着他们赵家的名号在外面耀武扬威。
赵德林浅浅一笑道:“三叔,平儿素日很是乖巧听话。”
这话谁人听来会认同。
一个乖巧听话的人,会当堂刺穿人的脖子,让人死透吗?
但赵德林明显并不觉得柴平那样有什么问题。
罢了罢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赵德林不听劝,将来有他苦头吃的时候,他一个当叔叔的,能劝则劝,劝不住只能随他去。
〖赵光义这个人,郡主该直接干掉他。明知道下令杀人的是赵光义,偏柴郡主不敢杀赵光义,只敢杀一个副将,怂!〗
弹幕突然飘出一段这样的文字,寻常人看到这样的一句话,未必不会受到刺激,本着争一口气的心思,未必不会做出什么莽撞的事。
不错,如同弹幕所说的那样,真正下令杀害昆娘的人是赵光义,柴平最应该杀掉的人是赵光义,绝不是一个小小的钱副将。
但是,柴平能杀赵光义吗?
一击在赵光义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未必不能成事。
可是,杀一个赵光义,柴平定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毕竟,赵光义下达的命令听见的可能只有一个人,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杀害当朝王爷,赵匡胤不可能饶恕柴平,纵然她是前朝的公主,赵匡胤为了安抚人心,处处须得标榜对柴平的厚待,他也不可能放过杀害他兄弟的人。
没有证据直接证明赵光义杀人,这就不能视之为赵光义下的令。
纵然谁都知道那一位钱副将是赵光义的人,钱副将和昆娘无冤无仇,没有赵光义的命令,钱将副不会对这样一个女官动手。但是,钱副将会出卖赵光义吗?
这个答案不用想都知道。
所以,柴平杀的是那些个对昆娘下杀手的人。
至于赵光义,正所谓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比起柴平今天强势的出头,背地里自有人为赵德昭出主意。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二皇子不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太弟,太子,自从得知有人竟然建议赵匡胤立皇太弟后,赵德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论顺位继承,他既是长也是嫡,本事能力丝毫不差,只要给他时间,给他机会,他一定可以成为担起天下的人。
可是,有人提出太弟,那就是让赵光义也有了继承权,叫赵德昭有了更强大的对手。
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兄终弟及引起的祸事,从前还少吗?
大宋再开此先例,考虑过后果吗?
甚至,赵德昭尤其得考虑,他一个快及冠的人,被人以不足以担起天下为由,要立他的叔叔为太弟,将来一但赵光义承继江山,他该如何自处?
一个天经地义的顺位继承人,因为一个兄终弟及,他会在将来赵光义登基后成为赵光义的眼中钉,肉中刺。仰人鼻息而活,谁能愿意?
赵德昭是不乐意的。
既不乐意受气,同时也是因为赵德昭有野心。
身为皇子,亲眼见证自家的父亲成为大宋皇帝,他也由此成为皇子。皇位离他不过一步之遥。正所谓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赵德昭有这份野心,而他很清楚,他最大的敌人不是他的兄弟们,而是自家的叔叔赵光义。
可是赵光义追随在赵匡胤身边,很多赵匡胤不方便做的事都是赵光义在做。
说起赵匡胤能够成为皇帝这事,赵光义厥功至伟。
诸多的谋划少不了一个推动者,赵匡胤出面,难免显得他太迫切,自然再没有比赵光义更合适的人选。
因此,从前赵匡胤信任赵光义,非常信任。在这点上赵德昭纵然作为亲儿子依然比不上。
不过,赵匡胤对赵光义的信任似乎有了裂痕了。
赵德昭未必没有感受到。但今天这一场宴会于赵德昭而言,他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大戏。柴平的强势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自然也包括赵德昭。
“怎么说?”身边那么一位三十来岁的温和青年,是赵德昭的谋士崔厉。赵德昭对这位颇是信任,可是崔厉所指一时间让赵德昭没反应过来。
“钱副将负责的是宫中的守卫,陛下不追究柴郡主杀人一事,不仅是因为钱副将确实杀了人,更因为解决掉这样一个人对陛下而言何尝不是解决了一个麻烦。”崔厉垂拱为赵德昭解释。
赵德昭立刻反应过来,“父皇对三叔起了疑心。”
崔厉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晋王对花蕊夫人动手,再有柴郡主出言提醒,陛下哪怕不相信晋王有弑君之心,也定会心生警惕,对身边的人有所防备。况且,晋王敢对皇妃动手,可见在晋王心中,皇妃也不过如此。由此也可以看出,晋王势大,无所顾忌。这如何不让陛下不安。”
“所以柴郡主杀钱副将一事,是在为父皇正大光明的解决身边的麻烦。让父皇可以直接换上属于他的人。”赵德昭毕竟不蠢,崔厉说到这个份上,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崔厉点头,赵德昭思虑半响,“先生所指的机会是什么?”
“让晋王失人心。”崔厉从来都清楚他们要对付的人到底是谁。
赵光义在大宋朝的威严只次于赵匡胤,赵匡胤在能压得住赵光义,一但赵匡胤不在,没有一个人能比及赵光义。
所以,赵德昭想和赵光义斗,须得懂得何谓此消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