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宴的灵识并没有完全封闭,只是因为被封印在九阙剑的这股强悍的力量离体太久,如今与他的身体不能很快融合,导致他一时无法动弹,意识也如同一盏微弱的蜡烛,在黑暗中摇曳不定,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身侧的女子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她的声音慵懒软糯,像是春日里最缠绵的风,话语间都透着股水润。
“......这事咱们也就一笔勾销啊,日后也莫要再提起了......”
一笔勾销?
想的倒挺美。
“......除了你就是流光,万一以后遇见更好......”
呵!
既然招惹了他,她以为她还有那个机会?
“流光......”
又是流光?
不过一个没甚脑子的家伙罢了。
......
朔风轻拍窗棂,一夜铃铎轻响。
翌日,云时宴的五感全部恢复,封存在九阙剑中的力量已与他融合了七八成。灵气流转于他的内府灵台,自成另一片雪一般的银白色天地。
一柄通体银白的冰霜剑漂浮在半空熠熠生辉。
摊开手掌,只轻轻一握,识海中的冰霜剑便转瞬出现在他的掌中。
他目光闪了闪,指腹摩挲着剑柄上“九阙”二字。许久,嗤笑了一声。
莫不是以为把剑还给了他,他就会感激他罢?
还真是......虚伪又愚蠢。
狭小的屋子里光线昏暗,鼻尖隐约可闻的淡淡的草药香,桑宁并不在屋内。
他缓缓站起身,用灵识粗粗一扫,便将自己所在的这座院子模样全数印入了脑海中。
这是一座四方的宅院,座北朝南,半新不旧的。泥土砌筑的墙头上长着几丛荒草,草尖上霜雪凝结,在寒风里摇曳不止。院子里除了墙边一口井,只有棵梅树,现在这时节梅花正盛。红蕊褐枝覆白雪,倒是难得的人间美景。
就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女子端着药,小心翼翼探头进来,乍见云时宴就这样站在床榻前,墨黑的眼眸里满是冰寒之意。
他眼神恣睢,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你是谁?”
岁屏只觉得喉头一紧,心头的惊恐瞬间攀升起来。
“你......”
岁屏的话没能说出口。
男人轻轻一抬手,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吸了过去。
手中的药罐掉下,被男人稳稳接住。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死死捏着她的脖子,越来越紧,气都要喘不上来,她只觉得自己的颈骨好像就要被他活活捏碎了一样。
岁屏浑身颤抖,身上的汗毛都不受控制地竖立起来。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太可怕了!
就在岁屏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桑宁一边轻快地迈着步子,一边喊:“岁屏,他醒了吗?”
云时宴这才松开岁屏,冷着脸,扯过一旁的床帐擦了擦手,他看着岁屏动了动唇:“闭嘴!”
岁屏还在哆嗦。
她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是,不许和桑姑娘提起方才他要杀了她的事。
看来桑姑娘也并不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她有心提醒桑宁,可自己的命还在他手中,又能怎么做呢?于是她只得颤抖着点了点头。
“岁屏?”
桑宁从外面推开门,一个抬眸,便瞧见了站在床榻前,长身玉立的人。
“你醒啦?”她迎向他,眼眸弯弯的,眸中微芒跃动,像是盈满了喜悦,宛如春花明媚。
“你伤怎么样啦?我还以为你这回得昏迷好几天呢。”
她也不知从哪弄来的衣服,穿的是一身翠绿色粗布罗裙,衣襟上围了一圈柔软的白毛,白皙的脸颊贴着软毛,长发挽了松松垮垮的发髻,发间簪了一支蝴蝶簪子,一串细细的琉璃珠垂到耳后,走动之间泠泠作响。
云时宴乌黑的眸子里顿时一深,眸底的光华,竟比往日还要深沉些许。
他低声道:“我没事。”
桑宁应了声,她一双眼睛转了下,看到杵在一边木头似的岁屏,想起来什么:“对了岁屏,他叫云时宴,也是个修士。”
又对云时宴道:“这是岁屏,这里是她的住处,是岁屏救了流光,还收留我们在她家里住。”
云时宴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桑宁便笑盈盈道:“灶下还给你熬了鸡汤,我去瞧一眼,可别烧糊了。”
说罢,便拉着岁屏一起走了。
等桑宁和岁屏走出了十来丈远进了厨房,两人的说话声都还能传进云时宴的耳朵。
桑宁道:“岁屏你怎么了,我瞧你好像一直在发抖?”
岁屏犹豫了下:“没......没事。”
“真的?”桑宁有些怀疑。
岁屏憋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那个男人,我瞧着他有点凶,不......不大像是个好人。”
桑宁笑声清浅:“不会啦,他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人还是很好的......”她顿了下,忽然放轻声音,又补充道:“唔......起码,很愿意做好事。”
岁屏的声音惊讶极了:“他......还会做好事?”
桑宁一脸正气,无比肯定地道:“那当然,他那会儿不认识我的时候就帮了我,后来还救了我好几回呢。”
云时宴:“......”
岁屏合拢嘴,又支支吾吾地:“他是个修士,应当很厉害吧?”
桑宁却摇头:“他哪里厉害了呢?你没瞧见他那样,都快被人给打死了。”
说完她又叹了声气,好像真的很忧心似的:“他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差了,我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死掉。”
岁屏:“......”
云时宴:“......”
那厢岁屏算是看出来,那个男人不仅可怕,还是个骗子,竟把这个小姑娘给哄骗得团团转。
可是她也不敢对桑宁直说云时宴的恐怖,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外人,就算说了,看桑宁这样也不会相信。
她只好暂时放弃对桑宁的暗示,转而道:“那我去晒药材了,顺便去看下小白蛇。”
岁屏口中的小白蛇正是流光,是她前日上山采药时从雪地里捡到的。彼时流光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岁屏还以为他死了,这才想着捡回家泡药酒用的。
结果还没回家,她便遇上了一群饿狼被困在了树上。
流光也不知这么回事,从禁地出来以后便只维持了个木棍大小,乍一看,跟蛇还真是一模一样。
最关键的,桑宁还从岁屏口中听出来,流光竟然......
冬眠了。
一条螭龙,冬眠了?
桑宁当时一脑袋的问号,她可一点也不懂这螭龙的习性,也不知该问谁去,索性就当他是条小白蛇,拜托岁屏这几日照看着点。
这会儿桑宁便只应了声,想了想,又对岁屏道:“你离他远一点,他醒了说不定会咬人的。”
岁屏一噎,心道你不觉得那个男人可怕,怎么反倒害怕一条冬眠的小白蛇呢?
小白蛇不咬人,那个男人可是会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