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小桑宁恶狠狠地,一把抢过桑宁手上的烙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桑宁眯着眼勾了下唇:“吃慢点,一会儿呛着了吵醒别人我可不管。”
果不其然,话才说完,小桑宁便捂住嘴闷咳起来。
因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她憋得脸颊通红,眼角都不受控制地渗出了泪水。
耳边隐约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背上便落下了一个温和的力道,一下一下,帮她顺着气。
她身上的气息很干净,不像她,夹杂着血泪泥土的怪味,也不像大伯父和大伯母,一身的汗臭,像是......像是阿娘身上的味道......
可是,阿娘已经死了。
小桑宁回过神,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润,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假惺惺。”
桑宁挑了下眉,也不反驳,兀自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掀开了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小桑宁抱住身子往后一缩,嘴巴鼓鼓囊囊的,等把嘴里的烤饼都囫囵吞下去了,才生气道:“别碰我!”
桑宁抿了下唇。
方才虽只看了一眼,她也瞧见了小桑宁身上那些数不清的青青紫紫,这些伤痕有新有旧,有被打被踢的,也有磕碰擦破皮的,甚至还有烫伤和刀伤。
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桑宁沉默了下,耐心等小桑宁吃完烤饼,才开口道:“你想离开这里吗?”
小桑宁冷哼一声:“你又想做什么?”
桑宁一愣:又?
她没有之前桑枝的记忆,再一想,难道这个桑枝之前哄骗过小桑宁要带她走最后却骗了她?
“我的腿被打断过,根本走不了太远。”
小桑宁抬起头盯着她,说起自己的腿被打断过,语气冷静的完全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
桑宁被她盯得一个激灵。
“很惊讶吗?”她突然白了她一眼:“这不就是你干的?”
桑宁怔了好一会儿。
这样的吗?原来这个桑枝这么狠。
她扯了个略微僵硬笑容,企图挽回自己在小桑宁心中的形象。
“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说的是真的,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小桑宁别开了头。
“我这几天要准备一下。”桑宁顿了顿,声音温柔了些:“我们一起走,我会保护你的。”
小桑宁依旧垂着头默不作声。
骗小孩呢!
她才不信她!
***
既然做好要跑路的打算,桑宁这几天也没闲着。
除了每日做饭时藏起些吃的,还借着帮桑大富到镇上卖橘子的机会,偷偷攒了些钱。
但这样的速度还是太慢,提心吊胆好几天,她手里的钱都不够买两个包子的。
于是这日,桑宁便打起了刘氏提到过的,林家送来的那些彩礼的主意。
她趁着刘氏夫妇不在家,好一通的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底下找出来一个簇新的箱笼。
一打开,最面上是一件艳红色嫁衣。
都把女儿卖给人家做妾了,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桑宁腹诽了句,扒开嫁衣,终于在箱笼底下找到二十两银子。
这些钱,够两个人用很久的了。
“阿爹阿娘你们快过来!阿姐在你们屋里偷东西!”
桑宁被这尚显稚嫩的声音一惊,甚至还来不及转头,就被人扯着手臂狠狠一搡。
背撞到桌沿,疼得她呲牙咧嘴。她手臂撑着桌子,还没直起身,迎面一道掌风袭来。
她立马偏头躲了一下。
这一躲,迎接她的就是刘氏不停歇的怒骂。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天天吃我的用我的,现在竟敢偷我的钱!我这么多年养你长大,没想到是养了个白眼狼!”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当心肝宝贝的女儿,现在竟然要偷走爹娘的养老钱,你这是不想让我们,不想让你弟弟活了是吗!”
又是哭又是叫又是喊,桑宁被吵得脑袋一阵“嗡嗡”响。
还不等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她就被桑大富拽着手腕拉到了屋子里。
“五天后林家就来迎亲,你就给我在屋里老实待着,一步都不准出来!”
话未落,门板便“啪”的一声阖上了,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落锁声。
桑宁眯起眼望向窗外,桑虎正在廊下对着她做鬼脸:“坏阿姐坏阿姐,偷爹娘的钱,活该你嫁给那个变.态老头做小老婆。”
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竟被刘氏夫妇养歪成这样。
“阿娘,我还看见阿姐晚上偷偷去给那个灾星送吃的。”
桑宁闻言不由地皱起眉头。
这些天她已经很小心了,唯一有一回给小桑宁送吃的时,恰好碰到起夜的桑虎。那会儿夜色正浓,桑虎又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她便也没往心里去。
是她天真了。
她看着守在外面的桑大富,暂且按下了翻窗而逃的心思。
这会儿小桑宁应该在河边洗衣,只希望她够警觉,能跑就跑掉吧。
她就不信刘氏夫妇会整天守着她,她一个大活人,还能找不到机会逃走吗?
到了晚上,桑宁就发现她果真是太天真了。
守在屋外的桑大富确实离开了,换来的却是三个林家找来的彪形大汉牢牢守在院子内外,甚至连唯一的一扇窗户都给她加固锁住了。
从几人字里行间的对话中,她才知道原来那个林老爷是个不能人道的天阉之人,因着这个原因,他性格十足的变.态。他娶的前六房小妾,都被他以不入流的手段折磨致死,尸体惨不忍睹。
镇子上无人再敢将自己的女儿嫁进林家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周边的村子里。
刘氏夫妇显然是知道这事的,却还把亲生的女儿推进火坑。
桑宁不由地觉得寒心。
五天时间飞快而过。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桑宁的房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媒婆模样的妇人进了屋。
“这就是新娘子啊,哟,长得可真水灵。”
媒婆呲着一张笑脸:“来,我让婆子给你好好打扮一下,保管你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子。”
桑宁眼珠转了转,朝媒婆和跟着进来的婆子笑了下:“那就麻烦二位了。”
兴许是第一次瞧见知道要嫁给林老爷还笑得出来的人,媒婆都不由地都愣了下。
桑宁继续道:“就是我有点饿,能不能给我先弄点吃的呀?”
“可以可以。”
后面的婆子接过话,朝身后挥挥手,就有人端着托盘进了屋。
一碟子龙凤饼,一碟子绿豆糕,还有一份蜜饯,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桑宁也不客气,将东西都吃完了,便由着婆子给她梳妆打扮。
嫁衣才穿上身,门外就响起催促声。
“时辰差不多了,都弄好了吗?”
“好了。”回答的人是桑宁。
她主动起身,这干脆利落的劲头把媒婆和婆子都看楞了。
直到她走到门口,她们才连忙伸手,一左一右托稳了她,连刘氏夫妇得面都没见,就直接送进了花轿。
花轿颠了半日才到林家,因为只是纳妾,不但路上没听到什么锣鼓声,到了林家也没有什么繁琐的仪式,便直接送入了洞房。
等打发了下人都出了屋,桑宁一把掀开盖头。
透过虚掩的窗户,看到守在屋外的只有一个护院。
但是不行,她力气不够,要是一下打不晕他,引来了人,那她不就更出不去了。
心念电转间,她迅速在屋内翻找起来。
但兴许是防着新娘有自裁或伤人的念头,屋子里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她勉强找到一方砚台塞到怀里,又迅速脱下嫁衣,搬来圆凳坐在窗户旁等着。
没多久,就隐约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吵闹声。
趁着护院迎上前的时候,她打开窗户,然后一个侧身,躲到了门背后。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带入一身刺目的火红色蟒袍,以及浓烈酒味。
床榻上不见新娘人影,唯余满地狼藉——被弃之如敝屣的红盖头,像堆腌菜似的被抛在窗边的嫁衣。
新娘跑了!
林府因着这一出闹了个人仰马翻,护院下人在林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新娘子,把林老爷酒都气醒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骗子能跑到哪里去,那肯定是回娘家啊。
林老爷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样一想,便亲自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到了十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