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见?重生一次的她,又岂是何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何况因她惹上靖王,何氏唯恐谢府受连累,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她祸害呢,她何必去受那风口浪尖的气。
沈姝冷淡道,“我知夫人担心什么。靖王要抓的是陈家姑娘,我不过凑巧在给她看诊,便被带走问了几句,放心,不会连累谢府。”
那婢女被噎了一下,悻悻道,“夫人没这个意思。”
“我今日累着了,先回房。”沈姝说完便走,没去看那婢女的表情。
折柳惴惴不安地跟着沈姝,“姑娘,您这样不会得罪夫人罢?”
虽她希望沈姝能硬气些,多为自己争取,可这样与夫人硬碰硬,只怕吃亏的是姑娘。
沈姝看穿道,“得不得罪,又有何分别。”
这倒也是。意识到沈姝说的有理,折柳不吭声了,沉默半晌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拉住沈姝,死死盯着她头顶,惊道,“姑娘,你头上的金簪呢?!”
想了想,又道,“还有那支蝴蝶展翅银钗呢?”她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么贵重的东西,不会无意中丢了罢?或者被靖王查抄了,没收了?靖王府如此丧心病狂么,连一个无辜之人的发钗都要没收?
“……”沈姝丝毫不知折柳的奇思妙想,念及之前的事情,她神情和嗓音都闷闷的,“被我用了……”
不仅用了,还只换了一壶不甚好喝的茶,一把不甚结实的伞,和一趟没有难度的出行。而这趟出行,她连萧玦的衣角都没看到。
“用了?”因为太过惊诧,折柳压不住声音,“如何用的?”那可是姑娘最贵重的,唯一的金簪啊!说“当了”都比“用了”合理。
沈姝泄气道,“不好说。”
“……”见沈姝情绪显然不好,折柳生生憋住自己的震惊,憋得咳了两声,“用了……便用了,姑娘有姑娘的道理。”
沈姝受到了些许安慰,从腰带中摸出了萧玦的那枚戒指。她心中忽然想到,今日损失了一支金簪,得到了一个红宝石戒指,只是要见萧玦何其困难,只怕这个戒指还得留着当一个信物,便不能用了。
也便是说,今日折腾一番,她甚至比之前更穷了。要搬出谢府的事,还需慢慢来。
唉,都怪萧玦。沈姝在心中幽幽叹气。
折柳侧头看向沈姝手中的戒指。雨后空气湿润,花草树木上的水珠鲜亮,映衬得戒指上的宝石更加光泽闪亮。
虽只是下人,但折柳长年在谢府,见过几分世面,很快便看出这戒指只怕比金簪贵重百倍,不由得又是诧异,“姑娘,这戒指哪来的?”
想到萧玦变着法子给自己送钱,沈姝唇边又露出浅浅笑意,“靖王送的。”
“靖王送的?”折柳瞪圆眼睛,又压不住声音了。她只觉得今日仿佛见了鬼,竟能听到有人从活阎王手中讨到便宜。难道靖王府不是丧心病狂,而是乐善好施?
虽是靖王送的,但她还是贫穷啊。沈姝叹气,一时没有在意折柳的情绪,只点了点头。
“送姑娘回来的马车也是靖王府的?”折柳又问。
沈姝再度点头。折柳没再吭声,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奇怪了,脚下发飘地往前行去。
第二日一早,沈姝便计划着去哪家医馆寻个差事——毕竟做萧玦府医的想法阻力太大,她必须寻个安身立命的法子。
出门后沈姝顺路便将谢绍宁送的步摇当了。那步摇用料极好,工艺亦是精美,只是当铺多少会压价,沈姝拿到手的银两不多。
出了当铺沈姝转去布庄,布庄掌柜见沈姝装扮朴素,便只给她推荐一般布料,样式老气,刺绣也不甚精良。
折柳终于生气,沈姝反而淡然。她确实买不起太贵的布料,还得留着银钱请裁缝制衣。
掌柜的做法,也算是给彼此节省时间了。
沈姝挑了两匹底色素洁花色大方的布料,各裁了几尺。布庄便有裁缝,沈姝量过尺寸,下了定金,这才出了布庄。
屋外风和日丽,折柳却仍是面色忧郁,心中抱怨着谢府苛待沈姝,这才让沈姝处处为难。
沈姝故意逗她开心,“呀,我忘了给小折柳裁一套新衣了,难怪她如此不高兴。”
“姑娘——”折柳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嘟着嘴拉长声音道,“才不是!姑娘给我裁我也不要,我衣服多得是。倒是姑娘……”
她有谢府的月钱,有娘亲给她亲手做衣,虽然寒酸,却并不缺什么。倒是沈姝,担着一个表姑娘的身份,过得却如此捉襟见肘。
折柳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沈姝却是微微一笑,“发饰也好,衣裳也罢,都是身外之物。我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日子,心中坦然,并不觉得难受。”
此时虽清贫,但比上辈子隐忍退让,看谢府诸人脸色行事,苦等谢绍宁给她一个未来的日子,要好得多。
她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姝的安然与温柔感染了折柳,她吸吸鼻子,看向沈姝,将信将疑,“真的?”
沈姝用力点头,“真的。”
折柳便笑了起来,“姑娘开心我便开心。”
主仆二人正说笑间,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她们跟前。沈姝抬头看去,正见车内一名男子掀开小窗车帘,冲她笑道,“沈姑娘,好巧。”
那男子二十出头,模样周正,从窗口露出半截身子,戴的是雕工精美的玉冠,穿的是花纹精致的锦袍。
只是沈姝并不认识他,疑惑道,“你是?”
那男子一手仍撑着车帘,另一手拿起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摇了摇,脸露几分自得,“在下萧综,乃宗正卿之子。”
听他说姓萧,又是达官贵人之子,沈姝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想从他身上看出萧玦的痕迹来。
见沈姝打量自己,萧综的折扇摇得更欢了,眼神直白地落在沈姝身上,口中笑道,“昨日陈御史家宴,我也在场,见姑娘身陷靖王之手,仍面不改色,气度从容,心中十分佩服。今日偶见姑娘,特意前来拜会,还望姑娘勿要觉得冒昧。”
是挺冒昧的。她一个“嫌疑之人”,有什么好佩服的?沈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觉得他举止略显轻佻,神情冷淡了两分,施礼道,“见过公子。”
萧综道,“姑娘这是要去哪?日头大,不若我送姑娘一程?”
男女有别,才见一面何必如此殷勤?沈姝还未开口,身后折柳悄悄拉她,是劝阻的意思。沈姝淡道,“多谢公子,只是我的马车就在一边,便不劳烦公子了。”
“可惜了,”萧综一合折扇,又道,“不知姑娘要去哪里?若是顺路,不如同行。萧某不才,略知些京师的风物,可与姑娘聊天解闷。”
这便已经不是殷勤,而是处心积虑了。沈姝瞥了萧综一眼,面无表情道,“小女子正要回家去,公子告辞。”
说着施了一礼,也不等萧综回答,兀自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折柳随后上来,待马车驶动,这才松了口气,捂着胸口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生怕姑娘被那个姓萧的花言巧语蒙骗。”
看样子这个萧综也是名声在外。沈姝掀开窗口小帘,往萧综那边看去,见萧综的马车很快也往另一个方向行去,放下心来,道,“他经常如此么?”
“可不是么!”折柳面露嫌弃,“他可是京师有名的纨绔,斗鸡走马逛花楼,不务正业又好色,把自己待产的妻子活活气死,还不知悔改!”
如此确实过分。沈姝听得直皱眉,又听折柳低骂,“不就仗着自己的爹是宗正卿么,有什么了不起!”
沈姝问道,“他姓萧,可是皇室宗亲?”
“是啊,”折柳思虑着回答,“听说宗正卿大人和当今圣上是一辈的。”
原来是萧玦的侄子。沈姝心中明白了,但也并不关心什么萧综和宗正卿,她更在意今日能否找到一份合意的事做。
折柳拉住沈姝手臂,一脸严肃地嘱咐道,“虽那个萧综家世好,模样也算俊俏,但着实不是好人,姑娘一定不要被他骗了!”
她哪有那么容易被骗。沈姝失笑,“好,我记住了。”
上午耽搁了些时间,沈姝带折柳匆匆吃了一碗阳春面,便开始寻找医馆。
然而她今日运气着实不好,找了三家医馆,其中两家并不需要帮工。第三家倒是答应留下她,只是主事的大夫心术不正,竟趁沈姝整理药材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气得沈姝打了他一巴掌,而后带着折柳跑出了门。
“姑娘,您没吃什么亏罢?”因为被故意遣开,折柳后来才到,并不清楚沈姝被轻薄的具体情况,当下拉着沈姝左看右看,十分着急。
只是被隔着衣袖碰了下手腕。沈姝摇头,“不碍事。”她只是没想到,仅仅是想寻一份糊口的活,竟然生出如此波折。
折柳放下心来,想到连翻遇挫,一时倍觉滞闷,默不吭声。日落西山,暮色中的主仆二人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住处,沈姝还未歇上一口气,便见何氏面色不虞地坐在她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