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危急

何氏与旁的夫人叙话,没人注意到她,沈姝点了点头,跟那个婢女悄悄离开了。

婢女带沈姝走过几道游廊和门,来到一处偏僻的房间,送沈姝走了进去。

方才的憔悴女子正坐在罗汉床上垂泪,见沈姝进来,泪也来不及擦,匆匆奔过来,抓紧沈姝手臂,“你当真会医术?!”

她显然十足地惊慌失措,失了大家闺秀的风度,抓紧沈姝的力道,令沈姝有些疼。

这世道女子总会有许多难处,沈姝心中叹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父亲曾是太医,我自幼学了些,陈姑娘若信得过我,可与我说说。”

陈婉打量了会儿沈姝,又低头用力咬唇,内心显然十分矛盾。沈姝沉默地等待她想清楚。

陈婉又问,“你是谢府的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沈姝坦然答道,“我性子爱静,又是外地来的,对此人生地不熟,便鲜少出门。”

陈婉心中略松,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女子,懂医术,人际往来简单,不会将她的秘密说出去。

事情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陈婉思考。陈婉握紧沈姝手腕,急迫道,“我确实身体抱恙,需要姑娘诊治,多少诊金都可,只求姑娘保密。”

沈姝点头,“姑娘请坐。”

陈婉带沈姝在罗汉床上坐下,伸出手递给沈姝,沈姝低头切脉,认真的模样又让陈婉放心了些。

沈姝料得不错。陈婉有了身孕。她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珠胎暗结显然是大逆不道,可以想见这些日子如何难过:不敢声张,不敢看大夫,无人可以依靠……

沈姝温声道,“你是想安胎,还是堕胎?”

陈婉将唇抿得发白,低头挣扎半晌,鼓足勇气道,“安胎,我要安胎!”语气有些激动,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姝轻轻叹息,“这条路很难。”

陈婉固执道,“很难我也要走!”因为她腹中胎儿,极可能是赵家唯一的血脉了。

沈姝点头,柔声道,“我给姑娘开一剂方子,分写在三张纸上,姑娘可让婢女分次去买。这样即便被人发觉,一张纸上的药也看不出什么。”

“又或者姑娘信得过,可由我煎好药,与姑娘约好见面之处送给姑娘。”

沈姝眼中不仅没有对她的鄙夷,还如此为她着想,陈婉感觉到沈姝的善意,神情十分感激,正要说话,突然外面传来混乱的声响,且越来越近。

陈婉顿时吓了一跳,脸上惶急尽显,捂紧自己的胸口,站起身,忽然间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了,怎么了?”

婢女也惊诧,“怎么好像打起来了?”

沈姝也凝神去听,隐约听见了人的奔走呼喊声,刀剑甲胄碰撞的闷响……青天白日的,还是天子脚下,总不可能是土匪劫舍。

沈姝疑道,“好像是官府拿人?”这是陈家,或者哪一位宾客,犯了什么事?

“官府拿人,官府拿人……”陈婉脸色惨白,神经质地念叨这几个字,在不大的房间内团团转。

“姑娘莫急,我出去看看情况。”婢女匆匆出去,此处只剩下沈姝和陈婉。

陈婉是个孕妇,且胎不稳。医者父母心,沈姝决定在此照顾陈婉。她自觉行得端坐得正,也未着急。

门外的杂声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咚咚可闻,不停有门被踹开和男子大声呵斥的声响,夹杂着隐约的“杀”字。

陈婉开始发抖,下意识抓紧了沈姝的手寻找依靠。沈姝顺着她,被陈婉拉到了门边,看陈婉不安地倾听外面动静。

她心中开始有些怀疑,陈婉如此胆战心惊的反应,到底是因为弱女子被吓破了胆,还是因为犯事的正是她?一个看起来胆子并不大的女子,能做什么恶事?

犹豫间外面的声音更近了。

“小姐!”有人跑动,随即是刀剑划破皮肉的闷响,同时传开一声惨叫。

陈婉面色难看得仿佛一个死人,整个人抖如筛糠,忽然间打开门,手按上沈姝后背。一个孕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竟用力将沈姝推出了门外。

“什么人!”随着一声呼喝,沈姝还未站稳,带血的刀朝她劈头砍来。

萧玦带着大队人马马不停蹄来到了陈府。边防图事关重大,不能给陈婉任何携带图纸出逃的可能,抓捕速度自然越快越好。事情未明,也不知陈府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多少人知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全抓起来。

进入陈府,岑敬冷声下令,“大司寇拿人,非陈家人退散,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尖叫的,失措乱走的,不一而足。配合的自然好说,乱动的便得抓住。试图逃跑还不听劝的,只能见点血。

萧玦便在这一片混乱中,冷着脸径直朝内宅走。

御史陈大人面无血色,强撑着奔到萧玦身边,哈着腰亦步亦趋,“王爷,可是有什么误会?下官府上清清白白……”

萧玦没有理他,说出自己的目的只会让对方有机可趁。

见萧玦带着一众男子往内宅闯,陈大人更急了,“殿下,那是女眷住处……”

萧玦被他吵得厌烦,岑敬令人将陈大人按在了地上。

进入内宅,岑敬又将方才的命令大声复述了一遍。萧玦环视四周,宅院太大,没有目的的乱搜也是浪费时间。他抓住一个小厮,用力掐紧他的喉咙,言简意赅,“陈婉在哪?”

窒息的恐惧传来,那个小厮挣扎着指了个方向,萧玦立即丢开他,往所指方向行去。

前方越来越僻静,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在走廊间露头,神色颇为慌张。见来人是恶名远扬的靖王府,那丫鬟猛地一惊,转身就要跑,嘴中大喊,“姑娘!”

实打实地报信无疑。一个士兵追赶她,“站住!”

然而丫鬟不听,跑的更快,又喊,“姑娘!”

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士兵执行命令,一刀砍了过去。刀剑不长眼,死没死就看这丫鬟的造化了。

丫鬟的行动提示了陈婉的方向,萧玦大步流星往陈婉住处走去。

士兵先到,正要踢开房门搜查,忽然一个人影从里面快速冲出来。混乱关头,士兵以为是里面的人拒捕,要攻击他,大喝一声“什么人”,举起了刀。

沈姝还未站稳,眼睁睁看着带血的刀朝自己劈来。她不会武,根本避不开。

难道她重生几日,就要这样稀里糊涂去死么?沈姝绝望而又无奈。

同样眼睁睁的,还有萧玦。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姝会忽然从陈婉房中冲出。虽然了解自己的侍卫,刀该收住的时候一定收得住,但他还是陡然变色,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一把扯开挥刀的士兵,将惊慌失措的沈姝,按在了自己胸前。

陈婉的丫鬟还浑身是血地倒在长廊中,抓捕人犯的场面不会好看,尤其是他以血腥著称。萧玦用力按着沈姝的头,不敢松开。

而沈姝额头贴着萧玦胸口,忽然间有些想哭。这是惨痛的生离死别之后,她第一次触碰到萧玦,她不再是一支簪子,一个冰冷的尸体,一切全靠想象。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萧玦的体温,闻到了他身上混杂着血腥味与熏香味的气息,不太好闻,但真实。

上辈子的萧玦想看她笑,想触摸她的皮肤,可只能面对冰冷的尸体。但现在,他也感受到了真实与温暖罢?

他心跳好快,一定是被她方才的处境吓到了。

他还装不认识她,不肯见她,现在还不是露馅了。他救了她。

沈姝有些伤心,有些庆幸,有些安慰,又有些好笑。

可谓是五味陈杂。

岑敬没有在意相拥的两人,身为一个得利下属和将军,他看得出刚才沈姝的姿态,一定是被人推出来的。里面还有人,还是个心肠歹毒的人。

她以为推个替罪羔羊出来,他们就不会进去搜了?

岑敬挥挥手,两个士兵踢门进去,很快将瑟瑟发抖的陈婉抓了出来。

和叛国贼沾上关系,陈婉知道自己跑不掉。可对方是杀人不眨眼、折磨人手段层出不穷的靖王府,陈婉吓得晕了过去。

岑敬伸手,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掐住陈婉人中,让她保持清醒。

萧玦也清醒过来了,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手段血腥,树敌颇多。此刻陈府人多眼杂,其中说不定就有欲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他如此特殊对待沈姝,恐怕会给沈姝招来祸患。

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该怎么弥补错误?萧玦心思陡转如电,狠了狠心,用力将沈姝推了出去,同时冷笑,“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本王?拿下!”

正五味陈杂的沈姝,就这样被持刀的士兵按在了地上。她一时没明白萧玦的意思,一脸懵懂。

萧玦不敢去看沈姝的表情,转头看向陈婉,森然冷笑。就是这个毒妇,将沈姝推出来,害得她差点丢掉性命。

他活剐了她的心都有了!

可查案还得继续。萧玦抽出岑敬的刀,抵在陈婉脖颈,厉声道,“布防图在哪?”

陈婉瑟瑟发抖,脑中一团乱麻,“什么布防图,我不知道!”

“一个首饰盒,赵琦给你的,在哪?”萧玦森然逼问,毫不在意陈婉脖颈被划破。

陈婉确实不知道布防图,但赵琦给她的首饰盒,只有那一个。不配合她真的会死,可脑中太乱。利刃划开了皮肤,陈婉感觉自己在流血,哭得气息微弱,语无伦次,“首饰盒……我不知道,我……我去找……”

萧玦放开陈婉,岑敬提起身体瘫软的陈婉,带她到了房中。

片刻之后,岑敬终于拿到了首饰盒,递到萧玦面前。

将首饰盒转了一圈,并未看到任何机关,萧玦打开盒盖,只见里面红色软布垫着一支发钗。

丢掉发钗,揭开软布,最下面是一张羊皮纸。打开一看,正是布防图。

有关江山社稷和无数黎民百姓的的重要东西,终于失而复得。萧玦微微放心,将布防图装好,丢给岑敬。岑敬又仔细收好。

接下来就是算账的时候了。陈婉知道多少自然要审,陈府其他人也要一一盘问。至于沈姝……

萧玦看向沈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