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公主生辰前一日,府内上下忙得热火朝天,公主府家令将一干仆从使唤得团团转。
曲静胜耳畔飘着从不远处传来的笙箫鼓钟,不知第几次见缝插针试着哄劝妹妹下地行走,“静质想去看乐舞排演吗,姐姐从前十分喜欢,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静质原本支棱着小耳朵好奇在听,曲静胜的提议出来后,她点点头,张开胳膊要抱。
完全没有自己走路的想法。
曲静胜从善如流将静质抱起来,却没有遂她心意带她去亭台那边看伶人们排演。
只是把人抱到院中老梨树下的玫瑰圈椅上,让她看檐下新挂的宝盖珠络琉璃灯与排列得错落有致的荷叶灯和九瓣莲花灯。
“姐姐?”静质歪歪头,乌溜溜的大眼里闪烁着疑惑,无声在问姐姐为何不走了。
虽然花灯十分漂亮精致,但到底是死物,感觉肯定不及悠扬悦耳的乐舞新奇有趣。
院里比屋中更能清楚听见不远处的乐舞排演有多热闹,是静质从前在思过院从未企及过的热闹,小小孩子心里跟猫抓似的,迫不及待想去亲眼看看让姐姐也十分喜欢的乐舞究竟是什么。
“快走。”
“想看啊?可惜姐姐马上要出门去,今日不能陪你了。”曲静胜拂拂衣襟褶皱,循循善诱,“你若实在想看,可以自己过去。不远的,出了院门往南走一段便能看见。你的膝盖已经被大夫们治了一段日子,敷过那么多药,好转许多,现在可以自己试着走动一二了,是不是?”
因为先前静质一直喊疼,为了宽她的心,曲静胜让大夫每日给她敷上一层冰冰凉凉的祛疤药膏,然后用布条裹上,佯装给她治疗过了。
静质闻言,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表示自己腿还疼,去不了,“我等哥哥来抱我。”
从静质记事开始,一直是和母亲与兄姐弟弟关在思过院的,逼仄天地,至亲手足日日得见。
如今弟弟没了,母亲变坏了,住处也不一样了,屋宇阔大,楼可摘星。
一夕之间,几乎天翻地覆,所见所感全是陌生,唯独兄姐依旧。
是以小小的她对兄姐愈发依赖,整日粘着他二人,完全不愿意亲近分来照顾她的丫鬟嬷嬷,更不会让她们抱她。
没了兄姐,她无法独自出门。
除非她愿意站起来。
曲静胜对静质要等哥哥的说法不置可否,她揉揉妹妹稀疏发黄的鬏鬏,提醒道,“哥哥今日要上武课不能过来,昨日给你说过的,你忘记了?”
静质立刻慌了,黑眸清澈圆溜,娇怜得很,死死拽住曲静胜的袖子不肯撒手,“姐姐留下来陪我。”
曲静胜蹲下身与妹妹平视,少女眉目温柔似水,然而出口的拒绝却十分坚决,“不可以噢。”
知道静质八成听不懂,但曲静胜不想因此便随意敷衍孩子,婆娑树影下,少女郑重无比道,“姐姐和哥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永远陪静质留在原地。”
母亲固安公主在西林庵那日的言行固然不那么让人信服,但有句话曲静胜是赞同的。
——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她不是生来做姐姐的。
她是她自己。
生死存亡之外,她并不愿意做一个无私的人,主动把付出和隐忍刻进骨头里,背负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弟妹很重要,但不是全部。
静质果然听得似懂非懂,懵懵一张小脸。
曲静胜笑着将她死拽自己衣袖的小手捞起来,作势要咬上去。
静质尖叫着想躲,被曲静胜用鼻子在手背上使劲儿蹭了蹭,呼出的热气痒酥酥的,逗得孩子又叫又笑。
“好了,姐姐回来给你带糖画可好?你自己在家乖乖的,觉得无聊便去外面看看。现在不是在思过院了,姐姐和哥哥可以出去外面玩,静质也可以去任何地方。”曲静胜似随口交代道。
大夫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世上没有能够治愈静质的‘药’。
但曲静胜不可能因为怜惜便放任静质如此下去,往后越拖越艰难,所以她不许任何人以疼惜为名为静质准备素舆。
除了以各种理由故意诱哄静质站起来之外,她与令煦身为静质最信任的人,还需以身作则。
比之告诉静质一通她嚼不碎的大道理,不如让她看看兄姐日常行事。
没有人应该一直沉溺在悲伤与自责里。
幼童最是善于模仿,潜移默化之下,没准儿她哪日便想主动去看看外面了。
静质不知是否领悟到了姐姐的苦心,最终松开衣袖时满脸的不情不愿,撅着嘴委屈巴巴目送姐姐离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曲静胜狠下心没有回头看,自顾离去。
她方才所言有故意的成分,却也并非在骗小孩,她与令煦当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段日子,她与令煦两人除去每日轮流陪在妹妹身边外,余下时间都需跟随先生们读书学习。
这些先生皆是固安公主亲自出面请来的。
有名声斐然的乡野大儒;也有才高八斗的庙堂状元;还有战场纵横的新贵公侯。
固安公主一贯对孩子们的养育上心,哪怕过去困在思过院里也从未放松过对长子长女的教导。无奈固安公主到底只有一个人,还要被年幼病弱的龙凤胎分去大半精力,分身乏术,传授有限。
他们现在想要续上这形如荒废的四年,并不容易。
近来曲静胜在课业与妹妹之间忙得焦头烂额,难得固安公主因着寿宴将近,特地允了他们三日休沐,她早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好了。
今日她要出门一趟,去广济侯府探望故人。
前些日子公主府往京中名门世宦府邸广发寿宴请帖,依照固安公主如今的煊赫地位,接到请帖的人家莫不欢喜,纷纷应邀。
唯独广济侯府管家于昨日亲自登门,诚惶诚恐为自家主子无法应邀前来赴宴而之致歉赔礼。
据闻是府上进了刺客,侯爷不慎重伤卧床修养,侯夫人需要留在家中照顾侯爷,无心宴饮。
广济侯周宣来与不来曲静胜不在意,因为她不仅不熟悉那人,还对那种窝里横的王八蛋厌恶至极。
她在意的是侯夫人季悬黎竟然选择留在家中照看周宣,而非来公主府与她见面!
听起来简直像在说梦话。
那可是她自幼相识,亲如姐妹的悬黎姐姐。二人性情投契,哪怕差了四岁,还是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挚友。
当初她被投进思过院,血亲旧戚不闻不问,季悬黎却总会借由过卫国公府赴宴的机会,冒着风险偷偷前去探望,陪她说话谈心,给她送衣送药。
直到后来风声渐紧,卫国公府把思过院守得如铁桶一般,季悬黎进不来了,两人才不得不断了联系。
这次曲静胜重回都城安置妥当后,曾使人去过广济侯府传信,邀季悬黎过府一叙。无奈季悬黎去了崇城省亲,近日方返,两人至今尚未见上。
曲静胜自信二人之间的多年情谊远胜周宣。
广济侯府的管家却说侯夫人在照顾侯爷,无心赴宴公主府。
曲静胜疑那管家胡说八道,更疑刺客只是瞒天过海的托辞,真实情况是周宣又对季悬黎动手了,导致季悬黎无法出门。
如同五年前那场荒唐的洞房花烛夜,周宣借醉装疯摔裂了季悬黎的尾椎骨,害得季悬黎在床上趴了小半年。
曲静胜出身勋贵将门却自幼对武艺不感兴趣,十二岁那年听闻季悬黎的遭遇后,硬是学起了武艺,只为以防万一,直到后来进思过院才停下练习。
前往广济侯府的路上,曲静胜想起前尘种种脸色一直不算太好。
直到于垂花门前见到那抹袅袅绰约宛如青莲的身影,她寒了半晌的俏脸终于染上笑意,“悬黎姐姐!”
“璨璨。”年轻夫人眉山细长如画,眼眸明澈似水,通身的蕴藉气象,一袭家常的雪青褙子被她穿出十分的典雅清丽。
季悬黎快走几步迎出来,激动又惊喜,她牵住曲静胜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扫量,眼眶蓦地泛红,“真好,你现在比我还高了,就是太瘦,这腕子还不足一握,这几年你真是受苦了!”
曲静胜也在细细观察季悬黎。
确定她举止正常不似带伤强颜欢笑后,曲静胜轻轻晃晃两人交握的手,含笑安慰,“先苦后甜嘛,我现在每日炊金馔玉的,不出几日便养起来了,姐姐不必为我忧心。”
“倒是姐姐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府上果真遭遇刺客了?”曲静胜叙过旧情,开门见山道出来意,“昨日听闻你府上管家说你不能赴宴,我担忧得一夜没睡好。姐姐若有难处可一定要告诉我,我现在有个郡主名头,还算好用。”
譬如说今日,她因疑心刺客是假,季悬黎处境不好为真,故意没有先往侯府下拜帖,临时登门,打了广济侯府一个措手不及,也不敢有人将她拒之门外。
此举虽然跋扈于名声有碍,但有过思过院那一遭,她早想通了,权势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必须抓紧时机享受,否则可能朝夕之间风流云散,如此岂不白来世间走过一遭。
季悬黎闻言微愣,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多的妹妹,无奈苦笑一声,“我真是越发不像样子了,劳你刚过上太平日子便得为我操心。走吧,进屋再说。”
有些话题确实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
姐妹两相携走过侯府的曲折游廊,亭台楼阁,碧波湖上送来阵阵晓风清凉,裹挟着不知何处荡漾开的栀子幽香,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曲静胜却握紧了手中宫扇玉柄,面色越来越差。
五年前,季悬黎婚后受伤卧床那段时日,她曾多次往来广济侯府,对府中的布局还算熟悉。
“姐姐换住处了?”而且新住处还十分偏僻。
定然又是那周宣作怪。
从前季悬黎可是住在侯府最华丽轩敞的正院里。
“嗯,前夜里刚换的,我现在临水而居,夜间很是清凉。”季悬黎拍拍曲静胜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将人带进一处三面环水的简朴阁楼。
赶在曲静胜蹙眉之前,季悬黎盈盈一笑,曼声解释,“只是暂住而已,索性没有太过讲究折腾底下人。”
“暂住?”曲静胜捕捉重点。
“我打算与周宣和离。”季悬黎亲手为曲静胜斟了茶,半敛的眼眸掩下细微苦涩,“前段日子回去崇城娘家省亲,正是为了与家中商议此事。”
曲静胜无需察言观色,只稍微想想当年季悬黎为何会下嫁给周宣,以及季周两家在庆元帝登基后颠倒的地位,已能猜到结果了,“府上没有同意?”
季悬黎黯然一笑,“是。”
季悬黎出身舞阳侯府季家,外祖是郑国公府吴家。
国朝勋贵曾经过太|祖晚年的大清洗,统共只幸存两座国公府。
一是曲家的卫国公府,二为季悬黎的外祖吴家。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曲家中年一辈有曲定光耀门楣,郑国公府有季悬黎的大舅吴嗣修官运亨通。
但到曲静胜这一辈年轻人时,曲家令煦等人暂未长成尚且不论,吴季两家却是明明白白的虎父犬子,仿佛是比着赛着出浪荡子弟,眼看难以为继。
吴嗣修为保住门第荣华代代相传,打起了联姻的主意。
广济侯周宣父祖早逝,家中只留下个空头爵位,年纪轻轻身负本事却宥于朝中奸宦党争,无人助力,多次请战折子均被拦下,极难出头。
吴嗣修看好周宣的本事,决定许他一场造化。
无奈家中没有适龄女儿,只能将嫡亲妹妹的女儿,舞阳侯府的小姐季悬黎许配给了周宣。
从此三家同气连枝,拟定先由吴嗣修集季家之力在朝中斡旋,推周宣出头,待来日周宣功成名便该轮到他反哺青黄不接的吴季两家。
吴嗣修算盘打得精明,识人的眼光也不错,周宣私德不论,确实是个本事人,很快在西北战场打出了名声。
但吴嗣修尚未享到周宣的福,先因去年连番对庆作战惨败,被从前的景佑帝疑心通敌,一家老小全部获罪斩首,无一幸免。
从此,风水轮流转。
到如今,当初在三家姻亲之盟里最弱势的周宣已经彻底跃居人上。
因周宣从前远在西北战场抗击外地,与庆地一系并无仇怨,又因及时上表俯首称臣,堪为表率。
庆元帝惜才,对他连番提拔,很是看重,显见的前途无量。
据曲静胜了解,当初吴嗣修获罪,季家恐遭连坐,吓得以为父守孝为由,连夜辞官举家迁回故地崇城。
见惯了都城繁华光景,季家众人如何甘心一辈子窝在那偏远小城,还指望借势周宣翻身呢。
季悬黎却在这时候提出与周宣和离,舞阳侯府季家岂能愿意。
不过……
曲静胜自认还算了解这位姐姐的性情,看似清丽无双不染凡尘,实际上主意比谁都正,认定了便不会回头,“姐姐还是向周宣提出了和离?周宣答应了?难怪你会搬出了正院。”
她边说边环视四周,忽然觉得这小阁楼顺眼许多,别有一番质朴意趣。
余光却见季悬黎苦笑摇头,“他没同意,不过我会继续与他商议,直到他同意为止。”
曲静胜怀疑自己听岔了,“怎会如此?他当年不是恨你横插一脚拆散了他与他的好表妹?不止新婚夜发酒疯散德行,后来还故意从外面弄回来一个与表妹相貌相似的姨娘来恶心你。”
季悬黎主动提出和离,能使周宣免于承担背信弃义的名声,他应当一百个乐意才对,然后高高兴兴去迎娶表妹,再续前缘。
“他……”季悬黎捏着茶盏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绷出一抹白。
曲静胜见她欲言又止,似乎羞于启齿,不由正色道,“他欺负你了?方才我便想问,周宣近来可是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幼童受了委屈要哭要闹,大人却惯会咽泪装欢。
在曲静胜眼中,季悬黎看似脱俗出尘如仙人,却绝非不通世情、不顾大局之人。从前她能为了家族利益忍受周宣五年,又如何会在家族最需要周宣时不管不顾闹和离。
定是有天大的道理与委屈!
季悬黎美目流转,为这份理解而动容。
她是有两桩一定要和离的理由,但是对着曲静胜却一个字也不能吐口。
说出她无意间查出周宣其实早和昔日的庆王,如今的庆元帝有暗中往来。去年导致她舅家尽数问罪斩首的几场惨败或许与周宣和庆元帝都脱不了关系,疑是他们里应外合在使离间计,害了吴家。
庆元帝是曲静胜的外祖父,事已至此,多绕口舌不仅不能改变什么,还极可能让她姐妹二人之间生出罅隙,得不偿失。
然后说第二桩。
季悬黎眼神曲静胜的发髻上掠过一眼,那些事对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万万说不出口。
其实就算曲静胜成亲了,她也不一定有脸说出来。
该如何说呢。
当年新婚夜闹成那样,分明所有人都站在她这边谴责周宣。
可是随着年岁日久,周宣日益出息,那些曾经对准周宣的矛头慢慢转向了她。
只因为她执意不肯与周宣圆房。
不只是婆家,就连她的娘家父母兄嫂也怪她倔强小性,为妻不够柔顺包容。
可是她虽不愿圆房之外,却从未阻止周宣纳妾生子。这五年打理广济侯府更是从无错处,使原本的落魄侯门蒸蒸日上。
周宣难道缺她的床笫之欢与孩子吗?
从前她的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经过前夜之后,她不敢确定了。
因为她那位不可理喻的丈夫,竟在她提出和离的当晚爬了她的床试图圆房,好在她及时醒转。
她恶心极了,连夜搬出正院之前,与教授自己武艺的女师傅合力偷袭,一箭射穿了周宣的臂膀。
周宣没脸宣扬,只能佯称遭遇刺客。
曲静胜见季悬黎实在不愿启齿,遂不再执着探问为难,而是关心起季悬黎和离之后的打算。
季家不同意季悬黎和离,她若执意大归,家中八成是容不下她的。
季悬黎心知肚明却依然心意决绝,必有她自己的底气。
“前些日子不是出了皇令,宫中将要选进一批女官。”季悬黎秀雅的眉目带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我打算参选。”
因本朝太|祖对前朝宦官把持朝政,祸国殃民之事深恶痛绝,遂仿照朝廷官制,于内廷设立六局一司,擢选天下才女入宫为女官,辅佐中宫料理内廷事务。
到景佑帝执政这几年,他因信重奸臣佞宦,女官一度被冷落在旁,再无昔日风光。
庆元帝登基后,不知是欲效仿太|祖,还是想展示自己与昏君不同,又在重新扶植女官,还下谕礼仪府新选一批女官入宫。
待明皇后从庆地抵达都城,各地选送的有识女子也该到了。
届时当由宫中组织考试选拔。
曲静胜这下彻底明白了,难怪季悬黎着急和离。
朝廷规定,参选女官者,要么是妙龄未嫁女,要么是寡妇与大龄独身妇人。
允许她们各有经历。
只要严格遵守一条,参选者不能有丈夫,死的除外。
周宣暂时肯定死不了。
只能和离。
曲静胜并不惊讶季悬黎的果断,她为对方找到后路而欣喜,也相信以季悬黎的学识才干必能入选,可是其中难免掺杂几分担忧,“姐姐决定了?一旦入了宫,最少五六年才能放出宫。”
其实不止,能五六年放出宫已算是极幸运的。内廷不知多少白头女官与宫女,在那碧瓦高墙里关了一辈子。
季悬黎出身贵胄,哪怕硬顶着所有人反对和离后,依然能富贵一生。若入宫为女官,一切可就难说了。
世人谁不知宫门深似海。
“我想好了。”季悬黎平心静气笑道,“我娘家败落了,又与周宣毫无夫妻情谊。若是继续忍气吞声留在广济侯府为周宣打理庶务,不过图个侯夫人名头庇护家族。说到底,终究是藤蔓依附,他好我好,他衰我败。”
“不如入宫为皇家打理庶务,正正经经做个官身,浮沉由我。”
而且庆元帝的发妻皇后明氏因昔年中了王瑛一刀,身体虚弱,往后定会倚重女官料理内廷。
季悬黎选择在此时入宫为女官,绝非意气之争,是看准了时机的。
曲静胜一听,心知季悬黎主意已定,遂不再扫兴,笑着凑到季悬黎耳边低语,“当女官好,姐姐若能做上尚服局司宝,按规矩可为天子掌国玺。那好东西虽不能乱用,但每日多瞧两眼想必都欢喜。”
季悬黎忍俊不禁,在她额上轻点一下。
姐妹两笑笑闹闹靠在一起又说了许久话,曲静胜回府之前,再三向季悬黎确认,“和离之事当真无须我搭手?”
“不必。”季悬黎浅笑摇头,劝她安心,“你是未嫁之身,不好掺和这些的。再说,我若连周宣的篱笆都走不出去,又和谈去宫中为官出头。”
她这些年为侯府打理庶务并非只专注那一亩三分地了,周宣底子不干净,她早留了一手,以防万一。
否则何来的底气在家族败落之后,与乘风而起的周宣提出和离。
“行。”曲静胜见状不再坚持,如水眼波炯炯望过去,“姐姐离府那日,我来接姐姐去礼仪府报名。”
季悬黎在那隐含期待眸光里郑重颔首。
回公主府的路上,曲静胜唇角噙着笑意,拿起特地带出来的书细细翻看,过街市时也不忘绕路去给静质买了糖画。小摊子上那些鸟兽样式栩栩如生,曲静胜索性小手一挥,十分大气的每样买上一个。
回去让静质瞧个新鲜后,可以分送给小丫鬟们。
曲静胜举着糖画甫一踏进公主府大门,隐约听见几声苍老哀戚的哭嚎。
她不免诧异,望向侯在二门为她安排小轿的管事嬷嬷,“出了何事?”
明日固安公主寿宴,府中上下喜气洋洋,何人会在这当口闹起来。
那嬷嬷踌躇一下,讪讪道,“是卫国公府那边来人了,秦老夫人领头,说是要带大少爷回乡祭祖。”
大少爷,也就是令煦了。
曲静胜蹙眉,“怎么会让他们进来?”
固安公主虽未下过明令,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与曲邕绝无转圜。这段日子曲邕曾多次登门求见,连公主府的门环都没能碰到,先被家令软硬兼施请离大门八丈远。
嬷嬷头愈发低下去,“公主入宫了,大少爷做主放人进来的。因为他们声称要在府门外跪哭请罪,求公主宽宏大量,放曲家的嫡长孙回去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