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夜里,安伯公归家时,自然也听说了白日一事。

小心在旁伺候的安王妃见他一直蹙眉不说话,有些不安地给他添了茶,试探道:“你说沈氏嫁入王府才不到一月就病了两次,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有时候不怕某些人脾气暴躁地打骂下人,就怕傻子突然懂得用脑。

“应该不会。”安伯公想到自家儿子,眉头紧蹙的放下手中茶盏,“你让悯之最近收敛点,他房里的通房下不为例。”

因为此事,害得他最近在朝堂上被沈家一党给参得如履薄冰。

“呵,你有本事让儿子收敛,怎么就不想着治一下沈氏,你看她才刚进门没多久就敢对悯之动手,假以时日还不得上天。”绞得绣帕抽丝的安王妃一想到,她平日里连说话声都不敢托大的宝贝儿子居然被打了一巴掌,瞬间将沈橙尔抽筋剥皮的心都有了。

可她身后还有沈家撑腰,轻易动不得。

安伯公自然清楚这个理,但,最令他头疼的还是太子的态度。

他自认自己没有得罪过他,他怎么就把那么个麻烦精扔进安伯公府。

当日悯之婚礼上一事已经让那位颇有言辞,也侧面点出婚礼上的闹剧不是那位的手笔,若不是那位,又会是谁?

与此同时,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大喊道:“王爷,王妃,不好了!世子妃连夜派人套马车出城去了。”

“什么!”

另一边

白日里回到落簪院的顾轻月仍被沈橙尔浑身是血的模样骇得不轻,握着茶盏的手腕止不住发抖。

她很讨厌沈橙尔,讨厌得她恨不得早点去死是不假,但她要是真的在府里出了事,对顾家来说恐怕会是灭顶之灾。

谁让她那两个哥哥都不是吃素的。

思来想去,顾轻月只得将这把火烧到林月芙身上,怨怼道:“表姐,你当时怎么能那么冲动啊,就算你在讨厌沈橙尔,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动手,万一她真的有个好歹被沈家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表妹,难道现在连你都不相信我了吗!”一连喝了好几杯茶的林月芙仍是坐立不安的为自己辩解,声音尖锐拔高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真的没有推沈橙尔那个贱人!分明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她想嫁祸我,她想害我!”辩解到一半的林月芙忽然低下头,笑得狰狞阴冷的想到。

表哥在喜堂上当着众多来宾的面扔下沈橙尔,说明此人在表哥的心里没有半分位置。

只要沈橙尔死在外面,沈家就不会追究她的责任,表哥的正妻之位也会空出来。

对了,她怎么就忘记了想要沈橙尔死的人不只是她一人。

就在她想打瞌睡的时候,谁知道就那么巧的有人给她递了枕头,夜里就得知沈橙尔只带了几个护卫就跑出城。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她还是得要为自己增添筹码,比如........

林月芙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肚皮,比如怀上表哥的孩子,这样就算眼高于顶的姑妈在怎么反对,也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头孙流落在外。

趁着夜色,一辆离京的马车正走上官道。

因身体困顿睡着后的沈橙尔难得梦到了旧年往事,以至于不舒服地皱起眉头,两只手捏着褥被不放。

杳花疏影,暖阳半斜的午后。

比她大上三岁的敛冬将她从床底挖出来,眼睛红红的连拉带抱着她回床上上药。

动作粗鲁不见一丝温柔,反倒是眼泪跟着糊了她一身:“疼吗?要是疼的话小姐说一声,或者是哭出来也好。”

“夫人也真是的,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小姐撒气,她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敛冬见她说了那么久,小姐仍是双目呆怔地盯着某一处。

她觅着目光望去,原是窗外有一朵新开的小雏菊,那么的纤细,又孱弱娇艳。

心口像压了块巨石难以喘息,嘴角轻扯出苦涩:“小姐是想要那朵花对不对,敛冬去给你摘来。”

因为梦到了小时候的事,翻了个身的沈橙尔忽然没了睡意的睁开眼,却对上铺满盈室的清浅月光。

真好,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沈橙尔掀开帘子,张开手想要往外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什么都住不住,只能看着他们从指缝间穿过。

好比她越努力想抓住些什么,却总抓不住。

前往青州的路途过于烦闷,以至于她总会掀开帘子往外看。

远处是青的山,绿的草,红的花,再远一些是露出地面的黑焦石,光秃秃黄岩地。

这天,蜀锦程帘还未掀开半指,就被不赞同的敛冬拉下,并用棉花细细堵住会漏风进来的眼。

“夫人的身子还未大好,要是再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路上缺医少药的,可不比府里。”

“我自己身体我在了解不过。”沈橙尔也不勉强的重新躺回软枕,耳尖微动,忽听远处风涌马蹄声阵阵。

前行的马车一个刹车,差点儿没把她给颠出去,紧接着是护卫拔刀。

“有山匪,保护好夫人!”

沈橙尔前往青州的路上并未带多少护卫,只道先前不好的预感皆来源于此。

取下腰间软鞭的沈橙尔正准备出去,就被敛冬攥住手腕,并将她扔给熙春。

“夫人等下一路往西走,记住不要回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马车炸裂,四分五裂。

浓烟滚滚中,沈橙尔被熙春拉着头也不回就往前跑,身后是刀剑入骨的铮铮风响。

她知道敛冬功夫好,但武功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况且这群人的路子不像普通山贼,更像是江湖集结的亡命之徒。

若为财还好,但他们一看,就是为财卖命。

途中跑掉一只鞋的沈橙尔回头看了眼为她争取逃生机会的熙春,咬紧发酸牙根,没有犹豫地提裙往密林深处跑。

她不能死了,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呼啸的冷风吹过脸颊,像细密的锋利刀刃刮破薄脆肌肤,泛起红印。

明明没有跑多远,鼻翼大张得开始用嘴呼吸的沈橙尔肺叶抽疼,一阵阵眩晕袭来。

密林中树枝横生,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脚踝传来一阵刺疼的沈橙尔即将撞上荆棘林时,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搂住她腰,用力扣住往怀里带。

密林间落叶簌簌,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风迷了眼。

脱下外衫给她披上的宋辞大掌托住她后脑勺,难掩担忧:“可有受伤?”

“我没事,你快点回去救敛冬他们。”手指攥紧他衣襟的沈橙尔回想起先前一幕,连灵魂都跟着惧怕,此刻也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们没事。”

听到他们没事时,沈橙尔胸腔中压抑的恐惧才随着一口气散去,身体也瞬间无力地跌坐在地。

精神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下突然松弛,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睫毛轻颤间是泪珠滚落香腮。

她哭的模样娇秀且惹人怜惜,如一盒上好的玫瑰胭脂打翻在阳春雪绸。

明明是一张带着泪痕的脸,却用着居高临下的语气质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担心姐姐,要不是我不放心姐姐带人追上来,怕是都见不得姐姐最后一面。”宋辞瞧她哭得跟着小兔子似的,心里总会恶劣地想着将她弄哭得再狠一点才好。

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癖好,只知道瞧着她哭时极为好看。

又见她坐在地上像只滚了一圈的脏猫团儿还在嚣张地亮出小爪子,忍着笑意,取出蚕丝帕递给她:“姐姐可还能起来。”

“我脚崴了走不动,你背我。”抬手抢过手帕的沈橙尔命令道。

宋辞没有惯着她的臭脾气,转身往前走,嘴里不忘说瞎话。

“我听说这片林子里有黑瞎子,想来姐姐是想和黑瞎子做好朋友。”

“喂,谁允许你走的!沈辞!你给我站住!”泪珠砸落衣襟的沈橙尔见他真的要走,还要把她留下来喂黑瞎子,急得就要追上去。

人才摇摇晃晃站起,身体先不稳的往地上栽。

好在前年树叶掉得多,积上厚厚一层天然毯。

“知道脚上有伤还逞强,是不想要这条腿了吗。”本意只是吓唬她一下的宋辞见她如此不爱惜身体,反倒是自己气得不行。

走到她面前,没好气地蹲下:“上来。”

“你不是说不背我,要留我在林子里喂黑瞎子吗,怎么突然好心了。”脏兮兮袖口抹着眼泪,将自己抹成小黑猫的沈橙尔鼻翼抽搦,秉承怀疑。

“好啊,那我走了。”果然,他就不应该好心泛滥来救她。

“别,我开玩笑。”见他真的生气要走,沈橙尔连哭鼻子都顾不上,立刻贴上。

一团轻飘飘的棉花贴上,并与自己紧密不留一丝缝隙时,宋辞的身体出现过片刻僵硬,仿佛他背的不是人,而是以吸□□气为生的妖精。

女子和男子的身体结构是不同的,最明显的特征是软,香,像一团自带香气的棉花。

“你可得背好了,要是半路把我摔下来,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要是把姐姐颠下来,我自己都会内疚,姐姐可放心了。”

“哼,算你识相,你知不知道,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趴在宽厚背部的沈橙尔两只手圈住他脖子,呼吸的热气像蒲公英撩拨。

全身肌肉绷紧的宋辞竭力忽略掉她的存在感,鼻息粗重:“我知道。”

“那你还来救我,要是我知道你遇到了土匪,我肯定高兴得在家里放两大串鞭炮庆祝。”当然,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让他不要救自己。

“我也不想来找姐姐的,可是大哥和二哥临走前,曾叮嘱过我要照顾好姐姐,长兄如父,父亲的话怎能不听。”要是她真死了,他上哪儿去找乐子瞧。

沈橙尔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总觉得哪哪儿奇怪。

马车坏了,好在附近有个寺庙能给人落脚。

等他们来到此间寺庙,竟发现今日的香客远比前些日加起来都多,客房也一下子变得紧俏起来。

夜幕笼罩下的兰若寺更是虫鸣沙山响,几只流萤舞林间。

“疼,你给我轻点。”玉足被人握在掌心的沈橙尔痒得难受,想要将脚抽离,却被禁锢得不能动弹。

她拿眼睛瞪他,他却眼瞎得看不见。

“姐姐知道疼,下次还敢不敢跑出去。”宋辞将她挑破水泡的脚置于掌心,仔细地洒上药粉,无视她疼得拿脚踹自己的动作,取出一截绷带为她缠好。

“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谁允许你对我指手画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疼得龇牙咧嘴的沈橙尔觉得他就是在存心报复!

“最近三天不能碰水,知道了不。”

闻言,沈橙尔脸跟着黑了一半,刚收回的脚直接踩上他脸,唇角勾起一抹恶劣:“那我要洗澡怎么办,我的脚是妹妹包扎的,所以妹妹要给姐姐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