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雁书正盯着他,准确一点说他盯得是阮又南被雁邻抓住的那只手。
阮又南后背发凉。
这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
他看向雁邻,发现她唇色苍白,视线牢牢地放在门口的黎雁书身上。
阮又南温和地问,“哪里不舒服?”
雁邻摇了摇头,她眸光沉浸在黎雁书身上,察觉到对方视线后,垂了眼,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阮又南的手,心里一惊,飞快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啊阮医生。”雁邻关切地看着阮又南的手,“没抓疼你吧?”
阮又南:“没有。”
他将医用废品收进药箱里,雁邻轻轻呼气,耳边响起脚步声,黎雁书走了进来,在床前停下。雁邻不敢看他,盯着被面上的花纹发着呆。
黎雁书问,“好了?”
阮又南盖上药箱,回他,“好了,可以进点流食喝点水,注意休息。”
“纪管家。”
黎雁书嗯了声,出声喊。
等在门外地纪管家听到后,恭敬地面向屋子里,“先生,需要什么?”
“送阮医生。”
阮又南:“……”
他拿钱办事,事结束了,确实该走。阮又南轻笑着看向低头的雁邻。
“雁邻小姐。”
听到名字的雁邻抬眸,入眼地是黎雁书微冷的双眸,她看向阮又南。
“阮医生。”
“挂了水的胳膊会有些僵硬、浮肿,不舒服了记得按摩按摩。”阮又南执起她扎针的手臂,指腹揉了两下,抬头看她道,“就是这样按。”
黎雁书皱眉。
雁邻学着他的动作按了按,羽睫轻眨,阮又南夸赞,“对,真聪明。”
“……”
雁邻不好意思地笑了。
阮又南放下她的胳膊,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交到了雁邻的手上。
糖纸是七彩的。
雁邻眼里露出光亮,伸手要接,蓦然想到床边站着不做声的黎雁书。
她看向他。
黎雁书对上她的目光,很诡异地笑了笑,“阮医生送你的,收下它。”
雁邻呼吸一窒。
她不敢相信地望着黎雁书,瞳孔放大了,又听他说,“雁邻,收下。”
他的话像是号令。
雁邻伸手接了阮又南给的糖,攥在手心,糖纸在挤压里发出清脆的音。
阮又南看了全程,从他给糖,到雁邻接糖,过程里最重要的一步是黎雁书。驯养的不错。他提着药箱在纪管家的提醒下往外走,临到门口了,不知什么原因,回头扫了眼,黎雁书已经坐在床沿,看着雁邻。
而雁邻始终垂着头。
门被合上,阮又南低头看向自己被雁邻抓过的右手,她是在害怕吧。
雁邻的心随着门关上沉了下去,她现在不太想和黎雁书待在一室。
桌上是放了两小时凉掉的水,黎雁书盯着她看了几秒,起身,走到桌前,将微干的毛巾侵入冷水,拧干,继而又坐回原位,“把手给我。”
雁邻手里还攥着糖。
黎雁书没催她,雁邻不知道他要那只手,只好两只手都伸到他面前。
“雁邻开心吗?”黎雁书拖住她接糖的手,冰凉的毛巾覆了上去,服帖地摁在被针扎得地方。雁邻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听了他的话不解。
黎雁书继续说,“得到了新鲜东西。”
糖。
雁邻又攥紧了些,咬了咬下唇,松开,“是雁书哥哥同意让我拿的。”
“你怕什么。”黎雁书直述。
他手里的冷毛巾在雁邻手腕上覆盖几秒,开始擦拭,一下一下的,凉到了她心里,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本能地反驳。
“我、我没怕。”
黎雁书轻声笑了,平添了几分温和,漆黑地双眸看她时却毫无暖意。
雁邻指尖动了动。
她抿着唇不说话,蓦然,指尖上染了凉,她眸光睨去,黎雁书手里的毛巾擦过了她的手腕,停留在她纤细的指骨处。雁邻心猛地悬上,只觉得那抹凉像蛇信,绕过她每一寸指尖肌肤,最后笼罩到了温热的手心。
糖掉了出来,落在床上。
位置距离黎雁书落在床沿的腿很近,雁邻看过去,糖看着好孤单啊。
凉意侵透掌心。
雁邻后知后觉,黎雁书擦地太过了,她手心都红了,五根手指也是。
黎雁书并没有停止。
雁邻觉得有些疼了,指尖蜷缩起,下一秒,腕骨就被黎雁书捏紧了。
“疼——”
黎雁书的力道不轻,雁邻没忍住。
手腕上的力道没有因为她喊疼而消失,反倒是越收越紧,黎雁书骨头硬的像钳子,攥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他跟前。雁邻半坐着地身体被猛地拉起,没了支撑,径直撞进了黎雁书的怀里,闻到了清冷的木松。
她愣住,眨了两下眼。
黎雁书也没料到人会扑进来,偏头是她乌黑的发,发间里藏着精致小巧地耳朵,女孩子香香软软的,看着就像没有骨头,一捏就能碎掉。
他将人抽离。
雁邻还蒙圈着,触及到冷淡的视线后,不由自主地直起了细瘦的腰。
黎雁书松了她的手腕,雁邻收回手臂,看到腕间的红痕,轻轻地盖了盖,她皮肤薄,经不住碰,每次黎雁书看到碰出的红痕就嫌她娇气。
毛巾丢进了盆里。
黎雁书站了起来,雁邻以为他要走了,结果看到他拿起了床沿的那颗糖,七彩的糖纸在他细微地动作轻轻吵着。雁邻欲言又止,看着那七彩地糖纸在他修长白皙地指尖剥落,掉到了地上,糖果是乳白色的。
“喜欢这颗糖吗?”黎雁书问。
乳白色的糖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雁邻昧着良心摇头道,“不喜欢。”
“想知道它什么味吗?”黎雁书又问,仿佛丝毫不在意她刚才的回答。
“……不想。”
雁邻开始忐忑。
黎雁书唇角挂起笑,眼睛没有弧度,雁邻藏在被子里的脚趾勾了勾床单,脸色白了白,轻咬着下唇。黎雁书单手勾住她的下巴,上抬,让雁邻正视他,他侧了侧身,背了光,俊美的面盘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看着我说。”
雁邻脖颈绷直了,不敢挪开眼,“不想。”
黎雁书上半身前倾,视线压了下来,犹如千斤砸进了雁邻的双眸里。
“你怕我。”
黎雁书将她下巴勾高。
雁邻心里是怕的,因为他阴晴不定,让他不高兴了就要受惩罚,可如果说了,她可能会再进到那金色鸟笼里。她喉结滚了滚,垂在床上的手抓紧了被单,手背上淡淡的青筋鼓起,手腕处的红痕都艳丽起来。
可黎雁书更讨厌欺骗。
“怕。”
她想了想,朝他点了点头。黎雁书闻言,耐心地问她,“为什么怕?”
雁邻被迫仰着头,眼底明暗交织,她想起黑暗地地下室,静地可怕,颤着唇说,“因为雁书哥哥生气了会把雁邻关起来,里面好黑好冷。”
“那你听话吗?”
“听话!”
雁邻立刻说出口。
黎雁书看进她的眼睛里,清灵地,很痛透,纯黑的瞳仁,像夏季挂水的葡萄,眼形是标准的杏眼。他视线下行,路过雁邻秀挺地鼻梁,捕捉到那两瓣泛白的唇,近距离下能看到几道齿痕,黎雁书蓦然笑了笑。
“雁邻不能怕我。”黎雁书弯腰凑近她,明明是笑着,眸光却分外薄凉,修长指骨轻刮着她的下巴,温和地说,“雁邻应该亲近我,毕竟,除了我谁会在乎你呢?纪管家,余洁,或是刚刚送你糖的阮医生。”
“……”
雁邻下巴痒痒地。
她不喜欢黎雁书的笑,耳边静地只剩下他的声音,“你现在住的地方,每天见到的人,都是因为我,没有我,你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是。”
黎雁书说得对。
没有他的话,雁邻说不定会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冻死在巷子里。
“嗯。”
雁邻乖巧地点头,下巴上的肌肤蹭过他的指骨,温热蔓延,黎雁书浅皱眉,唇抿了抿。雁邻看着他说,“我不该怕雁书哥哥,我该亲近。”
“乖。”
黎雁书满意地笑了,指骨撤离她的下巴,雁邻头仰久了,有些难受,慢慢收了下巴。那颗乳白色的糖果还在黎雁书的手里,雁邻扫了眼。
下一秒,糖到了她手里。
硬硬的乳白色糖果小小的,有淡淡的香味,雁邻没见过这种糖,她以前是吃不上糖果的,妈妈只会把好吃的留给弟弟。连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的蛋糕也只是弟弟在学校吃不下的半块蛋糕,她都没来及尝味道。
“雁邻。”
黎雁书清冷的声线敲醒她。
雁邻愣怔地抬眸看他,眼眶里红红的,“雁书哥哥,是你递给我的。”
“嗯。”
黎雁书说,“我知道。”
雁邻拿着糖不知所措,黎雁书诱导着她,“听话的人应该怎么做?”
听话的人。
雁邻知道说得是她。
她想起金色鸟笼里被黎雁书倒掉的指甲油,盛开在地面的自由之花。
雁邻捏紧了糖果。
她迎着黎雁书薄凉的目光,将手里的糖果放进了桌上那盆凉水里。
糖果飘了会,沉底。
雁邻静静看着乳白色糖果沉了底,慢慢化开,她才重新看向了黎雁书,喃喃道,“雁书哥哥,我不要糖,雁邻听话,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黎雁书满意极了。
他精心打造的牢笼,富养的花儿,怎么能不听话呢,怎么能怕他呢。
应该亲近他。
黎雁书温热的掌心覆在她颈侧,雁邻像小猫似的蹭了蹭,耳边传来低沉悦耳地声音,“乖。”她知道,指甲油事情这才算真正地过去了。
“好好休息。”
黎雁书收手,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他的皮鞋碾过地上的七彩糖纸。
清脆地音传来。
雁邻看着地上被踩脏的糖纸,又去看水里化开的糖,窗外有鸟飞过。
作者有话要说:你就等着后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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