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柳如霜送来的一堆东西,南宫雀满载而归,回到了玉衡峰后山。
三只小兽为了接受她的投喂,准点蹲在了锅前,以锅当碗,一人一口大锅。
南宫雀笑眯眯坐下,熟练开始生火做饭。
在饭还没做好之前,她拿出了柳如霜送的烧鸡,分发出去,一抢而空。
它们吃得挺欢,偏偏还嘴硬。
小老虎嘴角还泛着油光:一般般吧,没有你做的好吃。
小狗凑过来撒娇:对呀。小雀做的最好吃了。
小羊埋头狂吃:都好吃,都好吃!
锅里飘来炖肉香气,小羊没吃够烧鸡,又凑到锅边:“肉熟了……”
“还不能吃!”
南宫雀将小羊抱在了怀里,“没入味呢!”
小羊砸吧两下嘴,乖乖地在她怀里不动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锅。
南宫雀并不经常抱它们。
一来是因为没时间,匆匆忙忙打猎,匆匆忙忙做饭。二来这三只小兽也不爱让人抱,除了小狗会主动蹭她,另外两只都有些高冷在身上的。
小老虎是个傲娇且不说,小羊却是个十足的吃货。
明明体型不大,还没有她膝盖高。却不知道怎么将那小山高的食物塞进肚子里的,就没见它的嘴停过。现在被她抱在怀里,口中还嚼着她做的牛肉干。
南宫雀见它注意力全在锅里,偷偷摸摸地将手搭在羊背上,手指陷入蓬松的羊毛里,轻轻一梳。
饕餮有点痒,在她怀里拱了拱:“干嘛呀?”
南宫雀语气飘忽:“咳,帮你梳梳毛。”
薅羊毛而已……
比起薅狗毛和薅虎毛,很正常吧!
南宫雀摸出一把梳子:“把小羊梳得漂漂亮亮的!”
梳子落在身上,饕餮又是一抖。
它的本体当然不怕这小小木梳,但缩成了幼体,浑身都敏锐至极。待习惯了被梳毛,又觉得有点舒服,趴在南宫雀的腿上,眯起眼睛。
雪白的羊毛被梳落一些,南宫雀从梳子上取下,悄悄塞进储物戒指里。
混沌见了不甘示弱,也凑过来:“小雀,我也要梳毛!”
南宫雀来者不拒,将它也抱了过来。黑色小狗体型比小羊还小一半,不知为什么,梳出来的毛却特别多。难道是换毛了?
南宫雀想着给它补一补营养,长出一身油光水亮的毛,又给它开小灶塞了些养护毛发的零食。这可是她跑遍了百宝街特地买的。驭兽司专用,童叟无欺。
饕餮与混沌被梳毛梳得舒服,一边一个趴在她膝上,几乎要睡着。
穷奇给他们传音:“两个蠢货!她偷你们的毛呢!”
混沌:“她不梳也会掉的。”
饕餮:“就是就是。”
穷奇素来和饕餮关系好些,听到饕餮也倒戈,大怒:“你听过剃羊毛吗?人会把羊的毛剃光!”
饕餮:“可她拿的梳子呀。很舒服的,你要不要试试?”
穷奇发出了宁死不屈的声音:“我才不要!!!”
被她当狗叫来叫去也就算了,为了那口好吃的,它忍了。
它绝不允许自己跟个被圈养的宠物一样!
绝!不!
……
游龙峰。
舒白薇窥探到老祖秘密,却也一下便忘在脑后了。
她来寻庄文尧是为了探讨符阵,如今看了老祖画符,得了点拨,顿时如有神助,埋头扎进阵法里,不眠不休。
待她忙了几天,终于将这符阵给做了出来,整个人已形销骨立,憔悴得不成样子。
等她把符阵送去幽冥山,见惯了幽冥狱里重犯的颜冬看到她这幅模样都惊了惊。
颜冬道:“这符阵我用得不急,你不必将自己熬得油尽灯枯。”
被颜冬这么一说,舒白薇才察觉自己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
颜冬给了她一瓶养灵丹,舒白薇一打开,径直将一整瓶都倒进喉咙里。
等到熟悉的暖流淌过经脉,舒白薇这才感觉自己精神焕发,重新活了过来。
颜冬见她缓过来,道:“你先前不是被这阵难住?怎么这么快便解开了?”
舒白薇有点骄傲:“老祖在指点弟子时,我恰好在场,得了点小机缘。”
老祖?
颜冬是幽冥狱的司丞,司狱是刑罚堂堂主翟玉,也是她的师尊。
如今幽冥狱在忙的这桩大案,便是被老祖抓出来的。
颜冬问:“老祖怎么忽然指点起弟子符法?”
舒白薇:“因为……”
她差点没把老祖有心上人这件事说出口,但好歹还留了点脑子,急转道:“因为什么,我们如何能猜透老祖心思。”
颜冬跟着师父,学的就是刑名一道,舒白薇的不对劲自然被她看在眼中。
她不动声色,慢悠悠问:“指点的是游龙峰弟子吗?”
舒白薇摇了摇头:“是玉衡峰弟子。”
颜冬更奇怪:“玉衡峰弟子不学剑,跑去学符道做什么?”
舒白薇摇摇头:“我也不知。只知道掌门师叔派了庄师兄去给他们当教习。”
颜冬:“庄文尧?”
舒白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神色:“师姐,他和姑娘走得近,也不是有意的。”
哎呀,盯着老祖喜欢的姑娘,谁能想到还有这活要干。
舒白薇忍不住道:“你别多想啊……”
颜冬神色自若:“我多想什么。”
她与庄文尧不过是从前的一桩旧事罢了,两人早已分开。
他找新的姑娘谈情说爱,干她何事。
只不过掌门的得意弟子,派去给一堆刚入门的弟子当教习……颜冬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奇怪。出于谨慎,她将此事上报给了师尊——
刑罚堂本就身负监察之责,发现异象,向上级汇报也是应有的流程。
翟玉正亲自处理完一囚犯,漫不经心地拿着帕子擦干净指尖的血。
阴森重狱之中,面容娇柔如白花。
“掌门派了庄文尧去给玉衡峰弟子当教习?”
翟玉思忖片刻,便懂了掌门在打什么主意。
那日庄文尧也在场,他应当也是能听见老祖心声的。
也是。
那名小弟子特殊,是该派心腹盯着些。她这些天忙着处理吕仲牵出来的大案,竟是疏漏了。
翟玉道:“明日起,你也去给他们当教习。”
“我?”
颜冬讶异,英眉挑起:“师父,我一个学鞭法的……如何教他们习剑?我就不去了吧?”
翟玉深深看她一眼:“去盯着庄文尧。他做什么,你也跟着做什么。若是见到一名叫南宫雀的貌美女弟子,你也盯着。到时,你便会懂了,为师为何要你去。”
颜冬:“……是!”
刑罚堂的人大都多疑,颜冬也不例外。
有师尊引导,她一下盯上了庄文尧。
难道继吕仲之后,庄文尧竟也有问题?
两人师出同门,还真有可能!
颜冬眉头紧锁:他是贪污了,还是叛宗了?
她曾经的眼光……不至于这么差吧!
还有这南宫雀,又是何人?
……
太微宗内弟子交易货物的地方名为百宝街,隔壁便是食肆一条街,名为珍馐巷。
笑春风酒肆,夜灯明亮,旌旗飘扬。
柴鲁正在喝酒。
自从师尊开口之后,玉衡峰弟子每旬有一日假。这日他们休假,他也跟着清闲了下来。
庄文尧天枢峰和万剑峰两头跑,休假便跑去天枢峰处理宗门公务了。
没了这个酒搭子,柴鲁颇有些寂寞。
正喝着酒,忽然有人喊他:“柴师兄!”
一抬头,一身白衣的颜冬坐在了他的对面,英姿勃发。
自从翟玉上任刑罚堂堂主之后,刑罚堂的制服便改成了白衣。从前穿黑衣是为了身上沾血看不出来,换了白衣更严苛了,要求他们衣裳不见脏污、不带血迹。皮肉完好,筋骨俱碎。
旁的弟子看到刑罚堂的人都头皮发麻,柴鲁却是不怕他们,还颇为熟悉——
他当初也是去刑罚堂轮值过的。
没想到当时还是筑基期小弟子的颜冬也晋升了金丹,柴鲁顿觉后浪推前浪,岁月催人老。
他朝着颜冬举杯:“颜师妹,好久不见。来,喝酒!”
颜冬爽快拿起碗与他碰了一杯。
颜冬道:“听闻柴师兄在给小弟子当教习?”
柴鲁点点头:“是啊。”
颜冬叹口气,道出自己编的借口:“这吕仲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师父说要给新入门的弟子们紧一紧皮子,多学几遍太微宗宗规,便派我也来当教习。师兄,你是知道的,我们刑罚堂声名在外,旁的教习都有些怵我。不如我从你这里开始?”
柴鲁一口应下:“没问题!”
颜冬又是大大方方喝了口酒:“多谢师兄!”
颜冬又问:“听说,庄文尧也在当教习?”
听到庄文尧的名字,柴鲁一拍脑袋:“哎呀!难怪你……”
难怪颜冬来找他呢,想必是旧情难了。
柴鲁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两人的事。
从前他和庄文尧也一起喝过酒,在场的还有个风流浪子。她不知打哪听来消息,说他们领着庄文尧喝花酒,提着鞭子就杀了过来。
太微宗兵器以剑为尊,其他武器也不弱。
颜冬挥着鞭子气势汹汹的模样,想不记住都难。
见柴鲁误会,颜冬适时垂头,放低了声音:“师兄知道便好。我听说,庄文尧身边有个姑娘,名叫南宫雀的……”
她一番话欲语还休,柴鲁听了一半,便会意上了。
莫不是听说庄文尧与小师妹走得近?
但庄兄弟也不过是执行上头掌门下达的命令啊!
“你说我小师妹?”
柴鲁贴心地替兄弟解释:“他也只是替掌门做事。我师妹她……”
想到庄文尧说这是掌门家事,柴鲁又闭上了嘴。
上次是在他洞府喝酒,这回在酒肆,周围人多眼杂。
掌门有私生女一说已经在太微宗内流传开来,但并未流传太广。颜冬是刑罚堂的,不可能不知道吧?
柴鲁也压低声音,打了道隔音符:“你懂吧,我师妹是掌门……咳咳!”
颜冬被柴鲁这么挤眉弄眼地一暗示,直接就误会了。
她并未往私生女方面想——
这事她知晓全貌,乃是当年被人换了孩子,掌门亲生女名叫柳如霜。
但她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许多修仙者人到了一定年龄,便爱豢养侍妾,耽于女色,如凡间那些沉迷享乐的中年男子没什么两样。还有些癖好特殊的,专寻那些刚入门的,未长成的小姑娘。颜冬在刑罚堂做事,这种贪色的人渣见过不少。
难不成……这南宫雀是掌门看上的侍妾?!
怪道她师尊还专程提了一句貌美!
她震惊道:“她是掌门的……”
柴鲁以为她听懂了,点头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颜冬:“你也不拦着?”
刚入门,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眼睁睁看着她被掌门糟蹋?!
柴鲁不解其意,只摇头叹道:“哎呀,这种事,也不好拦,毕竟关系如此密切,也是一段缘分。虽然我看小师妹也还未同意,但……这是割舍不掉的。”
颜冬:“……”
对这么小的姑娘下手,这个当师兄的也不护着,什么人渣!
柴鲁叮嘱道:“所以这事啊,庄兄弟为他师尊做事,不好告诉你,便由我来说。为了我小师妹的名誉,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颜冬难得挂了脸:“你们男人真恶心!”
柴鲁以为她在骂掌门有私生女一事,也点头附和:“就是!也不管好自己!”
小师妹一出生就背负了一个私生女名头,她便不难么?
掌门若是管好自己,怎会有这样的事!
颜冬差点被气了个倒仰。
这柴鲁一会儿帮着掌门,助纣为虐;一会儿帮她,跟着骂起来了。从前还觉得他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如今怎么变成了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掌门、柴鲁、庄文尧,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颜冬霎时坚定了自己要当好教习的信念。
小师妹还未同意,说明掌门还要点脸,没有强来。
既然知晓这事,她得担当起师姐的劝告之责。
小师妹还如此之小,仙途坦荡,怎么能让她落入掌门魔手!
师父便是派她来处理此事的么……让她盯着庄文尧,谨防庄文尧对南宫雀下毒手?
颜冬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师父将这任务交给她,定然有深意。
噢,对。
这南宫雀是容泽仙君弟子,老祖弟子遭了毒手,老祖不可能不管。师父是掌门下属,此等私事,不好越权。她身为小辈,行事便灵活多了。
颜冬一口将碗中酒饮尽,豪迈畅快。
到时,她见了老祖,定然在老祖面前告上掌门一状!
……
南宫雀没想到,这一日到万剑峰,又多了名新教习。
教习一身白衣,英姿飒爽:“我名颜冬,乃幽冥狱司丞。想必各位只粗浅了解过太微宗宗规,堂主体恤新弟子,特派我来教导。我还略懂些追踪陷阱之法,也一并传授给各位。”
幽冥狱?
就是上次她差点被关进去的地方啊……
南宫雀一下有了精神。
总不能每次惹事都等师父来救吧,她得跟着这位师姐好好钻研。
下面拢共就两名女弟子,颜冬一眼便扫见了南宫雀,以及她专注而热切的眼眸。
着实是个美人。
修真界美人众多,若说她多绝色倾城,似乎也到不了那地步,却是格外清透自然,朴拙娇憨。
想到如此纯净的小姑娘被掌门这样的老不修盯上,颜冬就起了一股无名火。
还有那姓李的女弟子,心不在焉盯着传音符做什么呢?时不时看一两眼,满脸娇羞,莫不是也被什么人哄骗了去?
这群嘻嘻哈哈的男弟子,也当教育!省得他们出去祸害人!
颜冬立刻便改了自己准备的课案,塞了许多为祸一方,处以阉刑的案子进去。
男弟子们听着听着,胯.下一凉。
虽说到了元婴能再生血肉……但并非谁都有这个造化啊!
饶是柴鲁修为已到了元婴,听见颜冬这般杀气腾腾地讲课,也不禁抽了口冷气。
他欲言又止地望向庄文尧:“你与师妹当初分开,你究竟将她辜负成什么样?”
庄文尧:“……”
苍天可鉴,他真没有啊!
无非是他忙着宗门内务,她忙着刑罚堂内务,两人太忙了便分开,分开时也是客客气气的。颜冬竟对他如此之恨吗?
庄文尧心绪复杂,待到颜冬授完课,想私下找她说些话。
却见颜冬对他冷眼相待:“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庄文尧跟在她身后,想要解释清楚。
又见颜冬拉住了南宫雀,发自肺腑道:“小师妹,你如此年轻貌美,一定要远离老男人。某些修炼了几百几千年的老男人,惯会用些不值钱的珠宝灵物迷惑人,那些东西,待你修炼到那个年岁,也通通会有,莫要被老男人哄骗了去!”
南宫雀不知道颜冬为什么突然与她说这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是,师姐。”
听到颜冬一番话,庄文尧心头更涩。
几百几千岁的老男人?
他才一百余岁,肯定不是说他。
她……她何时又有了段刻骨铭心之情?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
南宫雀接连几天被颜师姐魔音贯耳,脑海里的“远离老男人”几个字已经像是打了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这日她又给两只小兽梳毛,忍不住也跟着念叨起来:“你们还小,可千万别被外面的老男人……啊不,老雄兽给勾搭走了!”
两千岁的饕餮:“……”
一千五百岁的混沌:“……”
当然,以它们的年纪,在凶兽中尚且算幼崽,可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才二十岁不到的人来说教它们。
一千岁的穷奇骄傲路过:“我就不一样,我是雄兽!”
南宫雀端详它一番:“小一,外面肯定很多雌兽也喜欢你的,当心被抢回去做压寨夫君。”
谁敢抢到它头上来?
不要命了!
穷奇正要反驳,又听她道:“毕竟你这么英武雄壮!”
穷奇霎时轻飘飘的,耳朵都要红了。
她夸它诶。
英武……雄壮!
……哼!它是不会被她的甜言蜜语打动的!它看她就是想薅走它的毛!!!
小老虎已经做好了勉为其难要给她薅毛的准备,谁知道南宫雀今天打算歇会儿,压根没有抱着它们薅毛的心思。
穷奇生气了。
穷奇不甘心!
主动凑上去又显得有点丢脸,小老虎翻来覆去,决定在她睡觉时偷偷潜进去,趴在她身边假装被她抱住。
终于到了入夜,它趁着饕餮与混沌不注意,悄悄走到了门边。
刚一推开门缝,骤然感到后颈一凉——
它被单手拎了起来,一抬头,正与男人漆黑幽深的眸子对上。
“别闹。”容泽淡淡道,“别吵着她睡觉。”
被抓了个现行,穷奇垂丧着小脑袋:“……是。”
它落在地上,慢吞吞离开,忽然听见耳边一句闷声低语:
[好久没抱她了]
穷奇:“!”
这不是仙君的心声吗?仙君想抱谁?
它竖起耳朵,又听到一句:
[需给她加道阵法,以防宵小]
小老虎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容泽如风一般飘进了屋,将门关得死紧。
穷奇:“………………”
谁是宵小!
老男人!你看着我的眼睛,谁才是宵小!!!
原来那个被千叮咛万嘱咐防着的老男人,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