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南宫雀基本适应了从玉衡峰到万剑峰两头跑的生活。
她的打猎技术也有了进步,一天能猎三四头大型妖兽。
肉还是不够吃,就抠抠搜搜地买些便宜大块的灵植当配菜丰富一下伙食。小兽们也没抱怨,个个都吃得挺香。
倒是这个多出来的新教习,让她的生活有了变化——
上午那只剩一半的练剑时间,又要切出一半去学画符。
前三天,她听了满脑子的理论知识,从数百种符墨符纸,到五大基础符纹与十八种常用符箓再到上古符箓进化演变解析……
听得她直打瞌睡,直接浇灭了她对符道的满腔热情。
这位庄师兄……
人是好人,但实在不太会讲课啊!
好在,柴师兄忍了三天也听不下去了,直接将他们赶去了画符。
画符的地点自然不是在万剑峰,而是在游龙峰。
太微宗的符修分为两派,一派为符阵派,符道精通之后,主修方向便转为阵法,受护阵司管理;一派为符灵派,专攻符箓,还能反复描绘符箓,豢养符灵,归御灵司旗下。游龙峰便是护阵司与御灵司共用之地,以供弟子们练习符法,取笔走游龙之意。
来了太微宗十个月,南宫雀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一进去,仿佛土包子进城一般。
剑修不管人品修为如何,练剑练多了,收拾一下那番灰头土脸的样子,挺直腰杆,大多都正气凛然,人模人样的。
符修们嘛……个个瘦骨嶙峋,宽袍广袖,身上到处都蹭了各种颜色的符墨。脸色也个个苍白青郁,走路像飘,东倒西歪,仿佛被画符榨干了精气一样。
凡间常说的“鬼画符”,莫不是就因为把修士当成了鬼?
南宫雀看着这些符修,再看了眼庄文尧,满是佩服。
符修如此熬人,庄师兄还能保持这儒雅文气,真是厉害啊。
不过符修修炼如此散漫……
倒让她有些羡慕。
看他们一个个痴狂样子,有坐在桌边画符的,有站在墙边画符的,还有趴在地上、水边画符的……甚至还有个人自带枕头躺在地上,手里握了笔,呆呆仰头望天。
这是什么摸鱼圣地!
她可以转行当符修吗!
庄文尧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但头一回带这么多剑修来这,多少令他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为众人解释道:“他们是在观天地之气,此乃符修的修炼之法。”
南宫雀:“嗯嗯!”
庄文尧被她这灼热的眼神看了个激灵。
她为何如此激动?
庄文尧带领弟子们穿过人群,进了一侧殿。
殿内的乌木书桌上摆了笔墨,天青色镇纸下压着裁成长条的符纸,明黄色的符纸随风微扬。
庄文尧提笔,蘸了符墨,边写边道:“我们先来画最初级的火符。把自己想成正在释放火球术,由符笔将火球施放在符纸上……”
他随意画了一笔,一道火球符便成。
庄文尧举起符纸:“这便是最基础的火符文。”
南宫雀认真记下了每一步。
看着好简单。
这有什么难的?
她自信满满跟着提起笔——
“轰!”
一道火球术瞬发出去,将符纸烧了个精光。
南宫雀:“……”
可恶啊!
她的转行生涯出师未捷!
乌木书桌久经考验,没有被火球术烧出丝毫痕迹。
等等。
南宫雀忽然想到。就是说……嗯,这张桌子本来就是黑色吗?该不会被众多弟子烧黑的吧?!
她听到耳边也传来火球破空的声音,举目四望,发现大家都与她差不多。不是将符烧了,就是将符画废了。
南宫雀的心头忽然获得了一丝安慰。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不会画符……
“庄师兄。”
她正想着,便听江问星道,“我已将符画好了。”
庄文尧举起一张火球符,符文流畅漂亮。他赞许道:“画得不错。”
听到这称赞,江问星不知怎的朝她看过来一眼,眼角还带着笑。
南宫雀:?
看她干嘛。
看着众人画得一片狼藉,庄文尧又给他们发了新的符纸,每人发了一沓:“初次画符,画不成乃常事。多练习便可成功。”
南宫雀将新发的符纸压在镇纸下,屏气凝神,蘸了符墨开始落笔。
这一次比上一次好些,画了一半,灵力没收住,又将手下符纸给烧了。她再拿一张,又画。这次倒是画出来了,但因为她吸取前两次教训收着灵力,最后画在纸上的符纹极轻极浅。这代表着这张符放出来的火球术只是个指甲盖大小的小苗,毫无用处。
南宫雀皱着眉,思考着刚才灵力的运行轨迹。
画符于她而言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她从来没有思考过,如何精准地去控制灵力的施放。
她再度提起笔,将灵力压在一个平稳的、充裕的状态,朱红色符墨随着她符笔画过落于明黄符纸之上,浓稠有力。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符笔的走向,画完了半张符。正当这符纹要收尾——
“哗!”
火苗骤起,烧得窜天高。南宫雀躲闪不及,还把自己头发点着了。
她赶紧施咒灭火,一个水球术将头发上的火浇灭,扑了自己半脸的水和黑灰。
“南宫雀。”
她抬起头,见江问星站在她面前,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要我教你么?”
南宫雀咬了咬牙:“……不用!”
她屡败屡战,被激起了斗志,还想继续画,一抬手却已经脱力了,连符笔都拿不起。画了区区几道符,体内的灵力居然被抽干了!
难怪符修各个看起来都被榨干了。
天天画符,这谁顶得住啊?
庄文尧见她脱力,连忙过来教导她:“此时莫要画符,打坐调息便可。”
南宫雀听话,闭目调息。
待到恢复一点睁开眼,却见到江问星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边。
“怎样?”
他熟稔关照道:“好些没?”
南宫雀不想多说话,只浅浅应了一下:“嗯。”
江问星:“待到熟练之后便好了。刚入门时,只能调用自身的灵力。熟练后,便可借用天地之力。”
南宫雀:“啊?怎么借用?”
见她终于起了兴趣,江问星忍不住带了些卖弄。
他眉眼飞扬:“我们打坐吐息,将灵气纳入体内,便成了灵力。借用天地之力,便是无需调息,纳入灵气于符笔之中,再落于符纸之上。”
南宫雀:“哦……”
一边进水一边出水是吧?
懂了。搁这做小学蓄水池题呢。
她点了点头,眼前却伸过来一张帕子。
少年桃花眼含着笑:“你擦一擦脸。”
南宫雀抬手一抹,抹了一手黑灰。
江问星捏着帕子伸向她的脸,南宫雀向后一躲,瞪着他:“你干嘛?”
江问星:“我给你擦。”
南宫雀差点没跳起来:“不必了!!!”
怪肉麻的。
她到底给了他什么错觉?他们两个有亲近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这是龙傲天的套路撩妹手段?
鉴于男频龙傲天文的感情线都稀烂,南宫雀看书的时候一贯都是跳过的。
南宫雀也不太清楚,他是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样,但不妨碍她对此起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问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对他避之如恶鬼。
他半点不恼,只自若地将手帕收回:“不必就算了。那……我教你画符?”
“也不必!”
南宫雀严肃警告他:“离我远一点,我们不熟。”
不熟吗?
江问星轻笑,他可不觉得。
总有一天……
会熟悉起来的。
这一双少男少女凑在一起,庄文尧看着有些不对劲。
都是从少年时期过来的,谁还没见过几个年少慕艾的愣头青?这江问星看南宫雀的眼神,着实太过多情了。
可他没记错的话,这小子还和崔兰芝勾勾搭搭吧?
庄文尧黑着脸走过去:“画符之时,莫要嬉笑打闹。”
江问星在他勒令之下回到了原位,庄文尧拆散二人,为老祖贡献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帮助,深藏功与名。
余后便清净了许多。
众弟子要么认真画符,要么闭目调息,庄文尧闲着也无事可干,正好一名同门师妹舒白薇得知他正好在游龙峰,过来寻他,请教他一道困扰许久的符阵如何布排。
二人商量符阵,南宫雀离得近,听了一耳朵,只听到他们口中冒出一堆听不懂的天书。
算了,不听了。
一加一还没学会呢,她居然妄图在这听微积分!
南宫雀收回耳朵,继续对着那符纸和符笔琢磨:“画符好难啊……”
“难么?”
忽然,她耳边一句低语。
清凌凌如雨落玉石,润泽微寒。她抬头一望,正见男人白发高挽,一身玄衣站在她身侧。
这玄衣并非那日的宽袍,而是一身劲装。收紧的腰线恰到好处地包裹着男人的身躯,双颊略微瘦削,还带了丝病弱之气,一双黑眸却幽深清冷,长发高高挽起,更称他眉目英挺,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沉着锐意。
男人俯下身:“不会画符?”
两人身体挨近,近到她几乎能感到他温热的呼吸。
嗯……?
呼吸?
南宫雀后知后觉地发现,惯用分魂虚影出现在弟子面前的师尊竟然已经现了真身。所以,那日她看到的敞开的胸膛,也是……
一想到当时情景,她就不免耳尖发热。
虽然这身劲装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她……见过不严实的样子啊!
她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回师尊,弟子愚钝,尚未学会画符。”
男人直起身,庄文尧余光瞥见,吓得一惊,伸手撞了撞还在疯狂钻研的舒白薇。
舒白薇沉浸在符阵之中,冷不丁见到老祖,也吓了一跳。
她入门时间不长,还不到百年。
这些年来老祖一直都在闭关,除了一次太微宗庆典,她见过老祖分魂,而后便再未见过。
如今收了新弟子……
老祖就出关了?
舒白薇起身,与庄文尧一同行礼:“弟子拜见老祖。”
众弟子也道:“拜见师尊——”
“不必多礼。”男人声音淡淡,“我来看看你们学符,看着学得并不算好。”
庄文尧心虚道:“他们的符道乃弟子所教,弟子惭愧……”
“并非你不会教,而是你未领悟到符意。”
容泽道:“你们画符只知道观天地之气,可知道为什么要观气?”
庄文尧:“为了……知晓如何沟通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无需沟通,天地灵气,本就在此。”
男人道:“画符,不应只看到符,而应看到画。所谓符纹,本就是对万物灵物的临摹。”
他抬手,在虚空中一画:“金。”
一道金符既成,符纹尖利锋锐,好似教人瞧见剑锋一点寒芒。
“木。”
一道木符既成,符纹蓊郁舒展,犹如参天巨树,枝繁叶茂。
“水。”
一道水符既成,符纹浩瀚茫茫,水波粼粼。
“火。”
一道火符既成,符纹燃燃跃动,仿佛烧天烈焰。
“土。”
一道土符既成,符纹沉稳巍峨,教人望见高山耸立,地阔天长。
屋内所有人都看呆了——
无需符纸、无需符笔……
老祖竟能凌空画符!这最基础的五大符纹,竟能在他手下画出如此磅礴之势!
而他指尖再一微动,这凝于空中的五道符箓便合在了一处,变作一道符阵。合阵的刹那,好似见到高山之上长出巨树,巨斧将树砍下,燃起熊熊火光。流水将火覆灭,沉而为泥。积泥为山,聚沙成塔,又一座雄俊高峰出现,五行循环周转,相生相克,生生不息。
男人收手,望向众人:“这,便是画符。”
众人皆被震住,瞠目结舌,舒白薇尤甚。
她被困于这符阵中许久,如今一看老祖出手,方觉自己死板僵硬,辜负这符道宽广!
多亏她今日来找庄师兄,才能观摩到这一符道本源。
凡弟子入山门,这些基础都是由师兄师姐带着领悟学习,从未见过师尊来做这些小事的。老祖为了教习弟子,竟屈尊来为他们讲解这最浅显的符纹!
老祖对弟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舒白薇内心激荡感叹,却忽然听到耳边一句轻声不满:
[她一直在看符]
舒白薇瞪大了双眼。
她、她刚才听见的……是老祖说话吗?!
她悄悄往左右看看,发现下面弟子似乎都没听见,唯有身边的庄师兄,神色不太自然。
原来庄师兄也听见了!
舒白薇找到一点依靠,朝他靠过去,正想与他传音。
却听老祖又道——
[今日换了新衣裳,她怎不看我?]
舒白薇心头更为激动。
原来老祖跑来教授弟子符道,只为了给某人看他换的新衣裳!
饶是她再不通情爱,也能看出来,老祖这是老树开花了!
这个“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