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恶人磨,能磨贺承流的人出现了,他的陪读迟弥雪在报到那天就把他摁在墙上摩擦。
——消息风靡整个首都星大学,不少教授老师都暗暗松了口气,总归全须全尾地退休养老还是能够有保障的。
不开心的只有贺承流。
他放了话,不整到迟弥雪,他名字倒过来写。
首都星大学的新闻办一听这话,觉得是天赐热点,连夜成立专项组试图跟踪报道。
迟弥雪走在路上,忽略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翻阅着课表和各个课程须知。贺承流在她前面两步远,臭着张脸,就差把“不耐烦”这三个字贴在脑门上。
他踢飞路上的枯枝,回头瞥了眼,插兜,“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到你毕业。”迟弥雪头也不抬。
贺承流觉得这话不顺耳,止住脚步,回身,拦住她的去路。
自然光线倾泻而下,穿越树木的枝叶空隙,斑驳的光影披了他们满身。湛蓝的眼眸撞进琥珀色的眸瞳里,晕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
迟弥雪眯眸浅笑,“怎么了?不满意?”
又是这样,笑得像狐狸。
贺承流算是摸清了套路,迟弥雪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就是要开始使坏。
只见她浑身上下充盈着松弛感,饶有兴味地启唇,“还是说,陪到毕业还不够?”
探身,视线落在遥远的虚空,轻磁的嗓音在他耳际作怪,“想让我陪你到更久一点?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吗?小流?”
贺承流耳蜗发痒,脸上发热。
小流。
这两个字太亲昵,活像电磁脉冲武器,摧毁他的完整逻辑。
他空白了一瞬,随即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
“你……”柔顺的刘海搭在前额上,眼眸里的琥珀色急剧翻涌,他想不出什么话来搏击,最后剩下一句,“迟弥雪,你无耻!”
迟弥雪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就无耻了?”
贺承流咬牙切齿。
“以后不要叫我小名。”
“也不是不可以,”迟弥雪爽快点头,“签个协议吧。”
贺承流:“协议?”
“嗯,”迟弥雪收起笑意,脸上的表情倒不显得冰冷,把文件发送到他通讯上,“看看。”
签个协议也是贺承流曾经有过的想法——在她帮黎弃找到梦想的工作以后,他觉得迟弥雪可能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完全没有心的人。
签个协议,约束双方,对他来说有好处没坏处,反正他都被他老妈约束这么久了。
垂眸简单翻阅了整份协议,贺承流正色说,“基本同意。修改两条,补充两条。”
“说说看。”
“个人协助这一项,‘甲方合理需要武力支援时,乙方需无条件配合行动’,把‘合理’去掉,改成‘甲方需要武力支援,且不侵犯、危害乙方权利,或乙方权利受侵害程度在可控范围时,乙方需无条件配合行动’。”
迟弥雪眯起眼,“意思是,你无缘无故要打人,我必须无条件配合?”
贺承流应,“是。不同意吗?”
迟弥雪点点头,“同意。”
“个人隐私这一项,改成‘甲乙双方不得利用另一方的人际关系、影响力等因素开展未告知另一方的独立行动’。”
“可以。”
“补充一,乙方不得以武力胁迫甲方进行甲方不愿意的活动;补充二,每24小时,甲乙双方除睡眠时间外,均有2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享有不受另一方跟踪、监督的权利。”
“这个补充一,甲方不愿意进行的活动,”迟弥雪,“被我摁在素拓墙上流鼻血这种算吗?”
“迟!弥!雪!!”
贺承流猛踢来一脚。
迟弥雪侧身躲过,“你这条补充定义不清晰。”
贺承流没好气,“那你说怎么写?”
“我建议不补充。”迟弥雪说,“你补充的第二点也违背了你母亲对我的工作要求。两点,你只能选其一。”
贺承流不用想也知道他老妈给迟弥雪下了什么命令,明白第二点潜在的根本矛盾,迟弥雪让他在两点之间取舍,他当然要保住自由活动时间。
他看了迟弥雪一眼,抿抿唇,“那第一点就不补充了吧。”
这个选择……
迟弥雪深深看了他一眼。
温室花朵贺承流,藏得不浅。
“可以。”
她修改协议内容,两人纳入生物印记签订协议,自动上传仅双方可见的智脑公证中心。
贺承流选择在每天下课之后,享受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下课后两个小时里,迟弥雪要遵照协议,不能过问他这段时间的去向。
他让迟弥雪选个地点,作为每天回家之前碰面会合的场所,两人碰面之后再一起回家,省得让管家和他老妈起疑心。
迟弥雪想了想,选了LD酒吧。
报到日的下午没什么别的事情,迟弥雪作为新入学的借读生,要按照流程额外参加测试,再根据成绩自动匹配教授作为导师。
好巧不巧,她和闫礼明成了同门。
闫礼明的元素学天赋享誉整个首都星,据说刚入学的时候,就遍读元素学书籍,合成稀有的高韧性元素,代替稀有金属用于星际救援,大大节约了救援成本。
元素合成不同于分子合成,旧地球时代的元素基本固定,无法合成,只能发现。元素合成是进入新星际时代才发展出来的新兴科技手段,直到“鸻痕”研究组成立以后,才实现质的突破。
但“鸻痕”后来全组获罪,或者死于非命,或者受刑流放,研究组的资料被全数销毁无从查阅,元素合成这一学科再度进入瓶颈。
别说是大学生,深耕元素学领地多年的教授都未必有闫礼明的建树。
迟弥雪去找教授报到的时候,闫礼明恰好也在,身上还穿着白色的里层研究服,正在跟在教授身边做着什么记录。
他最先发现迟弥雪的到来。
紧接着,格尔教授也转过身。
研究舱的空间很大,迟弥雪站在那里,和格尔的目光短暂接触了一下。
格尔的视线接触到她的白发蓝眸时,瞳孔猛烈瑟缩。
迟弥雪看在眼里,眸色微深。她记得,闫礼明第一眼见到她,好像也是这个反应。
有点反常。
她打破沉默,自我介绍:“教授你好,我是新来的借读生,叫迟弥雪,很荣幸成为您的学生。”
她说到名字的时候,格尔用力捏住手里细长透明的仪器。
“你说你叫什么?”
“迟弥雪。”
格尔闻言,看了闫礼明一眼,闫礼明垂着头,不动声色。
迟弥雪走后,格尔搁下手里的仪器,缓缓坐到凳子上。
“小闫,你觉不觉得……”
她没继续说下去。
闫礼明讷讷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很像。不过我只在您给的材料上见过一次,不能确定她就是那两位前辈的女儿。”
他看着迟弥雪离去的方向,防护镜折射出探究的眸光。
格尔摇摇头,“大概率是。鸻痕研究组的人,都有代号。迟弥雪,前后两个字的首字母就是C和X,C弥合了X,这是或许是她名字的含义。”
得出这个结论,格尔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一直挺立着的脊骨好像失去了支撑,慢慢佝偻了下来。
闫礼明倒是还算轻松,眼里的好奇和探究久久没有散去。
从格尔实验舱出来,时间只过去二十分钟。
距离贺承流想要的两小时自由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空挡。迟弥雪按照约定,前往首都星LD酒吧等他。
刚到LD,她通讯器就亮了。
曼德发来的简讯:小雪,我回萨坦星了。你自己一个人在首都星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希望附件能给你带来一些帮助,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迟弥雪看了眼附件,将它划入私人文件夹,抬脚跨进LD。
来的时间有点早,酒吧里没什么人。
尤清迈背靠着吧台,曲起双肘拄在上面,侧过脸看黎弃调酒。
黎弃的动作还很青涩,好在对酒的认识度高,慢是慢了点,失败却也谈不上。
一杯酒调成,他开心地露出了笑容,颇有成就感地看向尤清迈。
尤清迈抬手按按他的肩膀,示意继续努力。
迟弥雪插着兜,斜靠在门边,看他们一片和谐。视线穿过他们看向遥远的小时候,那时候老布朗教她分离化学成分的时候也是这样,饶有耐心地等待,不插手,无论分离得成功与否,都能得到她的一句:“太棒了雪!”
空气里,一道浓郁的鸢尾花香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
斜刺里伸出一只骨节嶙峋的苍白的手,捏着一支细长的香烟递到她唇边。
迟弥雪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着何人。
她没动作。
换来那人自嘲一笑,“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
刘易斯捏起她的手腕,把香烟放入她掌心。
迟弥雪仍旧没看他,自己点了烟。
吐出一缕烟雾以后,她往黎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的杰作?”
刘易斯一愣,然后笑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说完,转头看着斜斜倚立的人。
怎么有人能同时承载松弛感和冷感,让人欲罢不能。
卷翘的雪白睫毛难以拦截他想得到眼前人的目光,他往她身边挪了一步。
却听她冷声说,“我有没有说过,少插手我的事。”
刘易斯卑微地低下头,“我只是可怜他,才让尤给了他这份工作,你如果不喜欢他,我现在就让他走好不好,你别生气,别不喜欢我。”
贺承流今天实验室没什么事情,提早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段话。
原来,黎弃的工作不是迟弥雪安排的。
原来,迟弥雪喜欢这个类型的Omega,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