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弥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第二天中午了。
柔软的触感自下面传来,她尽力醒神,发现自己光着上半身,趴在云朵一样绵软的被子上。僵持的姿势久了,全身关节都有点僵硬,稍微一动就发酸泛疼。
她翻过身,试图仰卧。
受伤的背部接触到外物,骤然抽动神经,疼痛轰然刺骨,密密麻麻传来,驱散她最后一丝昏沉的困意。
之前的记忆悉数回笼,不朦胧的和朦胧的。
——抽了元帅的薄荷香烟,过敏了,没有缓复剂,泡凉水缓和,之后就没意识了,做了很多梦。
——朦胧之间,有人喊她名字,风风火火说些什么。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放到床上,给她翻面,听不清说了什么;然后就是给她注射缓复剂,扎了好几针,终于注射好了,还擦了药。
谁呢?
记不起来。
不过那个声音和轮廓,像是贺承流的。
温暖舒适的流动空气掠过皮肤,带着轻微的药味,很好闻。怪不得睡得这么沉。
迟弥雪撑着手臂起身,还没用力,肘关节一软,差点没撑住。
肘弯的位置传来酸胀的拉扯感,她垂眸看了一眼,沉默了。
手掌大小的淤青。
淤青范围内遍布八个注射孔。
是注射缓复剂留下的痕迹。
……看这针孔数量,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谋杀未遂。
门铃声响起,智脑温柔地播报着外面来者何人。
是管家。
迟弥雪有一瞬间觉得,有可能是管家帮她注射的缓复剂,擦的舒缓药。毕竟贺大少爷照顾人,那画面想起来就有点……惊悚。
她起身要去开门。
脚一落地,忽然发现自己还光着上半身,低头一看,下半身裤子也被换了。
外面的门铃还在响。迟弥雪没来得及多想,随手从衣柜捞了件T恤套在身上,出来开门。
管家满脸焦急整肃,言简意赅,“小迟,首都星大学明天开学,今天报道,少爷出门已经有六个小时,应该是去学校了。这是元帅让我帮你办的校园认证卡,居民身份和学籍都走完流程,你直接去教务处报道就好。”
迟弥雪点点头,接过卡片,一针见血地回应,“谢谢,我会尽快出发。”
“嗯嗯,”管家点点头,“我联系不上少爷,他昨晚从家里医辽舱取了两支缓复剂和一些舒缓类的药物,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迟弥雪心想:原来真是他。
她眼前莫名浮现贺承流狗狗眼冒火,咬牙切齿往她手臂上猛扎的画面。
嘶……淤青胳膊笼在宽松T恤的半袖下,好像更疼了。
关上房门洗漱完毕,整理过头发,她准备换个衣服就出发。
智脑的医疗系统流出缓慢的机械音,提醒她给伤处上药。迟弥雪顿了顿,是觉得背后有点疼。
返回镜子前一看……背上横亘着一道抓痕,渗着血渍,惨不忍睹,想忽略都难。
她回想起来,昨天贺承流艰难把她扛到床上,放下她的时候生怕她背上太受力,于是紧张地揪住……
迟弥雪眉头微皱,哭笑不得。
意想不到的伤痕×2。
但很快,迟弥雪就发现,贺大少爷娇生惯养,她不能高估他照顾人的能力。
换裤子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左边髋骨往下的位置红了不大不小的一块。
指腹摩挲过去,擦起一点血渍,余下的痕迹有点像……新鲜的牙印。
牙印?
在这个位置?
意想不到的伤痕×3。
首都星大学是克怀恩星际最高学府,原校址在中枢区的九点钟方向,前几年搬了新校区,一颗名为“敦行星”的美丽星球成为这所学府的专属。
飞行器川流不息,密密麻麻往敦行星而去。
迟弥雪驾着飞行器,处在机流之中。
远远的就看见敦行星上方漂浮着一座的伞形建筑,气势雄伟,建筑工艺精细卓绝,金光发亮。伞沿上环绕着十六个武器发射口,四架机甲合成伞柄,耦合于伞下,防御系统相当完善,可见最高议会对这座最高学府的重视。
距离两千星米时,飞行器捕获伞状建筑物名称,名为首都星大学教育研究中心。再近一点,校训“勇猛精进志愿无倦”镌刻在重工机甲横臂上。
中枢会议斥巨资给这座高等学府做了“美容”,仿地球时代的地面景观,做了山川湖海的地面装饰。
迟弥雪把飞行器停进机库,乘坐校园太空梯直达研究中心,根据流程录入生物信息,拿到首都星大学借读生身份。
首都星大学很久没有这种“天降学生”的新闻,再加上之前的帖子,很多人一下子就认出她是贺承流的陪读,一路上吸引了众多视线,有猎奇的,有探究的,有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的。
胆大的男O在同学的怂恿下,硬着头皮上前搭讪,“同学,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是机甲系的景亚,你很有吸引力。”
迟弥雪礼貌点头,“你好,迟弥雪。”
他的同学一阵欢呼,他缩着脖子,躲避迟弥雪的视线,“你……你好,迟同学。”
迟弥雪问,“请问你见过贺承流吗?”
“啊……?哦贺同学,”景亚指了指不远处的素质拓展中心,“应该是和闫同学在一起,那边,格斗场。”
迟弥雪刚要道谢,拧眉问道,“闫同学?”
“是的,闫礼明同学,应该是贺同学最好的朋友了。”
最好的朋友?
迟弥雪蓝眸微眯。
“好的,多谢。”
看着迟弥雪离去的背影,景亚旁边的同学围过来。
“啊啊啊啊啊景亚,你别真的看上她了吧!她可是贺承流的陪读!”
“我去啊景亚,她可是刚刑满释放,好看是好看,你别想不开啊!而且贺承流我们惹不起,你可千万别冲动!”
“景亚,虽然我很想让你快冲,但是就,你懂吧,陪读可能只是她工作的一部分,谁知道她陪着陪着会不会陪到贺承流床上去了?”
“脑补了一下,陪到床上去,好像还挺和谐?”
……
景亚望着迟弥雪远去的背影,心想:看来要和贺同学搞好关系了。
素质拓展中心。
贺承流坐在一旁,仰头喝水。
他微微喘着粗气,浅金色的头发都湿了,往下滴着汗珠,脸蛋红扑扑的,挺翘的鼻尖也泛红,唇色也粉粉糯糯的。
他穿着格斗服,黑色腰带细窄,显得腿很长。
看起来应该是刚从格斗台上下来。
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闫礼明,黑色及肩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鬏,五官也算立体,色彩鲜明,单拎出来也算好看。不过往贺承流身边一杵,两相对比之下,闫礼明瞬间就多了点说不出来的逊色。贺承流美得更高级,是浑然天成的美感。
闫礼明擦着汗,站着同贺承流说道,“都在传,说你那个陪读杀过人,不好惹,戾气很重,怎么说,有压力吗?”
贺承流仰头喝水,“什么压力?”
闫礼明说:“监狱出来的,套路估计很多,治你应该绰绰有余吧,你后面的实验……”
贺承流浑不在意,摆摆手,“治得了小爷,小爷当众学狗叫。”
通过昨晚,他发现迟弥雪也不是金刚不坏,身体对某元素过敏,如此一来,拿捏她还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昨晚,贺承流脑海里闪过种种画面,耳朵爬上异样的红晕。
闫礼明安静了。
不仅他,周围格斗声都没了,讨论声更是戛然而止。
“少爷。”
漠然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冰棱碎裂的声响。
贺承流心脏猛地一跳,有种做贼心虚的惊吓感。随即又在心里偷偷给自己抠了个问号,跳什么跳?怕什么?
他压缓心跳,喝水,而后淡淡然然看向她,“嗯,怎么才来?”
闫礼明看见迟弥雪,先是被她湛蓝的眼眸吸引,分了分神,随即帮忙圆场道,“迟同学……迟同学是吧?可能是给你准备见面礼去了。”
他不动声色碰了碰贺承流的背。
贺承流挑挑眉,手里握着水瓶,站起身,“那么迟同学,给我的见面礼呢?”
迟弥雪闻言,指示性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肘部淤青,意味深长地勾唇,“少爷在期待我的见面礼吗?”
贺承流看见那块淤青,突然感觉不妙。
下一刻,胸前一道猛力袭来,后背狠狠撞到墙上,还没等他喘匀气息,一股清冽甘醇的信息素味道就在鼻尖晕开,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耳下,把原本红透的耳垂蒸得更加滚烫。
她的话音不疾不徐,使人心颤,“这就是我的见面礼,少爷,满意吗?”
贺承流呼吸不过来。
也许是信息素加成,她的嗓音听在耳里,竟然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她慢条斯理地问,“现在,少爷要开始学狗叫了吗?”
“……”贺承流笼在她的身影下,闻言才回味过来,迟弥雪是在嘲笑他那句“治得了就学狗叫”。
一时之间气得咬牙切齿,抬手搡她,“刚才没准备好,有种再来!”
贺承流扔了手里的水瓶,挣脱她的束缚。
——啪地又被摁墙上了。
迟弥雪抵在他背后,将他的双手反剪。
与她身上蒸腾的热意不同,她的语调像蒙了一层雾凇,“还没多谢少爷昨晚的照顾。不过——”
她探过脸来,嫣红在他眼角留驻,“你这嘴唇怎么有点肿?昨晚,是流血了吗?”
贺承流连脖子遽然粉了一片,昨晚的场景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迟弥雪劲瘦,看着匀称,扛起来却费劲。他拦腰将人扛在肩上,好容易到了床边,原本她随着惯性就要摔在被子里。他突然想起她后背的伤,下意识伸手去捞,这一捞,迟弥雪倒是不打紧,他整个人摔在迟弥雪身上,牙齿嗑到她腿上,差一点点就嗑到了……
反正是嗑破嘴唇,出血了。
当时他疼得嘶嘶吸凉气,扶着她站起身。
站直身体了才忽然觉得手心里残留着又软又硬的触感……他猛然反应过来,刚刚扶的位置是……
后来还帮她换了裤子……
这么一想,他手掌最中心的位置又浮起那种感觉,又痒又上瘾。
她现在抵在身后……
贺承流手不自觉动了动。
他生生忍住,捏紧拳头,用指尖掐住手心,试图缓解那种奇怪的痒意。
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琥珀色眼眸水润,眼尾一片绯红。
迟弥雪勾唇,笑得像狐狸,“少爷,你怎么流鼻血了?”
贺承流:??
迟弥雪!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