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落下,现场鸦雀无声。芳妈妈这话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
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震惊的情绪。
显然不可置信。
芳妈妈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所以她这话那些姑娘们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她在故意试探什么,都没敢啃声,更没有谁敢上去领自个儿的身契。
都呆呆地望着芳妈妈。
见状,芳妈妈一笑,干脆坐了下来,解释:“我人老了,也干不动了,打算关了这留艳居后回老家颐养老年,享几年清福,所以才把身契还给你们。”
这番话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但底下那些姑娘们仍都是面面相觑,没有谁敢当出头鸟。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才有一姑娘壮着胆子问:“妈妈,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你们干什么。”芳妈妈又摇了摇手里的身契,随即低头从中随意翻出一张身契将名字念了出来:“林俞。”
话音落下,芳妈妈抬起头看向人群中。
众人安静,没有人来认领这张身契。
芳妈妈只能又唤了一声:“谁是林俞,上来拿你的身契。”
这一声落下,人群中才有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是我的。”说话的人正是方才问话的那位姑娘,她本名林俞,在留艳居里化名彩蝶。
“来拿吧。”芳妈妈示意她。
见状,林俞左看看右看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芳妈妈鼓励的眼神下走了上去,从她手里接过身契。
“妈妈,您……您真的肯放我走吗?”林俞手里拿着属于她自己的身契,像是不敢置信,红着眼颤抖着问芳妈妈。
她是在夜间走路时,被可恨的人贩子打昏后劫走卖进留艳居的,不是她的亲人卖的,所以她心里一直很是不甘,那些可恶的人叛子她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剐、刨皮拆骨。她也在留艳居里待了将近五年,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还有能离开留艳居的一日。
芳妈妈示意身边的依晴,依晴点头,从身后一个被黑布盖住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胀鼓鼓的荷包,走上前来交给林俞。
林俞红着眼疑惑地接了过来。
芳妈妈的声音在大堂里响了起来,这话她不仅是对着林俞说的,更是对着底下所有的姑娘说的:“这是十两银子,也不多,就当是妈妈的一点儿心意,你们拿了身契后便来依晴这里领十两银子带走,在路上当盘缠,还有你们房里的那些衣裳首饰,你们也都去收拾收拾,把能带走的就都带走。”
芳妈妈不坏,只不过要管理一间若大的留艳居,她若是不拿出些厉害来,就没有人服她,所以她此前才会特意表现的为人凶狠,就是想震慑住这些姑娘。而此时她愿意无偿把身契还给这些姑娘们,还附送十两银子当盘缠便能看出来她本性不坏。
本来众人还在怀疑芳妈妈是不是在故意试探她们的忠诚,结果一听见她这话,便都蜂蛹而上,想从芳妈妈手里领来身契,成为自由身,离开留艳居。青楼女子大多都是被身边人卖进来的,身不由己,所以能有离开这污泥之地的机会,对她们来说是一次重生的机会,都不会放弃。
而此时林俞已经哭了起来,她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能离开留艳居的这一日。
“谢谢妈妈。”她哽咽道。她被卖进留艳居都才五两银子,没想到芳妈妈竟愿意送她们十两银子当盘缠,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感动,还是要离开留艳居的喜悦之情,让林俞泣不成声。
“回房去收拾东西吧。”芳妈妈简单交代几句后,便没空再理她。
因为那些姑娘们都蜂蛹上了舞台上。
“妈妈,我是杜三娘,您找找看。”
“我是小七,是三年前被卖进来的。”
“妈妈,还有我,还有我的。”
姑娘们都纷纷报上自个儿的本名去要回身契。
而芳妈妈也就在手里的那些身契里一个一个替她们找。
依晴便一个一个发银两。
很快,芳妈妈手里的身契便越来越薄,直至一张不剩。
那些姑娘们都领到了身契,在道谢过芳妈妈后,脸上都洋溢着要重见天日的笑容回房去收拾东西。
而这一番折腾,芳妈妈那是累的头昏眼花,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依晴在身后捶背伺候着芳妈妈。
芳妈妈就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耳边逐渐清净,那些姑娘都已经回房收拾东西,芳妈妈便缓缓睁眼。她以为大堂里已经没了姑娘,结果她一睁眼,便看见花媚还站在大堂。
她的脸色很冷,看着芳妈妈眼神也很冷。
芳妈妈有些疑惑:“你怎么还在那儿?”
花媚没有说话。
见她手里没有东西,芳妈妈便问:“没拿到身契吗?”一边说话她一边低头在周围找了找,见有没有遗落的。
但这周围她都找过,也没有遗落的啊。
芳妈妈皱眉,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花媚突然开口:“芳妈妈,你怎么能突然就把留艳居关了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芳妈妈眼神奇怪地看着站在大堂里的花媚,明显看不懂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只见花媚一步一步走到舞台下,望着芳妈妈,脸上隐藏着类似愤怒的情绪:“你这样对得起这些姑娘吗?”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芳妈妈也恼怒起来,她放她们离开还不行吗?而且那些姑娘们不都挺高兴的吗,她哪里对不起她们,还给十两银子当盘缠,已经仁至义尽了好吗。
她以为花媚是嫌十两银子少,便索性对着依晴道:“给她二十两。”她现在钱多,所以也不在乎这十两、二十两的,多给她一些也无妨。
依晴点头,走上前蹲在舞台边缘,拿了两个荷包递给花媚,每一个荷包里装着十两银子,两个荷包便是二十两。
但花媚却冷笑一声,没有接荷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芳妈妈觉得奇怪。
而这时,依晴缓缓站起身道:“妈妈,方才那些身契里是不是没有花媚姑娘的。”
芳妈妈也不记得那些身契里有没有花媚的身契,但留艳居里所有姑娘的身契都在那里面,她不会遗落谁的。
依晴转过身道:“我没看见花媚姑娘上来拿身契。”依晴一直在芳妈妈身后发放银两,所以她很清楚,花媚方才并未上来拿身契。
这话让芳妈妈陷入沉思。
而她也缓缓想起了一件事。
她那里之所以没有花媚的身契,那是因为,花媚根本就不是她买来的,而是她自己来的留艳居。
是在六年前,芳妈妈在留艳居门外遇见的。
第一次见有小姑娘主动来留艳居,并且还愿意留下来,芳妈妈见她姿色不错,便收了下来。
没想到她竟一直留到今日。
芳妈妈想起花媚方才的反应,皱了皱眉,她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能在属于自由身的情况下一直待在留艳居里六年,如今还不愿意走,这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她的留艳居已经关了,此后花媚如何也和她无关。
芳妈妈便收回目光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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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柯晚在首辅府上待了两三日后,便想着回留艳居。不是待在首辅府上觉得不舒服,相反,非常舒服,不仅有人伺候,吃穿用度也都是她平日里用不上的,日子可谓是非常舒适。不仅如此,岑暨也十分温柔有礼,毫不越矩,丝毫不会让柯晚觉得不适。
但也正因为此,柯晚反而有些不安。
岑暨若像那些男人一样,贪图她们的身子和容貌,柯晚或许还能应付自如些,因为对付那些男人,柯晚能保证她不动心。
但面对岑暨,柯晚却觉得危险,因为她不仅不排斥他的接触,反而和他相处时她还会觉得很心安。穿越到这个朝代,还是被困在青楼,柯晚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虽然这几年她也把她自己保护的很好,但她总会疲倦,所以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不贪图她容貌和身子并且待她极好的男人,柯晚怕她会形成习惯,逐渐依赖他。
而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告诉柯晚,这不会是一个好的现象。
所以她才想回留艳居。
于是,当日的晚膳,柯晚便提出此事。
“我明日想回留艳居。”她也不知岑暨会不会答应,所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男人慢条斯理地将她喜欢吃的藕夹入她的碗中,才缓缓道:“不行。”
闻言,柯晚的眼里划过一抹失落,但她乖巧地没有强硬要求回去,因为她也没有资格去提要求。她点点头,随意夹着菜放入口中,也吃不出那些菜是什么味儿,就越夹越多,嘴里的菜也越来越多。
也就在这时,岑暨便接着道:“不是不让你回去,是因为已经没有留艳居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柯晚惊的都忘了咀嚼。
嘴里含了一大口食物,把脸蛋儿吃的鼓鼓的,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像极了一只偷吃被抓包的小仓鼠。岑暨被她的样子弄的发笑,抬手去戳了戳她的脸颊,示意她先咀嚼把食物咽下去他再说。
但柯晚哪顾得上这些,囫囵吞枣一般地便将食物咽了下去。但她的喉管很细,这样吞咽食物把她噎的呼吸不畅,小脸通红。
水就在秋檀身后,见状,她忙递了一盏茶上去:“姑娘,喝点茶水。”
但柯晚被噎的很是难受,低着头不停地咳嗽,也没看是什么东西便伸手推开。
只不过下一秒,她的脸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抬高,嘴被迫张开,温热的茶水被灌入口中,她下意识吞咽,茶水顺着食道流入肠胃,解救了她被噎之苦。
见她松缓下来,那只手才缓缓松开。
总算是舒服了,柯晚叹了声气,竟有种劫后重生的错觉。
她抬起头准备道谢。
但正当她一抬头,便撞上一张极冷的脸。方才温柔和善的岑暨已经不在,此时的他又是柯晚那晚所见的恐怖,怒火横生,看起来十分生气。
柯晚有些害怕,没敢看他,低下头去小声道:“抱歉,奴失态了。”她以为岑暨生气是因她饭桌失态。
一旁的秋檀看了眼低着头认错的柯晚姑娘,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明显正处于怒火之中的大人,收回目光,她虽不懂男女情爱之事,但她总觉得,大人生气,不是因为柯晚姑娘饭桌失态。
岑暨知道他又失态了,把她吓得都不敢抬头看他,但看见她陷入危险,哪怕只有那么一丝危险,他都会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他太害怕失去她了,这种痛苦上一世他已经承受过一次,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所以他不允许她有任何危险,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
男人的嗓音压抑着怒火:“急什么,细嚼慢咽不会吗?”
柯晚知道他这话是对着她说的,她也知她方才的确是失态了,听见他明显发问的话,女子从饭桌上起身,跪在地上,低头弯腰,姿态卑微。
“奴饭桌失态,自知有错,望大人惩处。”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不会虐,轻松甜文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