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岑暨派芥风来留艳居这一趟,无疑是在给芳妈妈打一个警告,柯晚是他的人。此事芳妈妈虽没敢声张,但白日里留艳居外停着那么大一辆马车,只要有心人想看,马车外牌匾上的字都能看见是首辅府上的马车送柯晚回来的。是以,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下午,留艳居里所有的人就都知道柯晚昨夜是在首辅府上过的夜。

而到戌时,黄昏时分,首辅府上的人更是给芳妈妈送了一大箱金子来。这可比钱老爷那百两黄金多了不知多少倍。

芳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留艳居的其他姑娘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眼红柯晚命好。虽然身处烟花之地又如何,不仅锦衣玉食,身为花魁被无数男人追捧,如今竟还入了当今首辅的眼,不知是多好的命。

是以,有了岑暨这层关系,柯晚如今在留艳居里是没人再敢欺负。

小柳是一直伺候在柯晚身边的,她本以为身契被芳妈妈发现,柯晚姑娘这次在劫难逃,却没想到凭空冒出来一个首辅大人给柯晚姑娘撑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柯晚姑娘后台硬、名声大涨,就连小柳都跟着水涨船高,留艳居里的人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以往去膳房拿饭菜时,她还得跟花媚房里的小裳争抢,可如今柯晚姑娘背后有首辅大人,膳房都是直接把好的给她留着,哪还用得着去跟小裳争抢。

小柳一想到她方才去膳房拿膳食时小裳那一脸憋屈却又把她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觉得扬眉吐气,忍不住向柯晚嘚瑟:“姑娘您是没看见方才小裳那脸色,哈哈哈哈,别提多难看了。”以往都是她忍气吞声,如今时来运转,高下立见。

“哼。”小柳恨不得现在又去小裳面前嘚瑟几番:“她不就是仗着花媚手段厉害、能哄的礼部侍郎长期光顾就目中无人吗,这下倒要看看,是首辅大人厉害还是礼部侍郎厉害。”

当朝礼部侍郎杨元忠是花媚的常客。

这也是花媚能在留艳居里处处压柯晚一头的原因,哪怕柯晚名头上是留艳居的花魁。但小柳一直不服气,明明当初礼部侍郎是点名要见柯晚姑娘的,却不曾想被花媚半途劫走了,此后就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处处打压她们姑娘,连带着她也在小裳面前抬不起头。为此,小柳一直很不服气,却又无能为力。

留艳居里一直都有两大巨头,一个是花魁柯晚,而另一个,就是花媚。芳妈妈惯会用营销手段,神秘的、用来吊足那些男人胃口的花魁一个就足够了,这是打响留艳居名气的手段,而能让留艳居在京城里坐得住场子的,还是得要有能让人摸得着看得见的美娇娘。

而花媚,就是那个美娇娘。

所以花媚平日里处处打压柯晚,芳妈妈不是不知情,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她留艳居的摇钱树,只要不作妖,她都由着她们去。

可如今不同,柯晚背后若是有岑暨,那就是鱼入龙门,和花媚的差距高下立见。

单看小柳这反应便知外人如今是作何想的。

但柯晚却深知这其中的利弊。有了岑暨这尊大佛,当下看来的确是好事,不仅芳妈妈不敢动她,其他人亦不敢。她享受着他带给她的威势和权利,这是保护,但却也是另一种危险。因为这意味着他一旦厌恶她,不再护着她,那么她现下因岑暨而拥有的荣誉和尊敬都将会变成刺向她的利刃,将万劫不复。

沉迷在扬眉吐气的小柳终于察觉到柯晚情绪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姑娘,您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是啊,这件事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应该高兴的。

她看着桌上那往日里都是送往花媚房里精致的菜肴,也没动筷,旋即,摇了摇头,回答小柳:“无事。”

小柳还是有些担心:“可您看着怎么不太高兴啊。”

“小柳。”柯晚看向她:“你对当朝首辅了解有多少?”她想尽快了解他。

闻言,小柳想了想:“奴婢不知,只听说他是大商六年上任的,就是去年,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很年轻,嗯……还有就是……”小柳在脑海里努力回想,但对岑暨的了解却也只能说出这聊聊几个字。

不怪小柳,柯晚对他也是一无所知。

像她们留艳居里的姑娘,对当朝官员的基本情况都是会有专门的培训,因为怕一不小心犯了那些贵人的忌讳,丢了小命不说还连累留艳居,所以当朝那些官员,柯晚或者小柳都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但对这个岑暨,却真是一无所知。

她也只知他是去年上任,像是凭空而降,因为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人。这种情况,若不是他此前足够韬光养晦,那便是背景足够深厚。

“哦,对了。”小柳突然想到什么:“听说他的名声不是很好。”

小柳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首辅,也只是道听途说,但有一件事她却是听见很多人都在传,不知是真是假:“姑娘您可还记得去年李府失火一案?”

柯晚当然记得。去年初春,李太傅府上突发失火,全府上上下下百来口人无一人幸免,此事引起全城轰动,事发蹊跷,但官府调查后却只说是意外失火,就不了了之。

小柳小心翼翼地走去门外探了一眼,随即关上门,转过身,十分小声地对柯晚说道:“姑娘,这些都是奴婢道听途说的,您听听就行,千万别当真啊。”见柯晚点头,小柳才道:“奴婢听说,李府失火一事,就是当今首辅派人做的。”

闻言,柯晚的心口一窒:“为何这么说?”

那个秘密说出来之后,小柳就没有那般胆战心惊,耸耸肩摇摇头,也不知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奴婢也是听说的。说是首辅上任之初,李太傅就强力反对,就在李太傅去世当天,都还在给圣上递折子建议罢免首辅,说是什么德不配位,然后他当天夜里就因为失火而亡,全府百十来口无一人幸免。”

小柳越说越起劲:“而且李太傅一去世,朝中便再无人站出来抗衡首辅,这不蹊跷吗?”

小柳虽是听说的,但却是有理有据,听起来似乎就是他做的。只不过柯晚却觉得能不过而立之年就上任首辅的人,心性和手段绝非一般人,不会因李太傅的强力反对就留下那么大的把柄。但传闻既如此沸沸扬扬,官府亦没有任何调查,要么就是他的立场足够清白,要么就是他的背景足够强大,否则是万万不能如此逍遥。

只不过这其中可能涉及到的任何牵扯都不是柯晚可以涉足的,在这个朝代,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小柳。”柯晚脸色凝重:“此事以后不许再说。”事关重大,无论是真是假,都不是她们能谈论的。

小柳深谙其中的利害关系,连连点头:“奴婢晓得,不会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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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朝中,五皇子生辰宴遇刺一事一直没有任何进展,皇帝大发雷霆,命刑部三日之内将此事彻查,将犯人捉拿归案。但生辰宴上能抓到的那些刺客皆已咬舌自尽,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那些刺客究竟是从何处而来,谁又是幕后主使。

有人怀疑上暗罗门。

但暗罗门又为何会刺杀五皇子,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买五皇子的命。而这买主,众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三皇子。

当今圣上年过花甲,却一直未曾立下太子,而圣上膝下就三、五皇子年长,在朝中势力也是不分上下。是以,最想要五皇子死的,无非就是三皇子。

刑部尚书严郇为了此事忙的焦头烂额。

今日早朝皇上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三日之内若是再无结果,他这个乌纱帽也别想要了。可此事查了很久,却都毫无头绪,急的他是好几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而下了早朝,长市街,马车里,芥风正向岑暨汇报着他方才得来的消息。

“大人,暗罗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买主并未买下五皇子的性命。”暗罗门出手就从未有过失手,若真是买下的五皇子的命,他不可能从暗罗门手下存活。

岑暨靠着马车假寐,对于芥风得来的消息并未表态。此事前世也发生过,只不过前世岑暨并未上心,只记得刑部最后找出的证据是三皇子所为,皇帝龙颜大怒,下令禁足三皇子,而也因为此事,皇帝成功削弱左伯侯府的权势,三皇子一脉势力大弱,五皇子的气焰才会越来越盛。

若非如此,商缪最后又怎么敢威胁到他头上,晚晚又怎么会受那万箭穿心之苦。哪怕到了今生,他仿佛依旧能感受到晚晚受的那份苦楚,岑暨的心一阵阵抽疼,疼的他不得已咬紧牙关,可越是如此,他的恨意就越浓,他额上的青筋凸起,痛苦和恨意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发誓,晚晚受的苦,今生他要商缪加倍奉还。

芥风并不知岑暨想到什么,他只察觉到大人周边的寒意越来越重,身上仿佛笼罩了一股让人窒息般的死气,像他那晚看见的一样疯狂,无人能够靠近。

“大人。”

岑暨睁开眼,黑眸里是化不开的寒冰:“是商缪自己做的。”

芥风一怔。

“回一趟暗罗门,把证据拿给严郇。”花大价钱买暗罗门的刺杀,却又不拿性命,嫁祸到商祁头上,商缪的算盘打得真响。岑暨要慢慢折磨他,只是死太便宜他了,他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